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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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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河湾》连载

第五十二章 单峰驼步步进逼 小半斤愤走南粤

不说柳宝梁、柳书凡和柳是豪祖孙仨怎样用餐,且说单峰驼与柳鲁班的老木屋如何变化。

柳河湾人有个与众不同的概念:屋比房大。整座的称屋,成间的叫房。屋包括房,房只是屋的一部分。大约是由于年代久远,柳鲁班和单峰驼兄弟的老木屋已经变成“黑木屋”:黑瓦、黑柱、黑壁、黑窗子……屋子里外都是一片漆黑,仿佛多年以前就遭过火灾。长期被风雨侵蚀的木柱、木板,已经显露出明显的年轮,板面也收缩了,现出一条又一条的缝隙,贴壁一瞅,房内一览无余。由于年久失修,他们的老木屋已经严重倾斜,细心观察,给人以即将倾覆的危机感。柳鲁班算得个老木匠了,对于这种屋子的潜在危险早已了然于心,而且一直忧心忡忡。远在集体年代,他就多次想摆脱它,另择地基,另起炉灶;无奈当时队里太穷,家里太苦,缺乏另兴土木的起码条件,他只能望而兴叹。如今实行了责任承包,他“亦工亦农”,晴天在家干农活,雨天外出做木工;农忙种田,农闲挣钱。家里很快就摆脱了贫困——既有粮又有钱,两年工夫就彻底“翻身”了。不仅摆脱了饥饿与贫困,而且解决了温饱,正想向小康道路跃跃欲试。告别老木屋,另起炉灶,条件基本具备。于是他跟单峰驼商量,他准备修点新屋。其意图是想把他那份老木屋作价给单峰驼;单峰驼让出父亲给他们留下的宅基地。另外在老木屋上,单峰驼再适当给他搞点补偿就行了。身残心不残的单峰驼,当然知道厚道老兄的意图:你走人,我让地;你让屋,我补钱。他单峰驼呢,小半斤不说,白铁锤都该谈婚论嫁了。因此,“人挤屋”的现象非常严重。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离“另起炉灶”或重起炉灶的时机和条件都相去甚远;因此他迫不及待地希望胞兄能尽快地搬出老木屋,尽早地另起“炉”,早安“灶”。兄弟俩坐下商量,一拍即合,彼此也没讲老木屋应作价多少,柳鲁班也只模棱两可说了句“你适当搞些找补给我就行了”。于是没费吹灰之力“危乎殆哉”的老木屋就归单峰驼一个人所有了。穷得光屁股打响板的双六早夫妇不花分文,就有了一个虽然破旧但是独立完整的小天地。

日渐成型的白铁锤在形象上越来越远离单峰驼,越来越近似杨癞子。这使单峰驼愁肠万段。命运送给他的两个儿子都是“野货”,他有何面目面对世人,面对祖宗啊!然而仔细比较,不难发现,还是白铁锤离他近些。至少脸上那张白皮跟自己就相差不大。至于像杨癞子的那部分,可以用“外甥像舅爷”来解释的,虽然有点牵强,总比无法解释好。尤其能让他欣慰的是,白铁锤毕竟不像小半斤那样,踩着他的臂膀强行育成。于是他决心把白铁锤“扶正”,——推到小半斤前面;一旦时机成熟,马上取而代之。如此一来,单峰驼看到白铁锤,心里就欢喜;瞧见小半斤,心里就厌烦。时时事事,他都为白铁锤着想;一桩桩,一件件,都为白铁锤谋划;所有的一切都唯白铁锤是从,家里的一切都以白铁锤为中心运转。对小半斤,则对不起,门旮旯里的棒槌——想要时就拾起;不想要,就抛掉。正像古人讲的,弃之如敝屣。

真是成功不负有心人,单峰驼的苦心很快就获得了回报。白铁锤发育很快,读完初中,就是大男人模样了。三年初中,他本就是混过来的,读高中就别痴心妄想了。于是他南下广东打工,依仗他那张白净的面皮和高挑的身材,赢得了从遥远的东北南下广东打工的姑娘的欢心。据这位姑娘自我介绍,她叫亓亦蓉,外号东北虎。此人长得高大、气派,兼具北方姑娘的大气与豪爽。她喜欢文艺,又爱好体育,还在初二,就加入了女篮校队,是一员球场猛将,又是一名投篮好手。与白铁锤一样,她初中毕业以后不顾迢迢万里,也毅然南下。白铁锤与她好上没多久,就把她带回了柳河湾,分文不花,双双就走进了老木屋,并且依照单峰驼的特意安排,住进了老木屋的东头,即原来柳鲁班住的那间通房。按照柳河湾人的传统习惯,这一头是长子住的;也就是说,应该是小半斤住的。作为“长子”的柳鲁班不就住在东头吗?但是单峰驼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让次子白铁锤夫妻住进了东头。他排出一着这样的“险棋”,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存在偏心,说不定暗藏更大的野心。

这时的小半斤,早已是个堂堂男子汉,懂得一些伦理常识。为了白铁锤住进东头的事,他曾经与单峰驼理论过。单峰驼不仅没有耐心听取,反而不屑一听似的训斥:“别人家有那个规矩,我家没那个规矩!别人家是先进庙堂为长子,我家是先进堂屋为长媳;亓亦容先进老木屋,她就理所当然住东头!有本事你也带一个回来!”气得小半斤牙齿咬得咕咕响。就这样,小半斤忍气吞声住着西头,而且只占着一半,也就是双六早夫妻仨长期同床的那一井。单峰驼和双六早则搬进了后面的茶堂。在灶上安了张床就算了事。至于茶堂伙房,自然只能“移”到堂屋里,真的是另起炉灶了。

单峰驼的恶语既刺痛了小半斤,也激励了小半斤。他暗自思忖,你瞧不起我,我偏偏活个样子给你看看!哪个不是二十四根肋条骨,谁比谁差?第二年一开春,他到信用社借了50元钱,又上吴同城买了一个便宜的黑皮箱,一个简单的小钱包。回家后,先把几件旧衣服塞进去,又把钱按大小分开;把大钱装进皮箱的壁袋,把零钱塞进随身的小钱包,就告别柳河湾,单枪匹马,愤然南下,直奔珠三角。

出行前夜,小半斤没有忘记经常思念的“夜明珠”。他他壮着胆子,摸黑爬进小龙仙洞,察看他的珍珠宝玉。令他欣慰的是“夜明珠”不仅仍在,而且“睡”得好好的。他完全放心了。

这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的事。那时的广东,其实还没有完全开放。人们的视野也远没有现在这样开阔,还有许多制约改革开放的陈规旧矩没有废弃。初到南粤的打工仔,常常缺这少那,尤其是名目繁多的证明、证件。诸如身份证、暂住证、边防证……这让许多初出家门,缺乏见识,文化水平又低的农民工吃尽了苦头。小半斤读书太少,又是第一次单独出远门,还是从一个偏僻的柳河湾山乡走出,遇到的困难之大,麻烦之多,比一般人自然大得多,多得多。他初到广东,在广州一下车,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渺茫:广州,除了高楼,还是高楼;除了人流,就是车流!茫茫南国,异域他乡,人地两生,分不清哪是东西,哪是南北。哪些是广东人,哪些是湖南人。面对与柳河湾完全不同的天地,他感到什么都新鲜,又什么都陌生。他好困惑!最严峻最冷酷无情的是语言不通,沟通困难。他因读书不多,连路标、广告都认识不全。这大大妨碍了他对信息的获取。他迟迟找不到工作,连住宿都感到困难。住客栈,一怕钱不够用,二怕民警检查证件;露宿街头,又怕流氓阿飞敲诈勒索。百般无奈之下,只好溜到城郊的橘林、椰林或海滩过夜。阴冷的果林和潮湿的海滩,恶蚊肆虐,苦不堪言;遇上雨天,就只好光着脑袋,硬着头皮让老天爷淋个够;若碰上台风,天高月黑,暴风骤雨,人都差点卷到海里,葬身鱼腹。真是苦不堪言。

更有不幸者,还有人为的灾难。尽管小半斤东躲西藏,还是在劫难逃。有一天晚上,大约正好碰上“严打”。他因证件不全,在海边沙滩上被巡逻的警察搜个正着。警察搜遍他全身,什么证件也没搜到。他们极度怀疑他是坏分子,是严打对象,于是把他带到了派出所,关进了禁闭室。在这里,他第一次尝到了准铁窗生活的滋味。一个不足 6平方米的“住房”里面,中间是一垛 3尺来高,几乎跟房子等长的钢筋混凝土铁墙。铁墙两面,各拴三副铁铐。六副铁铐,两两对称,又紧紧相连。铁铐前面是六张专供“嫌犯”坐的六个水泥墩子——这就是给六位“贵客”特设的“高座”。六个人还共着一个臭气熏天的马桶。此外再也看不到还有什么。被请进的六位“贵客”吃饭、睡觉、屙屎屙尿……全在里面。这哪里像禁闭室,简直是地狱,比住在简陋的老木屋里更惨!这段经历给他刺激很大,影响很深;他终生难忘。他终于懂得,单靠回避躲藏,或死打硬拼,都不是办法。凡是都有规矩,不依规矩不成方圆,社会也是一样。为人处世,必要的以屈求伸是更可靠的生存之道。

又有一次,他提着黑皮箱,在广州街头徘徊,感到肚子饿了,想去附近的小吃店买个馒头填填肚皮,一掏钱包,竟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他以为自己什么时候把小钱包掬错了口袋,可是全身上下里外搜个遍,都没有搜到。他一下子蒙了,额角顿时冷汗直冒。好在他马上想到黑皮箱里有几个“大拾”,心才平静一些。

就在这时,一个操湖南口音的青年人走过来,“好心”提醒他:“老乡,你掉了钱包吧?扒手正在前面呢。就是正在人丛里拼命乱挤乱窜的那个。还不去追!”“好心人”指着前面蚂蚁一般的人流车流说,还好心催促。

小半斤听见“老乡”二字,感到格外亲切。他马上问:“老兄哪里人?”

“好老乡”狡黠地反问:“你呢?”

天真的小半斤如实地回答:“吴同。”

“好老乡”立即接腔:“我是陈安人。咱们比邻而居。”

小半斤早就想找一个湖南人作伴,因此迫不及待地说:“吴同人,陈安人,都是可爱的湖南人,咱们都是好老乡!”

“好老乡”连连点头:“对,对,都是好老乡。”还指着远处的车流人流,再一次催促小半斤:“还不快点去追!”小半斤沿着“好老乡”的指点望去,远远的人丛中,他真的瞧见一个瘪三一样的人在乱挤乱冲。他相信好老乡,提着黑皮箱拼命追去。

刚迈步,“好老乡”又“好心”提醒他:“你提着皮箱追人,追得上吗?快给我,我给你看住。你记住这电线杆;我就在这电杆下面等候你。”

小半斤见这位“老乡”说得情真意切,不仅相信,而且感激,甚至产生天涯处处有亲人的兴奋感。他毫不犹豫地把黑皮箱交给了他,就拼命追了上去。

小半斤扒蘑菇似的从人群中开辟出一条临时小通道,奋勇追击;但是,时正中午,街上行人拥挤,哪里追得上。没追多远,瘪三一样的人就在他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担心追远了回来迷路,不敢继续穷追,于是折回来往那根电杆方向急奔。当他回到电杆树下,“好老乡”早不见了!好在黑皮箱还在,他放心了。不过,仔细一瞧,黑皮箱的锁被拧掉了;他不由得一怔。再打开箱盖,好在衣服还在,他放心了一些。他又想起“大钱”,于是把手伸进壁袋去。但是他搜了半天也没搜出半张“大钱”来。他这才猛然醒悟:他上了大当!“好老乡”把他的大钱也窃走了!瘪三和“老乡”原来一丘之貉!他后悔上当,直捶脑袋。这是他的救命钱,还是信用社借的!失掉了它,他一天也活不了!再想到自己身上已无分文,切切实实陷入了绝境,人几乎气晕了。

他在电杆树下呆呆地站了好久,才绝望地挪动了脚步。但是往哪里挪呢?他实在茫然。他踟蹰彳亍,希冀“好老乡”给他送回钱来;但是直到夕阳西下,都没见“好老乡”的影子。他大失所望,一脸的颓废,好悲哀。

火辣辣的太阳在缓缓西移,广州的街头依然车水马龙,人流如蚁

随着夜幕的降临,大街之上,人流渐渐稀了,他的肚子也饿得贴着背皮了。他这才想到要找点东西塞塞肚子才行。大街两旁,吃的什么都有,但是买东西的钱呢,他却分文全无。他好绝望!在极度的悲观失望中,他想起皮箱里的几件旧衣服:“能不能‘以衣换食’呢?”他胡里胡涂地想,自己也感到可笑;但是除此之外,他实在毫无办法呀!所以他只能在旧衣服上打主意:想方设法让旧衣服变钱变吃的。他看见转角的巷口边有个卖烤薯的摊子,于是动了侥幸之心。

卖烤薯的是位年近八旬的老爷爷。一条方凳,一个烤灶,一口摆烤薯的平板铁锅,这就是老爷爷摊子的全部。

“老爷爷,我拿件旧衣服换几个烤薯解饥可以吗?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我的钱被扒手和骗子连哄带骗,我被他们搞得塘干水尽!现在我已是身无分文;所以_——”他伤心地哭诉,眼角早已噙上泪珠,说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

开始,老人睬都没睬一眼;因为他不止一次地上过类似的眼泪的当。老爷爷无奈地摇了一下头,还是没理睬他。

肚子越来越瘪,也越来越响;但是他不打算就此作罢。他要想方设法自救。他默默打开皮箱,拿出一件成色最好的递过去,企图以此打动老爷爷,获得他的同情。

老人见了,生气地说:“你用这样的衣服做典当?还不如我去垃圾桶里随便捡一件!”

小半斤听了,心里一凉,禁不住眼泪簌簌而下:人不顺的时候跟姜子牙无异——干什么事都倒霉!

老人大约也是吃过大苦的人。他深知,这样的眼泪不是希图行骗的人能流出来的。他被这泪水感动了。于是他不声不响地从平板铁锅里拿起两个不大不小的烤薯塞进食品袋,又认真地掂了掂,才依依不舍地给小半斤递过去,老半天了才说:“钱不要,衣也不要了。你想必也饿得够呛,就拿这去填填肚子吧!”

小半斤见了感激不尽。他赶忙把旧衣撂在皮箱上,伸出双手恭敬接过,然后深情地说:“谢谢老爷爷的救命之恩,日后小的倘能挣到钱,一定如数奉还。”还没说完,泪水已是檐水一般悄然而流。

老爷爷又说:“我已经讲过,钱就不要再记在心上了。小伙子,赶快去找份事做吧,不然日子难熬啊!”

小半斤又是连连点头:“是,是!”他啃着香喷喷的烤薯,重新把旧衣塞进皮箱提上,告别了好心的老人。

这时夜幕已经拉上,广州城里已是万家灯火。他举目四顾,心里茫然:饥饿问题虽有所缓解;但是,投宿难题又出现在眼前——去哪儿过夜呢?

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徜徉。大街到底不是栖身之地,小巷才是露宿之所。没走几步,他就由大街转进小巷。这条小巷,店铺断断续续,看上去离万家灯火的广州城越来越远;但是还是没有成群的村落,因此也不像广州的农村,不过也不像广州的郊区;只像城区和郊区的结合部。他在“结合部”徘徊了好久,都没找到勉强的栖身之所,他好失落。他想,这时如果在柳河湾,他早已在老木屋里安然入睡了。他的命好苦啊!

他左右打探。小巷深处的一点青灯映入他的眼帘。他仔细一瞧,原来是座土庙。土庙里,一名老信女正在给圣人们点灯上香。“去那里投宿?”触景生情,他心里忽然一亮。但又担心老信女不同意,所以迟疑不决。

老信女完成上香和发光的差使,就跟菩萨们作揖告别,然后转身出门,准备上锁。

眼看机会稍纵即逝,小半斤不打算再犹豫。他迅速跨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恭恭敬敬地在老妇人面前跪了下去。同时诚心恳求:“请老人家别惊,小的走投无路,要在这里陪圣人们过夜。”

这位信女是位年过古稀的老妇人。所以她并不担心男人们对她起歹心。她听见恳求声,转身一瞧,见是一名年轻小伙子,既惊异又怜悯。他停住上锁,反问小半斤:“怎么不进旅店,到这里——”

小半斤跪着身子诉说了他白天的遭遇。

老信女听了,又有几分同情。但是她仅仅是一名土庙的“杂役”而已,哪有权力放人进庙,还要过夜?土庙虽不富裕;但是常言说得好,秀才再穷有支笔,叫花子再穷有条棍。土庙虽然贫寒,多少有点财产呀!她为难地说:“你的遭遇令人同情,可是,我没有权力开门纳客呀,如何是好?”

小半斤估计,老妇人除了没权力,还有内忧:俗话说,叫花子再穷有条棍,神庙再穷也有点灯油呀——她担心我偷庙里的东西!于是他跪着起誓:“老奶奶,我若遗失庙里的一滴油,一根香,天打雷劈菩萨剐!我保证明天您老人家上了晨香,检查了内外再走。”

老信女见小半斤言语举止真实可信,心有所动:“你先起来吧。”

小半斤这才老老实实地站起。

老信女又说:“这样吧。我家离庙太远,又是黑夜,往返一次不容易。我回去之后,请示一下庙主。他若同意,我就不来了;他若不同意,我再来请你出庙——那时你可别怪我无情啊。”

小半斤见老妇人说的也发自内心,一百个感谢:“您老人家说得有情有礼,又入情入理,小的一定不会为难老奶奶。”

老妇人于是重新推开门,才放心地让小半斤走进去。

小半斤因此避免了露宿街头的不幸。待老信女走远,他先啃完一个烤薯;另一个却舍不得吃——明天要做早餐呢——塞进了黑皮箱。然后把两条长凳并拢,以凳代床,把衣服捞起扎紧,连洗澡抹脸都顾不上,就打起呼噜来——他实在累了。

第二天早晨,小半斤一觉醒来,太阳已经穿过小墙洞给他抹脸来了。他来不及盥洗,就走出庙门四顾,发现前面不远,有一片宽阔的建筑工地,猜想那里一定有事做。他在庙边的水龙头下胡乱洗了脸,就往建筑工地奔去。恰在这时,值勤的老信女来了。他马上恭请老人家过目庙里庙外。老信女用眼睛扫瞄一番,庙里确实没有异动现象,向小半斤竖起大拇指。他这才谢过老奶奶,提上黑皮箱,边啃烤薯,边往建筑工地奔去。

“老人家,这工地上有活干吗?”来到工地大门口,他小声地问门卫。门卫是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事到不少,可尽是重活——干一个走一个呀!你吃得消?”听话语是个老实人。

小半斤想,路已走到了尽头,今天再苦再累也得干;不然再也没法活下去了。于是他果断回答:“让我试试吧。”同时把黑皮箱交给老人权且代管。

老人又补充说:“不过,这里也有个好处:一不要证件;二呢,干完一天,下班付钱;三呢,中午老板还能在工地上招待一顿饭。”

这三项,前一项正是小半斤所缺的,后两项正是他所需要的!他何乐而不为?他欣然答应。他心想,“今天下班我领到工钱就去付烤薯钱!”找到了事做,他心里踏实了。

今天这个工地的重活是抬钢筋混凝土板。运距不算远,100米左右,但是要抬板上架,而且每块净重不少于400斤,抬起来的确很吃力。加之,从昨天到现在,他仅仅啃了两个烤薯!底气显然不足;但是他无论如何得坚持干一天。老板实行按件计酬。四人为一组,每次抬一块,每抬一块算一转,每一转的报酬是 4元。简单说来就是一人一转得1元。这一天小半斤他们这临时组合的四个陌生人,为了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并且拼死拼命抬了 20转,每人得到的现金是两张“大拾”——20元。当他们抬到最后一转的时候,四个人已无汗可出,个个累得快要啃土了。当他们捏着两个可以甩得哗哗响的 “大拾”的时候,才深深地感到什么是用汗水换来的钱。

下班以后,小半斤毅然抛开一天的劳累,提上黑皮箱,找到那位卖烤薯的老爷爷,先表示了一番真诚的感谢,然后才递上一个“大拾”去。

老爷爷见了,有点意外。见他竟是前来补付烤薯钱,更加惊异。他暗想,这孩子是块硬骨头,有志气。但是老爷爷也不是见钱眼开之辈,更不是随便食言的人——他坚决拒收。小半斤也很执拗,把“大拾”往平板铁锅里一丢,也不要找补,就快步离去。老爷爷这才急忙吆住他:“慢点走,慢点走,我收下还不行吗?可是你也得收下我给你的找补呀!”

小半斤这才停住脚步,转过身,复又回到摊子前,说:“老爷爷,您实在要搞找补,就再补我一个烤薯吧。”老爷爷这才心悦诚服地拣了平锅里两个最大,烤得最香的放进食品袋里,然后递给小半斤。

这下轮到小半斤吃惊了:“不过秤了?”

老爷爷笑眯眯地回答:“小伙子,你在我心里早就有一杆秤了!”小半斤这才不客气,欣然接了过来,又提上皮箱,找住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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