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宝梁的去世使柳河湾的权力结构发生了急剧变化。以柳宝梁和仙鹤草为首的大房人一向以“执政党”地位出现于柳河湾“政坛”。随着老支书的仙逝,该房的权力骤然衰微,地位陡然下降,眼看快要成“在野党”了。在续修《柳氏族谱》的工作中,柳书凡虽然先后辞去了“主任”、“主编”,但是有关柳河湾方面的谱事,他怎么也甩不掉。他不得不在老瘾客与仙鹤草的两极权力的夹缝中艰难履职,备受掣肘。他只得不厌其烦地给他们宣讲修谱的好处、意义;不得不低三下四地请求他们理解、支持。从来就貌合神离的“老三”和“老四”在共同利益的驱动下,突然携起手来,一齐走到台前,就像日本自民党和公民党联合执政一样,开始了他们横行无忌新的时代。老瘾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得意洋洋。仙鹤草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春风得意。他俩都认为只要“老实人”见鬼去了,他们就可以在柳河湾毫无顾忌地为所欲为,毫无旁骛地翻手为云、覆背为雨。老瘾客又会有“耄耋中兴”或夕阳再红的时代到来,仙鹤草也会有呼风唤雨,舍我其谁的黄金岁月降临。
从双六早走进柳河湾的第一天起,老瘾客就一直在觊觎她,只是泉儿娘眼光犀利,老实人的不讲情面;所以,他虽然日日垂涎欲滴,却一直不敢过于放肆。降龙台那边的“未遂野欢”永远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大木屋里几乎成功的苟合也始终是他恨之入骨的遗憾。现在想起来他仍然牙齿咬得咕咕响。如今两块绊脚石都先后离他而去,他完全可以高枕无忧,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尽管他人已老了,但精神还好,家伙也勉强管用;所以他总是野狗瞄鸡似的,趁单峰驼外出或老半斤也不在场的时候,出现在双六早面前。为了探测双六早有没有“变心”,他还郑重其事,多次试探。远在拓改柳河桥的时候,老瘾客就曾以动员捐资为名,来到老木屋的偏房里,挨着双六早坐在柴灶前,还故意轻轻揉了一下她那腊萝卜一样的奶子。当时双六早任他揉搓,没有什么异动。就像鸡公跳在正要下蛋的鸡婆背上,鸡婆马上服服帖帖地匍匐下来,接受公鸡的恩爱一样。经验老到的老瘾客马上领悟到她并没有变心,心里美滋滋的。还有一回,在同样的地方,他又用脚趾踩在双六早的脚背上,对她进行“皮试”;双六早依然只说了句“当心别人瞧见”,显得格外驯服。他马上领悟到双六早说这话的潜台词:只要没人瞧见,你就可以尽来!他好高兴!从此老瘾客胆子大了起来。老瘾客家的晒谷坪前是出入湾西的要路,是湾西人进出的必经之地。有了这两次成功的再试探,他深感他已可以老野狗一般,只等老鸡婆出笼了。从此他又搬出了那把在堂屋里“休息”了好多年的凉椅作为观察台,静候骚鸡婆的出现。
有一天,老瘾客正在凉椅上蜷着身子困懒觉,双六早在门前出现了,看样子还作过一番修饰打扮。老瘾客像早就闻到了老鸡婆身上的臊气似的,灰暗的驴眼马上睁开了。他两头张望,发现没有人过往,就假惺惺地说:“杨妹,麻烦你,给我钉个纽扣。”说完,向双六早使了个眼色,就从凉椅上跃起,向双六早招了招手,先进房去了。
双六早前后张望,的确没有别人,也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在柳河湾和杨家岭,她的针线活跟她的人品一样出名。针呀,线呀——她也常备在身;因此别人叫她做什么活计,她也跟她的淫欲一样,不仅应承快,兑现也快。不过受过泉儿娘的惊吓以后,她变得谨慎了。例如今天,她就并不马上进门,只傍在门框边说:“仁叔,拿针线来。”上一次在这里侥幸脱险,她至今心有余悸;所以今天她不敢放肆行事。
老瘾客已从堂屋走进住房,回头见双六早迟迟不肯进门就不断地闪动着他那对嵌了黑边的驴眼催促:“快进来,快进来!”还指着自己的裤裆,笑嘻嘻地说:“针在这里,任你用嘛。”
双六早站在堂屋门外,瞥了一眼老瘾客的下身,忸怩地扭动着牛婆腰,还是没有动步。可鉴的前车让她担惊受怕个够,她不能不摸着石头过江——谨慎行事。
老瘾客又一次频递眼色,眯着驴眼不断向双六早招手。
双六早依然忸怩着,还附加了一点嫣然的微笑,但是还是装得徘徊不前。
老瘾客急了。复又走出房门、堂屋门,伸出脑袋,再次用驴眼左右顾。路上仍然没有过往行人,就不顾一切把双六早一把抱起。然而他毕竟老了,哪里抱得动牛婆似的双六早?无奈他只好连抱带拖,把双六早掳进堂屋,又拖进了房门。旋即又迅速把堂屋门、房门闩好,就老野狗叼上骚鸡婆似的催双六早快点上床。双六早却总是忸怩着迟迟没有“就位”。上次在这里发生过的惊险场面,至今历历在目呀!她能毫不顾忌吗?
平心而论,双六早不肯就范还有“内在”的原因。她原只想煽煽老瘾客的欲火而已,并不打算动真格,来硬格。她过于早熟,而早熟带来的必然结果就是早衰。避开单峰驼不说,就是与老半斤或杨癞子来往,她也淫欲锐减。她还常常向她的“程满娘”诉苦:“我身上的那个东西早已腊得什么也不像了,他(指老半斤)呢,还是要来!”她应付三个男人早已力不从心,现在又要增加一个,她怎么承受得了?真是有苦难言啊!他后悔当初不该把脚踩偏,把名声玷污,以至落得个未老先衰,身败名裂;现在又要惨遭这条老野狗的蹂躏;她好痛苦啊!但是面对兼具虎和狼本性的老野狗她能拒绝吗?她敢拒绝吗?哎,命已如此,她只好烂船把作烂船划,朽木当做硬柴烧了!她只能忍着痛苦,任他糟蹋,任他胡作非为了!
老瘾客的大正屋也是纯木质结构,不过规模却比老木屋和“柳杨豪府”,高大得多,气派得多。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如果老瘾客的大木屋是武松的话,那么老木屋和“柳杨豪府”就是就是武大郎;如果大木屋是仙鹤草的话,那么老木屋和“柳杨豪府”就是单峰驼。大木屋虽然没有老木屋和“柳杨豪府”那么破烂不堪,却也风化出了不少年轮和孔隙。
老瘾客唠叨得唇焦口燥,双六早才勉强就范;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上起“马”;双六早的痛苦才有所减轻。不料就在这时,她分明听到外面什么地方传来孙子小痞子的嬉戏之音:“奶奶,瞅——”
还在小痞子刚会嬉戏的时候,祖孙俩就隔着老朽的壁缝做过几次“猫瞅老鼠”的游戏。那时她在壁外装猫,小痞子在屋内装鼠。她也曾经对着壁缝给在里面的“老鼠”,送去一个令小痞子惊喜的“瞅”。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孙子还没忘记。今天他还故伎重施,旧戏重演!这个小家伙,将来一定是条小野狗!
双六早被这熟悉的童音吓得魂飞魄散。她匆匆忙忙,四处张望。她惊讶地发现,窗下的一个孔穴里也有一个黑白分明的瞳孔。那明明是一个顽童的眼神往里瞅呀!她手忙脚乱,慌作一团。连忙甩开老瘾客就梭下床去,到处找裤子。
老瘾客却没有被壁缝里传来的啾啾之声所惊扰,他以为不过是孩子们在外面无端嬉戏。他正沉浸在好不容易才熬出的点滴兴奋中,抱住双六早哪里肯放手?直到双六早向他指了指窗下的壁缝,他才大惊失色,赶忙一屁股坐起来,也四处寻找衣裤。
小痞子,偏分头,长头发,很喜欢跟着奶奶学梳头。是柳河湾为数不多的讲究梳洗的上海滩小瘪三。他不务正业,虽天天上学,却很少读书。他与柳河湾的几个同样“不务正业”的孩子们,组织了一个所谓“儿童纠察队”,放学以后或者礼拜日,在湾子里横冲直撞,东游西荡。兴趣发作的时候,还有点恶作剧。小痞子还自命队长。他年岁不大,人却乖戾。对奶奶双六早的发骚成性,已有所觉察。因此今天当他发现双六早做了一番特意的梳妆打扮之后,他就知道奶奶要出去干什么,便悄悄地吆上同伴们,东躲西闪,尾随双六早而来。当他们发现老瘾客和双六早正在房里干那号秘密勾当之后,一呼啦奔到老瘾客的大晒谷坪上,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还拍着巴掌唱起童谣来:
老野狗,骚鸡婆,
都是两个饭(坏)坨坨。
……
双六早听见歌声,心里更慌,胡乱穿起衣裤,又一次从后门偷偷溜走了。
老瘾客听见歌声,又气又恨,全身竟发起抖来。他一边瑟缩着全身,披衣穿裤,一边暗暗诅咒:这帮捣蛋鬼,你们等着瞧!同时又唉声叹气: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这事倘若传进儿子媳妇们耳朵里,怎么是好啊!
不出老瘾客所料,没多久,柳河湾真的传出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老野狗逮住了骚鸡婆!这条新闻还有“划时代”的意义——老瘾客这个外号从此被“老野狗”所取代。人们窃窃私语议论他的时候,总是左一个老野狗,右一个老野狗,把“老瘾客”反而淡忘了,把“老三瘾”抛得更远。
相比于老野狗逮骚鸡婆的有惊无险,作为“初出茅庐”的仙鹤草,干这番事业就要曲折得多,也艰难得多,且有难言之隐,甚至切肤之痛。
跟老野狗觊觎双六早一样,自东北虎来到柳河湾那天起,仙鹤草就盯上了她。不过仙鹤草欣赏的仅仅是东北虎的高大与肥硕,而不是相貌。他是柳河湾最高的男人,东北虎是柳河湾最高的女人,略去年龄的巨大差异不计,在柳河湾,他们两个最般配!后来他发现白铁锤家里家外的矛盾解决,东北虎都有求助于他的意思,他就觉得机会已经到来。再加上平时,东北虎常常有意无意地要瞟他几眼,他心里就更加发毛发痒了。可惜白铁锤每天都死死地呆在家里,既不南下广东打工,又不上杨家岭挖煤,整天死死地守着东北虎,担心别人偷走似的。他无机可寻,只好徒叹奈何。为此他还诚恳地“开导”过这位隔房弟弟:该准备修屋了,要舍得吃苦,多挣些钱回来;远的,近的;多的,少的,总要挣些回来才行。柳河湾人说得好,溪水汇成河,粟米凑成箩嘛。白铁锤也真听话,不久他就爬上杨家岭,帮他舅父洋豆角下井拖煤炭去了。从此仙鹤草就常常于神不知鬼不觉之际,溜进老木屋的东边,进行“战”前的“火力侦察”和情感投入。这东北虎也乖,她不仅是虎,而且是狐。总是闪烁其词,虚与周旋,挠得仙鹤草心里猫儿爪搔的一般,痒得难受。
不是东北虎有意周旋,实在是她有自己的苦衷。据她自己讲,她本名亓亦蓉,东北虎是她到了柳河湾才有的外号,是柳河湾人对她的外貌和性格的形象描绘。她冬瓜脸儿,面皮也像冬瓜一样嫩白;加上一米七几的身材,高中肄业的学历,在柳河湾就更显得出众。因为这些在柳河湾的女界,目前还无人企及。据说她祖籍在山东,齐鲁难民闯关东的时候,她的某位祖宗也横渡渤海,去了东北,并且在那里创立业,繁衍生息,于是成了东北人。亓亦蓉从生于斯长于斯的东北,不远万里,南下广东,指望的是干一番事业,闯出一条人生新路;仅因年轻单纯,一时堕入情海就不能自拔,因而于不知不觉中拐了道;又凭一时的心血来潮,就对白铁锤许以终身。徒具一张白面孔的白铁锤不花分文,就捡到了一个成熟的落地桃,他好不欢喜。单峰驼见东北媳妇非同一般,尤其高兴。他认为自己没看错眼,白铁锤就是比小半斤强。东北虎回到柳河湾以后,她纵览柳河湾风光,体念这里的环境,她发现每年有半年冰雪的东北来,柳河湾实在暖和极了。这里不仅气候温和,宜耕宜居;而且山美水美人也美,他曾经高兴、陶醉过一阵子;但是走进这个家以后,瞧见单峰驼的畸形,听见他的假女声色和双六早的臭名声,打量这又旧又破,又矮又黑,严重倾斜,且摇摇欲坠的老木屋,端详老木屋里外的邋遢与肮脏,目睹整个家儿的穷样,她曾打算当机立断,悄然离去;仅仅因为白铁锤心太真,情太切,太能委曲求全,太能言听计从,她才心灰意懒,留了下来。从此与柳河湾的妇女一样,过起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懒散生活。从此她人也懒了,吃也爱了,什么理想、事业都是蓬莱仙阁,遥不可及。彷徨中她曾不止一次杂念又生,想逃离柳河湾,返回东北老家。但是她总经不起白铁锤的软磨,最终连纸上谈兵都不敢,只能纸上“想兵”而已。因此百般无聊之时,她常常情不自禁地哀叹:还是正视现实吧,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算了!她就是这样无奈地成为一名东北的柳河湾人。
仙鹤草正是看出了东北虎的颓唐,才敢于越过年龄的巨大鸿沟,把赌注押在到她身上。在仙鹤草的耐心纠缠下,东北虎终于松了口,同意与他合欢;但也讲清:只许一次,下不为例。仙鹤草当然乐哈哈地点头:管他几次,先搞到第一次再说!
成功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天,东北虎悄悄示意他,白铁锤最近上夜班。仙鹤草听了,像蜜水下了肚,高兴得不得了。
这时已是初冬,天气怪冷的。这一天傍晚,仙鹤草特意用香皂把自己的三角脸洗干净,又用海飞丝洗发精洗了头发,用潘婷牌沐液洗了身子,让全身散发芳香;又穿上最近特意买的一套浅灰色西服,外加一双白袜和一双黑皮鞋。这时的他,全身上下,不仅芳香扑鼻,尤其显得风流倜傥,潇洒俊逸。行前,他还背着不育系备了五张刚刚面世的,齐刷刷、红艳艳的百元新钞作为见面礼。那时红艳艳的新版“壹佰圆”大钞刚刚上市,还没传到农村。新钞张张艳若桃李,非常诱人。为了取悦东北虎,仙鹤草不远几十里,特意到吴同县城的银行里兑换。仙鹤草把齐刷刷的大钞用红包封好,塞进西服的内袋里,才掐上电筒,鼠步蛇行,悄悄地往老木屋东头走去。
也真是天赐良机。柳河湾人节俭惯了,舍不得烧火驱寒。天一断黑,个个就早早拱进了被窝。东北虎自视身广体胖,丰腴肥臀,狭窄的旧床容不下三个人一齐睡,就把小痞子一脚“踢”到偏屋他爷爷奶奶床上。从此两口子舒舒畅畅地过起了卿卿我我的夜生活。今夜双六早和单峰驼带着小痞子也早早地上了床。童妃竹带了囡子、背着妞子去桐木冲看望老石匠去了,一两天不能回来。小半斤照例每天喂了猪就去了龙液池。寂静的老木屋里只有东北虎房里有灯光在忽闪。
触景生情,仙鹤草觉得,那闪闪的灯光,简直就是东北虎的眼睛,是东北虎在向他默默传送秋波。他心里美滋滋的,好兴奋。他继续鼠步蛇行,悄悄来到老木屋东头,傍着旧壁,准备察看房内动静。
电灯光虽不明亮,里面倒也看得清楚。昏黄的电灯从壁缝中透出来,射出没几步远就消失了。
仙鹤草用三角脸悄悄贴近壁缝。透过缝隙一瞅,东北虎正洗完澡站起来,拧干澡巾,准备抹身子。那白嫩的肌肤,丰满的乳房,微翘的肥臀,胖胖的大腿,高大的身躯——简直是白鳍豚出水!他瞅呆了,连口水流出来了都不知道。
他迫不及待,轻轻弄门,门居然没闩!他更加喜不自禁:亓亦蓉有心候我!他好兴奋。真像有个成语说的那样——欣喜若狂。
仙鹤草环顾四周,到处寂然无声。他想,真是天助我也!他这才轻手轻脚,提高了户枢,将门轻轻往里攮。
随着“咿呀”一声门响,东北虎微微一惊,赶忙去捞短裤。她定睛一看,见是仙鹤草,急忙用来不及穿上的小短裤遮住下身,还嗔他一句:“要死的,我还以为是谁呢!”
听见这比蜜还甜的情场絮语,仙鹤草欲火都快蹿出喉咙了,哪里耐得住?他不顾一切冲上去就要抱起东北虎上床去;然而,东北虎不仅像虎,更像一匹蒙古马,彪悍而又沉重,加上全身湿漉漉的,又细又腻又滑,他哪里抱得起,掳得动?好在东北虎也是水性女子,她装模作样地忸怩一番,两人就亦步亦趋地来到床边,仙鹤草这才把她扶上床去。这时的仙鹤草已是欲火如荼,极度亢奋。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两下脱去鞋袜西服和内衣内裤,赤条条的就要飞身上马。
东北虎却没有被仙鹤草煽起欲火。她表面上忸忸怩怩,内心里异常冷静。她装模作样地斥责仙鹤草:“你想找死了?门也不要闩了?”
仙鹤草这才想起因为求爱心切,进屋后把闩门的事也给忘了,只好又转身下床闩门去。
东北虎趁机坐在床沿把短裤穿好,又要去捞内衣。谁知仙鹤草身高步长,动作迅速,已经闩好门转来了。他见东北虎穿上短裤又穿衣,非常气愤。他一手夺过她的内衣,顺便又抱起她往床上。蒙古母马重的东北虎,如果她自己不给力,哪里是单高单高的仙鹤草能轻易抱得起,搡得动的?他只好使出吃奶的力连抱带搡,第二次把东北虎“扶”上床去。亓亦蓉依然忸怩着,装得怕痒似的,还哧哧地笑骂:“要死的,要死的……”坐在床沿上迟迟不肯就范。
仙鹤草则心急如火,不管她脱裤没脱,连推带搡,就把她到床中央,自己手忙脚乱地动作起来。
东北虎却依然躺在床中央,伸直两条肥腿紧紧夹着胯裆,一动不动。已经一丝不挂的仙鹤草,欲火不停地往上冲,他顾不得东北虎脱裤不脱裤,迫不及待地欲第二次飞身“上马”,狂泄情欲。
谁知东北虎一个翻身,来了个屁股朝天。同时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仙鹤草恼了,使尽吃奶的力,企图把她翻转来;但是身广体胖的东北虎岂是他仙鹤草能轻易翻得转来的么?百般无奈之下,他又去扒亓亦蓉的小短裤……
东北虎却像突然患上了感冒似的,又故意接连咳嗽几声。
说时迟,那时快。“嘣”的一声,后门开了。雪亮的矿灯下,白铁锤掐着一个废弃的镐把冲了进来。真是祸从天降!仙鹤草瞧见白铁锤,顿时吓得目瞪口呆。他这才想起,因为心切欲狂,他闩了前门忘了细瞧后门!他心慌意乱,六神无主,顾不上披一根纱,就滚下床,往床底下拱去,企图躲过一劫。哪知他不仅身子长,手脚也长,趴在床下,不是露头,就是露脚,那里藏得住?还没醒悟过来,白铁锤抡起镐把,照着他露出的脑袋劈了下去。仙鹤草头颅被重击一棍,两眼一白,当即晕死。
趁仙鹤草尚未苏醒之机,白铁锤命东北虎赶快穿好衣服,自己从床顶取下事先备好的大牛绹,将仙鹤草的脖子牢牢套住;然后把他从床底下拖了出来。仙鹤草死尸一般摊在亓亦蓉刚刚用过的澡盆边。澡盆因为刚刚用过,四周都湿漉漉的。
已经穿好衣裤的东北虎,连续舀了两瓢冷水泼在仙鹤草头上,身上。冷水冲去了他头上的污尘,他又现出了三角形的面庞。他经不起寒水的袭击,醒过来了。
从噩梦中醒过来的仙鹤草,发现自己赤身裸体,不知道如何是好。万分的惊恐让他失去理智,顾不得身份;他连衣裤也顾不上穿,迅速爬起来就跪在湿漉漉的地上,跪在白铁锤面前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们放了我吧;只要把我放了,今后你们叫我干什么都行!”见白铁锤横眉怒目,毫无饶恕他的意思,他又筛糠一般跪到东北虎面前求饶。
白铁锤跟单峰驼一样心狠手毒,他从来就是打落水狗的好角色,哪里肯就此罢手,哪里肯相信仙鹤草的花言巧语?他使役牛似的把大牛绹狠狠地一扽;仙鹤草控制不住,又倒在地上。早已被东北虎洗得潮湿,之后又泼过冷水,地面经仙鹤草几次翻滚已经成了泥潭。仙鹤草也全身沾满了污泥。他又湿又冷还哆嗦,样子更加狼狈。
“你瞎眼了!”白铁锤一手牢牢掐着大牛绹,一手紧紧掐着短镐把,怒斥仙鹤草,“你也不瞧瞧自己那副骷髅一般的身架!我是你好欺负的吗?我的东北猛虎是你糟蹋得了的吗?老实点,今天你先给我喝了这盆‘东北母虎液再说!”他用镐把严厉地指着东北虎刚才洗澡用过的半盆脏水继续催促,“喝!”
仙鹤草侧眼瞧瞧澡盆里浮着汗星子的脏水,哭丧着三角脸,说:“你就便开玩笑了!好兄弟,这种水是人喝的吗?”白铁锤不为仙鹤草的哀求放松警惕。他左手仍然牢牢挽住大牛绹,右手紧紧掐住短镐把,严颜厉色。
仙鹤草又用眼光向东北虎求援,希望她能帮他解除白铁锤的羞辱之危,皮肉之苦。
东北虎把蒙古母马一般的身躯扭到一边,丝毫不予理睬。仙鹤草求援无望,垂头丧气,一脸无奈。他再也无法可想,全身只知继续筛糠一般发抖。
仙鹤草又跪到白铁锤面前,又是叩首又是作揖。但是白铁锤仍然没有宽恕的意思。他紧绷纺锤脸,继续质问:“谁在开玩笑?这是开玩笑的时间,开玩笑的地方吗?你偷偷摸摸溜进我房里,企图奸污我的妻子,也是为了开玩笑吗?你想想看,你还像人不像?你是畜生!东北猛虎的洗澡水就是专门备给畜生用的优质奶乳!还不快喝?”白铁锤手执大牛绹,脚踩澡盆沿,凶神恶煞一般催促。他觉得自己的气还没泄完,又接着狂嚎,“自己的老婆揿断了腰都没揿出个瓜崽来,还想糟蹋别人的妻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你是牛马六畜!”说完,照着仙鹤草的脑袋狠狠地踹上一脚。
白铁锤穿的是硬底牛皮鞋。乌龟碰石头——硬碰硬,乌龟哪里碰得赢?白铁锤这一脚够狠。仙鹤草被踹的可不轻。仙鹤草沉重地“哎哟“了一声,脑袋又倒在泥潭里。喜欢打落水狗的白铁锤,自然不肯就此罢休。他等仙鹤草脑袋一落地,又马上踹上第二脚。仙鹤草身不由己,脑袋再次被踹到污泥上。这时的仙鹤草,不仅脸像泥菩萨,头发也粘满污泥,像个刚从污泥里拔出的毛芋头。这时的他,头脑晕眩,全身瘫软,不能自已。
东北虎见状,一声“扑哧”,傍到门边,望外面的黑夜去了——她企图以此冲淡自己的笑意。
白铁锤还不解恨,他把大牛绹再次一扽,第二次把仙鹤草脑袋提了起来。他身子也落水狗一般撑起在洗澡盆边。
仙鹤草踉踉跄跄站亦不稳,跪亦不像。他身不由己,东倒西歪,不倒翁一般,样子十二分地狼狈。
但是白铁锤还是毫无止意。他照样狠狠地指着澡盆里的脏水,睁大眼珠,再次催促仙鹤草:“到底喝也不喝?”
仙鹤草被白铁锤搞得晕头转向,成了个任其摆布的泥巴金刚。白铁锤见仙鹤草还是没有听命的意思,更加愤怒。虽然他自己也够累的,但他仍有余勇可贾。他先向仙鹤草划去一扫脚,仙鹤草又一次应声倒在澡盆边。他又把仙鹤草的头提到澡盆里,然后一脚死死踩住脖子,才向他怒吼:“畜生!喝,还是不喝?”
仙鹤草本能地表示了一下,只渥湿了鼻尖和嘴巴皮,就打起呛来。
白铁锤并不满足于仙鹤草如此“表示”,第二次踹上一脚,并使出平生之力将仙鹤草的后脖子死死地踩住不放。
这次,仙鹤草再也无力反抗,三角脸几乎全浸在水里,鼻子和嘴巴都服服帖帖地淹没在脏水中。澡盆里,马上“咕噜咕噜”,直冒水泡。
东北虎听见水泡的咕噜声,掉转头瞅了一眼;但是马上又把脑袋扭转去了。白铁锤见仙鹤草再也无力反抗,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他仍然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一条腿脚上,继续使劲踩住,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仙鹤草像牛儿喝水似的,嘴巴和鼻子都死死的淹在脏水里。他再也呛不住,终于无奈喝起“东北母虎液”来……现在,他神志已昏,心也早虚;他只有求饶之心,哪有反抗之力?他昏昏糊糊,四肢瘫软,任其摆布,任其蹂躏;然而,白铁锤还不甘罢休。等仙鹤草呛死去活来,万般无奈时;他松开腿脚,先把仙鹤草的头颅提出澡盆,又拉木头似的将仙鹤草拖出房门,打算把他拖到满是猪粪的堂屋里,让他打几个大滚;自己也再痛快一番。然后强迫仙鹤草向祖宗低头认罪。
一直傍在门边冷眼旁观的东北虎看到白铁锤已经丧失理智,继续歇斯底里地发泄,会闹出人命,坏了她的大事,于是装起老爷佛来。
她待白铁锤把仙鹤草快要拖出房门时,向丈夫使了个眼色,随即夺过大牛绹,吆喝仙鹤草:“若听从我们安排,我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正在阎王路上徘徊的仙鹤草听到这话,像遇见了救星,他马上清醒过来,一头栽在东北虎的大腿前,又磕头又求饶:“只要放小人一条生路,这世做牛,来生做马,都在所不辞!”
东北虎处世老成,她又反问:“说话算数?”
“倘不相信,我愿立字为据!”仙鹤草终于“坚强”起来。
东北虎听了,很高兴:“你说对了,我们真想跟你‘立字为据’呢!”她马上吆喝白铁锤:“给他拿《保证书》来!”
白铁锤不敢怠慢,把大牛綯交给东北虎,立即丢掉镐把,从枕头下取出他们夫妻事先拟好的保证书交给东北虎。
东北虎颐指气使地将保证书摆到仙鹤草面前,没好气地说:“你先好好看看!”
仙鹤草往破门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接过,然后用发抖的脏手捧着,颤巍巍地一看,只见:
保 证 书
鄙人有眼无珠,冒昧闯入 ×××家,企图强奸其妻,不幸事情败露。但是他们夫妻宽大为怀,不予追究。为感谢他们夫妻的不杀之恩,我保证做到:
1.痛改前非,今后不得无故进入×××夫妻家。
2、长期地无条件地为 ×××效劳,他家所需要的一切信息,我一旦获悉,一定在第一时间反馈给 ×××。其他方面也死心塌地为×××全家效劳。
3、必须在柳河湾严格执行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生过两胎女孩的,女方一定要做终身绝育手续,不得包庇。
4、为了弥补×××夫妇的精神损失和经济损失,我自愿赔款 500元(大写“伍佰圆”),当场兑现不误。
立保证人 柳小叶
一九九八年 月 日(签字)
东北虎递笔给白铁锤,要丈夫严令仙鹤草马上签字。
仙鹤草哭丧着三角脸苦苦哀求:“我笔都拿不稳了,哪里还能写字!”
东北虎目睹仙鹤草那副泥菩萨一般的狼狈相,估计他一时的确难以拿稳笔。再瞧他那只脏兮兮的手,动即玷污神圣的保证书。于是从她唯一的陪嫁——从广东带回的皮箱里取出个指头大小的条形印盒递上去。然后吩咐白铁锤:“不签也行,那就按手印吧。注意,手指要洗净擦干!”
做贼心虚的仙鹤草精神早已崩溃,防线早已垮塌,他早已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这回他居然能把手指擦了又擦,唯恐玷污自己的神圣“手迹”似的。连东北虎见了都忍不住抿嘴而笑。
等仙鹤草履行完《保证书》的手续,白铁锤又勒令四长人赶快回去拿钱。
这回,仙鹤草倒也像早有准备似的,十分慷慨地说:“我的衣袋里刚好还有五百块钱。”
白铁锤见仙鹤草有现金可付,喜出望外;但是他又担心仙鹤草肮脏的手把钱给玷污了,令东北虎去把仙鹤草的衣服提出来,就擅自掏大钞去。他掏出一数,不多不少,刚好伍佰,还是齐刷刷、红艳艳的新版佰圆大钞。
夫妻俩见了,都相视而笑,像两位凯旋的英雄夫妻端详胜利的金质奖状。
出于慎重,白铁锤又反问仙鹤草:“是伍佰圆吗?面子——其他可以不管,面子可不能不顾——他毕竟是村干部,是一村之长呀!他又向他们恳求:“我可不可以向你们提个小小的问题?”
“有屎外面屙,有屁屋里放!”大功告成的白铁锤踌躇满志,也显得大度起来。
仙鹤草问:“第三条是不是特有所指?”
东北虎跨上前来,不耐烦地训斥:“这还用问吗?”
仙鹤草捣蒜似的点头。
他又问:“我还可以再提个小小的要求吗?”
白铁锤依然慷慨地回答:“我说过,有屁只管放!”
“我的要求很简单,”仙鹤草说,声音还在打颤,“今晚的事,哪里发生,就在哪里了结,行么?”
白铁锤满口答应:“这个自然,前提是你要信守诺言。”
仙鹤草自然又是捣蒜似的点头。
白铁锤这才解下大牛绹,就像使役使累了的农夫准备放牛一般,把衣裤撂到仙鹤草身上,然后下驱逐令:“滚!”
仙鹤草颤巍巍地穿起了短裤,又颤巍巍地掳起西服和其余的衣服,就不顾一身泥水,灰溜溜地跑了。
打发了落水狗,白铁锤夸奖东北虎:“没想到你真有东北虎的厉害!这条狼套得不错,又有不薄的回报,相当于我杨家岭拖煤炭的十天报酬呢!”
东北虎却不以为然:“小菜一碟,何足道哉。”
喜欢听小贝的双六早其实是东北虎夫妻套狼的目击者。只是没在明处,而在暗处。仙鹤草扼门进去,她就发现了他的行踪。以后她也一直在贴壁静听,透壁细瞅。有时还寻找壁上的小孔,千方百计看个端的,直到瞅见那几张鲜红的佰圆大钞,才心满意足地离去。第二天,她就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动,神秘兮兮地把这个旷古奇闻告诉了她的“程满娘”。“程满娘”又饶有兴趣地告诉了柳书凡。
柳书凡听了,不胜感慨:“中山狼!典型的中山狼!别看他猖獗一时,没想到马上就有了报应!”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久右东北虎套牢中山狼的特大新闻,连同老野狗逮住骚鸡婆的精彩故事,很快地传遍了柳河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