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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成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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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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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沧桑》连载

第四十章 无名小镇

潘鸣一怔,两眼斜望向他,不知此话何意,问:“这是高香主意思?”小厮道:“是吴副总管让小人说的。”潘鸣道:“哦,如此说府中还有一位正总管了?”小厮不接话,只道:“吴副总管吩咐下了,公子可以进出自便。”潘鸣轻笑道:“出府也自便吗?”

小厮正要出门,听了这话,停身说道:“吴副总管没有交待。”潘鸣嘿嘿一笑,道:“你去吧,我知道了。”小厮道:“是,公子。”他来时已暗示门口那小厮离开,现下连门也不关了。潘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呆坐一会,关上门,回身倚躺在床头,双手扣在脑后,思想往事,萨可奇、师傅、陈方、叶夫人等人的样貌、手段如云烟从脑际一件件晃过,越想越烦,待出现高香主那胖胖的脸时,一股郁闷之气自心底油然而生,只觉得世人没有可信之人,恼怒道:“我想这些人做什么!”腰身一滑,躺卧在床上蒙头欲睡。他正自烦恼之时,如何睡的着。辗转反侧,折腾多时,忽听得院中有人跑动,先是一人,听方位是奔高香主居处去的,脚步声又急又促,似是有人向他报信。潘鸣寻思:“难道是金兵来了?”心中竟生出幸灾乐祸之感。

不久,院中脚步声大乱。潘鸣翻身坐起,寻思是不是要趁乱而去。这念头他白日也想过,终因顾及师傅的颜面,没有离开。忽听得“啪啪啪”有人拍门,一熟悉声音道:“潘公子,潘公子。”却是高香主。潘鸣心道:“好啊,你总算露了面。”复又躺卧床上,装出仿佛腔调道:“高香主,什么何事啊?”高香主晃动着门板道:“潘公子,你快把门打开,官军杀到了!”

潘鸣满不在乎道:“我向来守法奉纪,来便来好了,不能把我怎样。”高香主咔嚓一声推断了门闩,闯进房中。潘鸣一惊而起,道:“高香主,你这是?”高香主一把拽起他,道:“什么都不要说了,离开这里,越快越好!”潘鸣不好运力相拒,被他拖曳到门外。高香主道:“潘公子,非是高某不肯相留,你我等不是,自去逃命去吧” 放开了手,转身便走。

潘鸣听他话有诀别之意,颇具豪情,恼怒之心顿去,恻隐之心斗生,叫道:“高香主,你不走吗?”高香主道:“不老公子心,高某自有去处。”头也不回。潘鸣觉得他话头不对,心道:“搞什么名堂?”此时,明教众人或搬梯爬上墙头,或将木柴堆于各房,负强弩,持利刃,摆成誓死决战的模样,却不见妇孺,想起昨晚高吴两人的漫不经心,寻思:“听高香主言语,似非本意,他为什这样做?”一瞥眼,见老吴带人抬了口木箱匆匆而过,上前截住他道:“吴副总管,哪里去?”

老吴仍是昨晚那般客气道:“潘公子,今日多有怠慢,多多包涵。”拱了拱手便要离去。潘鸣拦在他的前面,道:“道歉不必,我问你,高香主是打算死在这里吗?”老吴面色一变,道:“潘公子,有些事你还是不要问的好?”潘鸣道:“为什么不让问?明教又不是官军,做什么忠义之举?”老吴正色道:“明教不是官军,却需忠于教主。潘公子,就此别过。”说罢,率众而去。潘鸣心道:“原来是教主命他们这样做的,那便什么也不必说了。”瞧他所去方向是院外,猜想那箱中定是装了贵重之物,眼见院中乱成一团,自听到脚步声到现在已过去一盏茶时分,仍不见有官军杀到,寻思:“高香主的消息应该得来的早。”忽然心想:“朝廷现在自顾不暇,怎还有心思来剿明教。”他只觉此事颇有些蹊跷,决意探个究竟,当下纵身跃上房顶,脚下发动,越过一排排庭院后,跃在街首一柳树上。这时节柳树已开始发芽,纤细的枝条上,伸展出一片片狭长的嫩叶,千丝万缕里藏个人,白日里或能轻易让人看到,晚间若非事先得知,极难发现。

潘鸣一路上不见镇中百姓有半点动静,街上更是冷清,心里怀疑官军要来是否属真。过了许久,忽听镇外传来“踢踏、踢踏”的蹄声。潘鸣心头一凛,待听出来骑不过四五骑,蹄声不紧不慢,似是行脚的客商,即又宽下心来,暗道:“走的这等悠闲,决非来捉人的官军。”忽然之间,他心中一动,脑海中闪出了耶律明,低声道:“难道她竟来到了此地?”言念及此,嘴角边不自禁露出笑来,忽又想起了多摩,不禁神驰远飞,想象耶律明在异国他乡东游西荡。突然之间,来骑方向射出一枝响箭,紧接着东西两边同时发喊。

此时,来骑隐约可辨,依稀像青骡,而不是骆驼。潘鸣先入为主,于杀喊声到不惊奇,但因不是骆驼,以为来人并非耶律明,心里有些失落。目光不经意向远处一张,所看处是明教分堂的方向,见那边火光冒出一道黑烟,尚不明显,奇道:“咦,高香主不打算跟官军斗了吗,怎先放起火来了。”他原拟明教力战不敌时才会放火。耳听得蹄声“哒哒”,几个熟悉的声音用契丹话急声喝斥。

潘鸣心中又是一动,目光急向来骑看去月光下,只见当先一人满头秀发,身材娇小,正是耶律明,忍不住道:“啊,原来真是她!”耶律明跨下健骡显然疲惫已极,任凭她催赶再急,仍跑的不急不徐。眼见马蹄声急,十几骑从她背后追来,潘鸣方要大叫:“耶律姑娘,快向这边来!”蓦地里,两边大树上撒出数张大网,照耶律明等人罩去。潘鸣大急,便要抢身相救,忽然间人影闪动,十几个奇装怪服的大汉从树上跳了下来。

潘鸣凝目瞧向众大汉,见他们身躯高大,举止形态与中土人物大不相同,心中记起了陈方向他说过的回鹘人,暗道:“莫非他们是西域来的?”

契丹武士破口大骂,对方反唇以讥,说的也是契丹语。吵闹间,耶律明等人一个个被牢牢绑缚,封住了口。潘鸣自忖寡不敌众,不敢贸然相救。便在这时,那十几骑赶到近前,却是金兵服饰。

潘鸣愕然,见金兵与众大汉争执起来,只盼他们斗个两败俱伤,不料两边因势均力敌,各怀目的,只言词激烈,都不肯先动手。蓦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是明教分堂的方向。潘鸣被震的心头一颤,暗道:“高香主又搞什么名堂了?”举目一看,这片刻间已是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心中疑道:“怎听不到杀声?”此念方生,又是“轰隆”一声,跟着“轰隆隆”连响了数声,声声震耳,地动山摇,一尘烟四起,连累周围房屋倒塌不少。金兵与众大汉被爆炸声吸引,忘记了争吵。

爆炸声起后,镇中各处既未听到人声,也没有狗叫。潘鸣筹措如何救出耶律明,已顾不上他想。众大汉见情势不妙,呼哨一声,欲带耶律明撤离,就在此时,南北各奔过来一队金国骑兵,将众大汉围定。众大汉到不吃眼前亏,见金兵人多势众,皆都止声。金军押着众大汉与耶律明等向北而去。

潘鸣见火光处始终未传来杀声,猜想或是高香主发现事情不妙,已逃遁了;也或是合堂教众全被炸死,两者相较,他认为前者可能更大一些。与明教相较,潘鸣心中更顾念耶律明多一些。待一干人走后,潘鸣等了许久,确信再没有金兵,方才顺他们所去的方向追赶。奔出约五里,只见前头人影绰绰,从各处汇来的金兵,有数百人之多,他孤身一人,不敢跟的太紧,远远的距了约有一里。金兵一路向西,走了三十四里后,转向西北。

不久,东方太白星升起。潘鸣依方位来辨,将这队金兵认作是宗翰的部属,心中愁道:“有萨可奇在,救人有些棘手。”又走了一会,黑夜渐渐隐去,蒙蒙中,只见前面出现了一座大城。潘鸣这段时日数次出入金营,围着汴京城打了几转,却从未入城,眼见城墙高大,误以为是汴京,又惊又疑,寻思:“汴京失陷了”因有金营的经历,他知道金军破城极易,所以围而不攻,是恐灭宋后无把握统治宋地,所以才陈兵城下,只一味豪夺。

便在惊疑间,潘鸣听得金兵叫门,见天色将明,恐城门口有人认得,于是绕到偏僻处,连纵带爬地登上城头,跃下城墙后,估摸那支金兵进城方向,疾身赶到前头,躲在一胡同口等候。

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只见一队金兵拥着耶律明,另有韩彬、耶律庆和萧宗缓缓而来,四人双手倒缚,身上的鱼网已然除去。那些胡人碧眼隆鼻,须发卷曲,一个个趾高气扬地骑在马上,好像远来的宾客。潘鸣凝望着耶律明,只见她神色憔悴,面庞瘦削,全然没有了往日风采,心中叹道:“可怜她千金之躯,比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受的苦还多。”目光转向萧韩等人,人人形似枯槁,满脸风霜之气。

潘鸣只看的嗟叹不已。待金兵全部过去后,举目遥望,见他们在一个衙门前分散,耶律明及部属被带了进去,心道:“不知这衙门是宗翰的元帅府,还是由萨可奇暂住。”他阅历浅薄,认为耶律明只会交他两人发落。待挨到近前,朝阳已升了起来,金灿灿日光的照在衙门上方的匾额上,“祥封县衙”四个字闪闪发亮。潘鸣瞧了半晌,低声道:“原来不是汴梁。”

其实,祥符县再如何繁华,与汴京终是相差巨大,潘鸣所以生出错觉,究属他除房州再未见过别的大城。他见防备甚严,仅凭自己实难将人救出,拟去江南向师傅求援。转念又想:“金辽世代为敌,只怕不等自己回来耶律明便已人头落地。明教刚损失许多好手,未必肯为不相干的人到这虎穴龙潭之地。”

想到“不相干”三字,潘鸣蓦然想起一事,自言自语道:“女真人如何知道明教分堂,明教教主即便不知对方是知敌人来犯,又怎舍得教众白白丢了性命?”他心里疑惑重重,决计先到衙门里探个究竟,看女真人怎生处置耶律明,他认定耶律明难逃一死,只因心里有了疑团,想起昨晚情形,自言自语道:“金兵要捉的不像是契丹人。”

潘鸣昨日换下了金兵衣服,虽说进县衙难不住他,但青天白日间决不能贸然,当下绕到县衙之后,见靠近西北角露出一丛丛竹叶,寻思彼处应是花园,慢慢走到近处,倾听墙内一片寂静,当即纵身而入。他猜想的不差,墙内正是花园。

出了竹林,一片碧波迎入眼帘,水榭亭台,逶迤曲折,玲珑别致,池边柳树荫翳,颇具几分江南景色。潘鸣踏上卵石铺砌的小径,方走了几步,蓦地里,前头柳树后闪一个人来。潘鸣吃了一惊,欲要躲避,已然不及,心中惴惴之下,立身原地,瞧那人要怎样。

那人一面小跑,一边道:“潘老三,我找了你半个时辰,原来你藏在了这里。”潘鸣听了更惊,心道:“他知我姓氏?”凝目瞧去,只见那人油光满面,身材矮胖,肩头搭了块麻布,腰间系有短裙,一副厨子打扮,心里宽了三分,又见他跑动时身躯摇曳,落脚沉重,说话粗声粗气,更是松了口气。那人在潘鸣三丈外停了下来,怔怔地道:“我认错人了,你和他怎这样相像。”潘鸣心中一动,迎上前道:“我是潘老二,兄台如何称呼?”

他依兄弟排序,认为老三之上必是老二,孰料潘老三被人称为老三并非有两个兄长,而是有两个姐姐,父母视女同男,因此称为老三。那人与潘老三十分熟悉,深知他家中之事,见潘鸣冒领身份,喝道:“什么潘老二!潘老二是女不是男。”潘鸣不知内中情由,还以为对方开自己玩笑,说道:“兄台,我明明是个男子,活生生站在面前,你怎么?”那人道:“行了。小子,想进来偷东西是不是?识相的赶紧离开,这里可不是你闹着玩的地方。”潘鸣见被他识破,也不想哪里让他识破,晃身奔到近前,笑嘻嘻地道:“兄台,你看这是什么?”手掌一翻,仿佛变戏法一般,掌心中多了锭二两重的银元宝。这锭银是他当日给耶律明采购礼品剩下的,不想今日又用在了她身上。

那人见潘鸣身法迅疾,又用银两贿赂,猜想他不是小贼,而是江湖异人,吓得脸色苍白,身子直向后退,口中道:“你……你……”潘鸣恐他突然发喊,上前几步,面色一沉,银元宝随手,喝道:“拿着!”那人两眼圆瞪,望着潘鸣,忽然转身便跑。潘鸣早防他这一手,腰身一扭,挡在那人身前,冷冷地道:“想跑?”中州自古是军事重地,习武之风盛行,那人瞧出潘鸣功夫了得,连退了几步,道:“你?”潘鸣见把他吓的够了,追上前捉住他的手,将银元宝一塞,换作一副笑颜道:“别说你了,快把银子接过去,再来人我可没有银子”那人惊恐地望着潘鸣,见他脸上虽然带笑,眼中却露出凶光,知道今日是讨不到好了,于是慢慢地攥起银元宝,揣进怀中,道:“大侠,你让小的做什么,小的都答应,你可不能害小的性命。”潘鸣大喜,道:“我是来救人的,害你性命做什么,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心下大宽,道:“小的名叫张老四,府内有不少女真人,大侠要救谁?可要小心些。”潘鸣道:“多谢。”随之说了耶律明。

张老四听了,摇了摇头道:“小的没见有契丹人进府。大侠,你不会走错地方了吧?”潘鸣听他两次说到“府”字,问道:“什么府?这不是祥符县衙吗,我在前面看的清清楚楚,怎会有错!”张老四道:“看来大侠没有走差,不过这不是县衙,是祥符县有名的齐府。”潘鸣道:“齐府?”张老四道:“对,是齐府。前几日来了一位金国公主,把我主人一家大小数十口赶到了县衙,将齐府改作了衙门。

潘鸣当即想到那金国公主必是完颜雯,心中不往自问:“她怎跑这里来了?这人行为乖谬,占人私宅又要打什么鬼主意?”张老四见潘鸣默声不语,叫了声大侠。潘鸣回过神来,随口问道:“怎么,她要做县太爷吗?”张老四又摇了摇头,道:“小的不知。大侠,公主早饭还没有准备,你需要小的做什么,请快吩咐。”说了一番话,他瞧出潘鸣并不是凶恶之徒,言语上便有些大胆了些。

潘鸣心想:“完颜雯既然在这里,需得先弄清她是何居心。”问道:“你要准备什么早饭?”张老四似是没少受了金国公主的气,咬牙切齿道:“那番国婆娘挑嘴的很,每顿饭不但吃的多,还不许重样。今早齐管家吩咐潘老三做水煎包,我到处寻他不见,后来便遇到大侠。”潘鸣道:“吃水煎包不算过份啊,只这一样吗?”

张老四愁眉苦脸道:“还有鸡汤豆腐脑。大侠不知,只这两样已足以让人头疼了,她……”一语未尽,突然神色大慌,道:“大侠,金国管家来了!”潘鸣道:“什么金国管家?”脑中猛然闪出萨奇,心道:“他也随完颜雯这里了?”萨可奇在此处本是他意料中的事,但因原来想到的宗翰换成了完颜雯,便不想萨可奇出现,张老四战战兢兢道:“大侠,这可如何……咦,他走了。”他与潘鸣对面而站,那人是迎面而来。潘鸣忙侧身去看,只见左前游廊中人影一晃,消失在花墙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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