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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成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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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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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沧桑》连载

第二十三章 波谲云诡

静谈道:“贫僧法号静谈,受师叔伯们所遣,下山夺粮杀寇,是此间少林弟子的首领。”姚平仲叹道:“姚某往日常闻少林武功在世间罕有匹敌,总以为那是对高一辈的神僧说的,孰想年青弟子们也个个技艺惊人,以一当十,把数千匪徒打的落花流水,远远逃遁。”潘鸣心想:“哪有数千匪徒啊,定是押粮的官军企图逃避罪责,故意把明教人数夸大。”待静谈谦虚了几句,姚平仲命大军东行,直趋汴京,不复与静谈多言。

苏有洋的计划是以粮车为掩护,方便进京,岂料平空杀出个姚平仲。潘鸣缺乏应变之能,眼见官军驱动起一辆辆牛车,师傅的愿望就要化作泡影。他斜眼望着静谈,心想:“看你如何处置。”

静谈怔了怔,拦在准拟离去的姚平仲前面,道:“将军留步。”姚平仲道:“大师何事?”静谈道:“粮车由将军护送进京自是胜过贫僧等许多,但贫僧几位师叔伯再三嘱咐,要我等到京城护国佑民,为朝廷出力,还望将军成全。”姚平仲听他语声诚挚,说完后双掌合什,不肯让路,心中万分感佩,也未听出静谈前后只说师叔伯,不提主持,眼光环视两边,向副将道:“昔时少林十三神僧救唐王,留下一段佳话,今日少林寺两百弟子赴阵杀敌,百年后必著录春秋。静谈大师,请上马。”此话一出,当即有亲兵让出一匹来。静谈大喜道:“谢将军赐马,贫僧愿与同门步行。”姚平仲敬他重义,说了声好,命那副将率一支人马照顾群僧并监护粮车,他则率轻骑先行救援汴京去了。

少林僧都练就了一双好腿脚,少林寺距汴京又不远,众人兼程赶路,第三日中午来到京畿路祥符县的朱仙镇。祥符县是京畿重地,因宋真宗大中祥符三年立县而得名。

年前,金国西路军先锋完颜娄室攻克河东重镇太原后,南渡黄河,急袭洛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了潼关,把宋国最为精锐的西关军堵在了关内,断绝了勤王之路。金军东路军主帅完颜宗望由保定出发,连克河北诸镇,大军直奔汴梁城下。西路军主帅完颜宗翰率军自大同南下,破威胜、隆德和洛阳州府后,在汴京城西北两面扎下营寨。东西两路兵马各有八万,加上封锁潼关的五万随时可分兵支援,共计二十余万。三路大军,尤其是西路军完颜娄室部,挟灭辽、败夏之余威,一路上如秋风扫落叶,浩浩荡荡,气焰十分嚣张。萨可奇到梅剑山庄的那日,汴京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倘若他知道伐宋如此顺利,在潘泰等人面前会更趾高气扬。

宋军这边,京畿河北制置使种师道因屡上忠言被唐恪和耿南仲等投降派驳斥,气愤之下,身染患病而死。至于苏有洋提到的李刚,先被外调河北,及而放逐江西,就算潘鸣等顺利除掉耿南仲等奸臣,朝廷也无统兵良将了。另外河北尽已沦陷,苏有洋那占据险要之策显然难以实现。

宋兵在金军一年前首次围城时,禁军加上陆续开来的各路援军共有二十多万,解围后,被耿南仲等投降大臣或以各种名头解散,或在援救太原和防守黄河击溃,城内守军不足七万,各地勤王军到是如苏有洋所说源源不断,但都被唐耿两人阻在几百里外。宋兵人数既少,战力不强,朝中人心惶惶。少林诸僧救国心切,听了苏有洋的话,未加细察便遣弟子赴京,可谓冒失之极。

潘鸣进入祥符县,所见满目疮痍,每镇残垣断壁,村村有尸骨,户户无人烟,心痛且伤,暗骂金兵残暴。

那副将一路上不断派快马与前军联系,待到京畿,接连派出的信使均被金兵俘获因敌情不明,踏进朱仙镇不久,便遭到金兵围攻。

姚平仲所以能支援京师,明是他绕过潼关,寻岭间小道而至,其实是金兵故意诱他。当是时,宋军能战的名将或罢黜,或阵亡,或病故,姚平仲所部在西军中威望卓著,宗翰等金将欲将其生擒,大拙宋人之心。那副将见金兵四面八方而来,慌忙分出一队骁骑向姚平仲告急,孰不知他昨日便全军覆没,独身不知所踪了。少林僧纵然武艺高强,又有罗汉阵,但在敌人铁蹄冲击、羽箭齐射之下,只一波便死伤大半。静谈见事不妙,急收起罗汉阵,命大家夺马突围。

潘鸣何曾经历过战场冲杀,眼见金兵似铁流滚滚而来,不由的呆了。静谈以为他吓傻了,即命静安贴身保护。那副将所带兵马不多,交锋不久,部下便损失过半,见敌人势大,再顾不得粮草,抛下少林弟子,收拢亲兵向人稀处奔逃。少林僧在静谈带领下,夺了十几匹马,扶伤者坐定后,簇拥着潘鸣向西退去。金兵志在夺粮,杀的是宋军,见少林弟子夺路逃命,不似先前那般抵抗,带兵主将传命放行,金兵随之让开路来。少林弟子大喜,战战兢兢地在金兵虎视下冲围而出。

金军上下所以放少林僧逃生,是因现下的金国兵将多是招募的契丹和北地汉人。女真人丁单薄,经历两代雄主争伐,疆域急速膨胀,单凭本族人伐宋远远不够。是以,自金太祖开始便不断收编辽人,补充兵员,其中不泛有叛臣降将。这些人汉化已久,对中原佛道两教极是尊崇。因此并不打算对静谈等赶尽杀绝。潘鸣赖少林僧的身份得以保全性命,实属侥幸。

静谈等一口气直奔出了二十多里,方敢停马歇息。静安检点损失,百名少林弟子只剩下不到一成半,向静谈道:“师兄,咱们来时,清远师叔不是这样安排的。”静谈早没有了离开少林寺时的那份斗志,又是伤心,又是懊恼,垂头丧气道:“还说什么,一切都估计的差了。”一名叫静云的道:“什么差了?”静谈见自己失言,说道:“没什么。”静云是谈安两僧的师弟,性直鲁莽,这队少林弟子只他三人是静字辈的。静云听他言不由衷,嚷嚷道:“师兄,都这时候了,你还要隐瞒!”

三僧都没有骑马,静谈驻立南望,斜了静云一眼,道:“哪里隐瞒了?”静云眼光在众同门身上晃过,最后瞪又潘鸣一眼,面向静谈道:“隐瞒什么?师兄,这小子什么来历,你一路不说,现在总该说了吧。”静谈听后,转望潘鸣,见他神色默然,说道:“静云,你也见了,那日静明师兄只告诉我:‘这就是潘公子,到京城后一切听他吩咐。’这位潘公子是什么来历,我也不清楚。”最后一句,他提高了语声,明是向静云说,其实是在问潘鸣。

潘鸣与他们的话一字也未听尽耳中。他呆坐马上,反复思想:“师傅说的明教怎未出现?可料到少林弟子伤亡惨重,连城墙也未看到?”静谈见他不答,叹道:“好吧。我告诉你,清远师伯说,咱们一到京畿路便会有明教接应,然后护送进城,但你看这……唉。”静安接着道:“咱们损失这么多同门,何曾见有一个明教弟子出现。师弟,师兄说的差了,指的就是这个。”忽有一真字辈的僧人道:“三位师叔伯,明教向来反抗朝廷,更与天下各派不睦,他怎好心接应咱们?”谈安两僧微微一怔,他两个对这弟子的话并非没有想过,但每想到不妥,均觉得是怀疑师叔伯,又把念头压了下去。

静云听后,暴跳如雷:“这样说咱们上了人家的当了?”静谈不答,问潘鸣:“潘公子怎么说?”潘鸣道:“说什么?”静谈道:“静明师兄让我等一切都听公子吩咐,公子就算不知咱们会遇到金兵,总该向贫僧等说清来京目的。”潘鸣道:“这个……大师不是知道吗?”静谈以为潘鸣推托,心中有气,方要说:“潘公子,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什么都不肯告诉吗?”静云叫道:“让我们听他的,凭什么!”伸手去拽潘鸣下马。

静安心思细致,疾身挡在静云身前,挥掌格开他的手腕,喝道:“师弟,不可莽撞!”静云气忿忿退开。静安面向潘鸣,正色道:“潘公子,我师叔伯向你交待了什么,还有你的身份,你不说,我们也不敢问,但请公子告诉贫僧,接下来该怎样做?是要回少林吗?

潘鸣能有什么主意,顺着他的话道:“咱们来京城的目的难以实现了,不如回去。”静云怒目圆睁,高声道:“回去?一百多个少林弟子算白死了!姓潘的,你说话真是轻巧的很呢。”这话反使潘鸣下了决心,说道:“在下以为,与其进退两难,不如当即立断,回少林寺。”安谈两人心中打算的也是回寺,只不过此话难以出口,见潘鸣说的决绝,同声道:“好,回寺!”

这三僧乃同师所教,静云性子虽暴,却极通礼数,见两位师兄异口同词,低声哦了一声,不再多说。当下众人转向西南。少林僧都随身带有治伤良药,在三僧与潘鸣说话间,受伤的弟子都得到了救治。

静云独身在前开路,行不数里,忽听前头三声炮响。众人一怔,停步看去只见两边沙丘后同时杀出一支军马,皆是金兵打扮。谈安两僧相顾骇然。静云正有气发泄不出,长棍重重一顿,插进土中数寸,粗声道:“来的好!”只听殿后的僧人喊道:“师叔,后面也有金兵!”静谈等又向后看只见身后数里外黄沙满天,无数军马扬起又高又厚的尘雾向这边扑来。潘鸣见前后都有金兵,逃无生路,旧愁未去,气馁又生。方才那一战,他见擒拉布时大显神威的罗汉阵在铁骑碾压下,半点神通未显,便被摧枯拉朽般,冲的七零八散,毫无还手之力,对武功再无自信。潘鸣有这样的想法,是以往觉得武功练到一定高度就可以无所不胜,所向披靡,今日才知道错了,心想:“无论日焰掌,还是三阴三阳掌,都经不住人多势众。”这念头生出后,十几年所练武功,原来恨无处施展,现下全被击跨,再无斗志可言。

静谈想和潘鸣潘鸣商量对策,一转头,见他又如前样,呆坐马上,微微叹了口气,心道:“这人如同废物,师叔伯们派他来做什么。”口中却道:“保护潘公子。”众人忽啦一下结成罗汉阵,将潘鸣围在了核心。静安恐敌人放箭,欲将潘鸣拉下马来。忽听得前面金兵阵里有人叫道:“柴公子,咱们截下的只是和尚,就算把他们全杀光了,这功劳也不大。”另一有人跟着道:“大功立不成,咱们就让柴公子练手。柴公子,你敢不敢下手?”这话明显有相激之意。潘鸣听得这两人声音熟悉,话中又有“柴公子”三字,心中又惊又喜,暗道:“莫非柴师弟在此?可真是巧了。”正拟开口相询,只听柴英的声音道:“两位将军,他们是佛门中人,杀之不祥。”前一人道:“公子不杀,萨总管那里不好看,大王子也不喜欢。给柴公子拿张弓,大家不要动。”停马不前。两路金兵各绕了一个半圈,将潘鸣这队人兜在了圈内。

潘鸣听到“萨总管”,哪里还有半分怀疑,纵身立在马背上,扬声道:“柴师弟,是我,你师哥潘鸣啊!”其时,金军距众僧足有三十丈远,马蹄杂沓中,按说听不到对方交谈,但因潘鸣自幼修习道术,心神纵乱,耳朵总比常人多了些许清明,在乱军中能听音辨声,因此于对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静谈不明就里,大声道:“潘公子,小心敌人的弓箭!”纵身扑向潘鸣,想把他抱下马背。潘鸣腰身一弓,倏然飞过众僧头顶,在空中几个翻转后,落到了圈外。众人先惊后服,静谈失口叫道:“雁行功!原来是明教中人!”潘鸣听了,深服他见闻广博,忽又想:“这雁行功师傅刚创出不久,并嘱咐不可向人泄露,我那晚只在婶娘面前使过,静谈如何识的?

潘鸣这手正是在柴夫人面前使过的雁行功,他以为是苏有洋新创,却不知此功夫早已在江湖上大大有名,所以才被柴夫人和静谈喝破。静云叫道:“师兄,原来这姓潘的会武功。”潘鸣恐众僧人疑心,回头应道:“诸位师傅,在下是梅剑山庄的人!”众听了,“咦、哦”声一片。潘鸣在这片刻间奔到距金兵十丈处,停了下来。

柴英自潘鸣立在马背上便瞧见了他,心想:“潘师兄怎这里?”他正愁没理由拒绝杀人,手臂一抬,用马鞭指向潘鸣,道:“两位将军,看,那是我师兄,你们在梅剑山庄见过的。”他说的这两位将军正是阿木合和多奇那。

萨可奇那日找叶无果,到房州后也接到拉布,便带柴英返回了金营。昨日西路军统帅完颜宗翰大破姚平仲,得悉另有一队宋军在后面押送粮食,即命辽国降将耶律余睹和萧仲恭前来抢夺。萨可奇知道后,向他建议派柴英带一队兵马前来会战。

宗翰知他想让柴英屠杀宋人,引百姓愤恨,日后难坐稳皇位,只能安心当金国的傀儡,欣然同意了他的计策,并指派阿木合与多其那随行监护。此前,潘泰和叶远来军营求见宗翰,被萨可奇以寻找叶为由,命他两个查访,远远打发了。

阿木合和多其那认出了潘鸣,不好再强迫柴英射杀。阿木合道:“潘公子是咱们的朋友,有劳公子把他叫过来吧。”柴英双手按在马背上,身子前探,扬声道:“师兄,快来!”潘鸣向前迈出一步,忽然想:“金兵围而不杀,莫非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说道:“柴师弟,些都是少林高僧,你放他们一条生路。”柴英怎能指挥动金兵,听了潘鸣的话,神色尴尬,欲言又止。便在这时,只听一名金兵叫道:“将军快看,龙吉公主来了!”他这话自然女真话说的,口中的将军是率领这支金兵的副将,阿木合和多其那是皇宫护卫,柴英称他们为将军是客气话。

那副将举目瞭望。这时,从众僧背后杀来的那支金兵已不甚远,马速渐渐了下来,潘鸣听不懂那金兵的话,但听身后马蹄声渐近,忍不往回头看去。只见夕阳斜照在一面用金丝锈了两个女真字的红旗上,甚是耀眼,旗下有一白马甚是神骏,上面坐了个用白纱蒙往嘴脸外披白貂皮,内穿红衣的女子。那红衣女身畔有十几名年青女兵,皆是红甲在身,座骑为清一色的白马。她们身后是一队队威武雄壮的金兵。

那副将道:“公主驾临,咱们需得上前迎接。”阿木合和多奇那深知龙吉公主在当今圣上面前极是得宠,哪敢懈怠,同声道:“理所应当。”三人驱马相迎。

柴英纵马来到潘鸣身前,瞧了瞧众僧,道:“师兄,你怎么也来了京城?”潘鸣嗯了一声,道:“师弟,我爹和二叔呢?”柴英不知潘泰来京城的事,道:“怎么,他们不在山庄吗?那我便不知道了。”潘鸣微微一惊,心道:“按行程算,爹早该到京城了,柴师弟怎说没见?难道?”他想的是父亲遭了金人暗算,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心道:“决然不会。”忽听爹的声音在背后叫“鸣儿”。

潘鸣心头一震,转头看时,只见爹和叶远催马向这边急驰而来。潘鸣大喜,叫了声“爹”,与柴英双双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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