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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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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河湾》连载

第五十七章 理发师简洁过生 小半斤诚心补礼

就在小半斤彷徨不安,悲观失望的时候,以柳书凡为首的大房人向他伸出了热情的援助之手。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大房人向小半斤伸出热情援手自然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这缘故,全在老半斤。因为在小半斤身上,凝聚和渗透着老半斤太多太浓的血脉。而老半斤一直死死地厮守着双六早,至今没有醒悟。如今他年近六十,依旧孑然一身,形影相吊,岂不可悲?眼看他这炷香火即将灭绝,大房人谁不担忧?现在可为香火传承人的亲生骨肉遇到困难——而且不是一般的困难,他们怎能袖手旁观?他们只要稍伸援手,就可以:一、救小半斤及其一家于水火;二、为小半斤的回归,或者说正名,砌上一块牢固的基石;三、让老半斤香火有传,大房人从此高枕无忧。可谓一石数鸟,何乐不为?

恰好有一天是理发师柳书平生日。柳书平是个拘谨人,舍不得大宴宾客,但也不愿意门庭过于冷清。他把柳书人、柳书笃一干在城里的兄弟以及他的女儿、女婿都“谨辞”得干干净净,只接纳了柳河湾几个生得极亲或住得极近的兄弟叔侄的人情,聚到一起,聊度良辰。唯一的例外是没有“谨辞”柳书凡,因为他有要事跟他——小半斤回来了——商议他们“回归”大房的事。另外就是老半斤。论血缘,老半斤是他的亲侄,最亲;柳书凡是他共祖父的堂弟,次之。论居所,除了柳书凡,住得最近的首先要数老支书,其次就是仙鹤草。这时,柳书凡已柳河中学调往吴同一中教书,这天是礼拜六,柳书凡只有一节课,而且是第一节。他上了这节课就赶回来了。为了避嫌,老支书平常很少给这类高成分人家做人情,近十几年阶级斗争松弦了,他才敢于抛弃成分的顾虑,到各家各户走走看看。仙鹤草最近正踌躇满志:一来柳书凡渐渐远走高飞,淡出柳河湾,对他即将到来的大房族权不再构成威胁;只要老支书让贤,族权、政权他都唾手可得;二来,在柳河湾,老瘾客与他的权力正在彼消此长,权力的天平正在向他这边倾斜;三来他新近成功地盯上了东北虎,相信不日就可以到手。自然对新归的丽人童妃竹他也瞟过几眼,不过那是将来的事,还是葡萄上树慢慢缠吧。当务之急是把东北虎搞到手!而要搞到东北虎,就要投其所好,尽力讨好,尤其是有关小半斤的动态的信息——他早已打听到白铁锤、东北虎和单峰驼要把小半斤一家赶出老木屋。他一眼就看出理发师不辞烂秀才,其中必有文章;所以见柳书凡一到,他就及时赶了过来。

因为不是大宴宾客,桌上不讲排场,只讲实惠。自养的鸡,自养的鸭,柳河湾人自打的豆腐,外加几碗已不受人欢迎的良种猪肉,摆了满满的一桌。理发师是柳湾村老理发师,平时生意看好,今天倒也稀少,图了个难得的清静。他不仅头发理得好,瓢把功夫也十分了得,三五桌客人的饭菜,他“率尔操瓢”,手到擒来。今天是自己生日,更不敢怠慢。于是,湿的,干的;炖的,炒的;香甜的,酸辣的——应有尽有。都是自家人,救兵粮茶就免了。酒是柳河湾的“陈年老窖”——去年九月初九封存,昨天才烤的重阳仙。菜一上桌,酒瓶盖子一打开,筵席上就热气蒸腾,香气飘溢,浸人脾胃,让人流涎。大家见了,啧啧称赞,都准备大过酒瘾,大饱口福。唯一的遗憾是没有龙液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他不跟老半斤一样,在旧历十二月三十那天出生呢。

席间,大家酒兴正浓,胃口大开,历来消息灵通的女主人程半仙轻声告诉大家:“有人向我透露,小半斤这次回来修屋,单峰驼不给地盘,正在为难。”

“你这个半仙又从哪里听到了新消息?”理发师忘了“要事”,对妻子开玩笑。

“哪里?‘侄媳妇’呗!”程半仙很得意地回答。她的所谓“侄媳妇”,指的就是双六早。因为双六早的野丈夫是老半斤;老半斤又是理发师的侄子。不光背地里,就是大庭广众之中,双六早也敢于笑嘻嘻地称她程半仙为“满娘”!

大家听见,马上把目光集中到程半仙身上;举到嘴边的酒杯又放了下来。

“那又如何是好?”呆头呆脑的理发师叹气。他望望老支书,又瞧瞧众人,像是在为老半斤担心,又像向大伙儿问计。

众人都无计可施。仙鹤草觉得机会来了,马上冲口而出:“天大的好事,千载难逢!贵林侄兄,你就敞开胸怀,大胆接纳吧!”最后一句他是专对老半斤说的。

众人都明白仙鹤草有醉翁之意,眼光一齐向老半斤聚焦。

老半斤脸色有点不自然了,但还是保持沉默。

老支书城府不深。他想了想,说:“是个好事,但也是个难事。单峰驼一直不肯承认小半斤这个野崽,满房人给他们的前人立碑的时候,单峰驼就故意抹掉小半斤的名字。现在小半斤要建新屋,他又不给地盘;恰好证明他不认小半斤,原来蓄谋已久。小半斤正无人可依,无处栖身,处境将会很惨。我曾经提醒过他,与其在单峰驼身边低声下气过日子,不如索性来个大动作——‘认贼作父’!他听了,有所惊动,不过还没有表态。他本是大房种,回归大房,或者说给他正名,都无可非议。这样贵林有了后裔,书铜也有了父亲,又有了地盘,修建新屋从此不用发愁。还可以父子团圆,全家团聚;两全其美,何乐不为?不过他在满房生,满房长,名义上仍是满房人,是单峰驼的儿子,还是杨家岭人的外甥。现在接他回来,他自己愿不愿意姑且不说,满房和杨家岭人肯定会站出来反对和阻挠!因为这,既关系到他们的面子,更关系到他们的‘里子’——他们毕竟少了一个人。杨家岭人还少了个外甥。阻力有多大,很难预料。不过关键的关键还是他们‘父子’的决心!”说完,不管仙鹤草眼光如何,把目光投向老半斤,“老孙子,下面有戏无戏,就看你的决心了。”

众人也跟着向老半斤投去期待的目光。老半斤拘束起来,脸色开始泛红了。

老支书见老半斤有点不便言说的隐忧,便把目光转向柳书凡:“书凡贤侄,上次小嫩伢命案你考虑周到,设计细致,为上级处理这个案子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也为小叶贤侄解了难,这次是否打算再出高招,让老、小半斤顺利团圆?”

柳书凡见老叔夸奖他,他反而显出大姑娘的秉性,忸怩起来。他迟疑了老半天,才羞羞答答地回答:“老叔过奖了。上次小嫩伢命案,全是上级处理有方,小叶贤弟行事果断,我不过劝了舍命王几句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高招。现在小叶贤弟早已可担重任,我就不出来献丑了。”说完,还热情地望了仙鹤草一眼。

仙鹤草原是想借此机会获得一些关于小半斤的最新信息,以便向东北虎献媚的,没想到柳书凡一脚就把球踢到他怀里,理发师也对“要事”守口如瓶。他心烦意乱,一时束手无策。想了好久,都没下文,只好旧话重提,企图以此摆脱困境:“你们原来不是有个什么连娘带崽一窝端的好计划么,是回什么事?”

理发师揣测出他居心叵测,很不耐烦,他也有意把话题扯远:“那是千百年前的老皇历,早就扔进垃圾桶了,还提它干什么!我们现在最担心的是小半斤的处境。那里屋又破,地又脏,人又受到打压、排挤,他在老木屋里根本站不住脚了,谁不同情,痛心?只要有良心的,哪个不为他着急?”

柳书凡也从中看出点端倪:仙鹤草此举意在获取某种信息。幸好理发师无意间把该遮掩的都遮掩过去了,他们的“计划”没有暴露,他的心才平静下来。

程半仙是个爽快人,见丈夫和堂弟都不敢直说,在旁边干着急。她一边提醒大家别忘了喝酒,一边趁机插言:“现在的问题是单峰驼与白铁锤已经联合起来,决意要把小半斤一家扫地出门!老瘾客也在背后帮他们出谋划策!”

理发师见妻子说得太显山露水,在桌下踩了她一脚。谁知一根直肠通屁股的程半仙瞪他一眼,反而叫得更响:“就是的,怕什么!怕就不讲,讲就不怕!小半斤是大房种,回归大房,回到老半斤身边,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怕谁呀?亏你们口口声声称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看连个东北女人都不如!”说完,还狠狠地瞪了理发师一眼。

柳书平因此非常尴尬。柳书凡也很不自在:她在敲山镇虎呢。程半仙这张嘴够厉害!

仙鹤草明知程半仙在借机“敲”他,也装得无所谓。他也心有所动——程半仙的话让他到底捉摸到了一点点蛛丝马迹,所以还是很高兴。为了掩饰自己的好心情,他趁机卖好:“小半斤的处境的确令人同情;不过它未必不是好事;因为它为侄兄——”他专指老半斤。自从给老半斤做了那次“倒牵牛”,他一直后悔自己上了老瘾客的当,做得太过;因而在老半斤面前表现得格外尊敬,“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契机——接纳香火承传人。做父亲做祖父的机会一夜之间,从天而降!侄兄,你准备好了吗?你有这个勇气吗?”

老半斤人虽直爽,眼光却犀利。他早就看出了仙鹤草的言外之意。他红着脸,略带羞涩地把话题避开:“闲话少说,喝酒!”

“六月栽茄,只管作爹——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又是快嘴程半仙一语道破。

众人见程半仙的话一语中的,道出了问题的关键,启开了众人的心扉,都为她叫好。大家不管老半斤表态与否,都齐声附和:“这回我们大房人赢定了。”

“土改时,农会讲土地回老家,合理又合法。现在看来,小半斤回大房,也是回老家,既合理,又合法——符合常理和家法。”老支书以他少有的诙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大家又齐声表示赞同:“老支书所言,极是,极是!书记就是书记,不佩服不行。”

仙鹤草趁机献计:“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能不能给小半斤一块适合的地皮。有了这块地皮,小半斤的回归就成功了一半。这是贵林侄兄的喜事,也是我们大房的光荣。”他看似在为大房为老半斤说话,所以装得豪气十足,实则探听大家对单峰驼父子的偏屋的看法。

一座屋子的地皮,对老半斤而言,根本不成问题。他自己有半个“柳杨豪府”,再加上周围的空坪闲地,修座四排三间新屋,都绰绰有余,而且不愁猪栏牛栏什么的。这点不光仙鹤草和老支书,在座的心里都明白。还用得着你仙鹤草有意卖乖吗?你在助纣为虐,替白铁锤出力,为单峰驼父子仨赶走小半斤使暗劲!

大家都挤眉弄眼,唯有老支书与柳书凡例外。老实人在集中注意力考察仙鹤草适不适合接班,柳书凡在思索着如何把野崽回归这个有趣情节写进自己的小说里去。他柳宝梁毕竟老了,得交班了。“认贼作父”的有趣情节也能为柳书凡的大书锦上添花。

相觑已久的目光,渐渐往老半斤身上集中,他渐渐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大家希望他赶快表态。

老半斤感觉到了大家的关注,脸色已从面部红到脖根,还微带几分羞色,仿佛害羞的姑娘第一次遇见心爱的情人。大家也没有想到,一向撞破南墙不回头的青毛牛,居然也有害臊的时候。

大家看出来了,老半斤既有初为人父的兴奋,也有初为人父的羞答,更有不便立即说出的喜悦与亢奋;因此大家都不勉强他立即表态,都自觉或不自觉收回自己的眼光。

这使仙鹤草有点失望,但是他还在恬不知耻地继续说下去:“刚才你我所言,其实只有一面,或者说一半。这是两厢情愿的事,眼下还只有我们希望小半斤回归,只有我们想给小半斤正名。还有另一面,另一半捏在满房人,尤其是小半斤手里。依我看,这事要成功,必须像周瑜打黄盖一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眼下,我们愿打,小半斤愿不愿挨,还是个未知数;因此还要个人去摸小半斤的底。大家不妨议一议,派谁去最合适。”

大家觉得仙鹤草有点言之过早——他自己刚才都说了,老半斤还没具体表态,怎么就议论起派人派差的事来了?老支书也在心里嘀咕:他哗众取宠、好为人师的坏脾气还是没改。柳书凡则火眼金睛:仙鹤草此举有“特高科”之嫌。

桌子周围突然静了下来。理发师见大家都面有难色,自己马上端起酒杯劝酒:“来,喝!菜都凉了。”

这杯酒实在劝得太及时了。除仙鹤草外,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端起了酒杯。仙鹤草虽然很勉强,也有点迟疑,不过还是把酒杯端了起来。

此后,大家都只顾喝酒,吃菜,不再言老、小半斤团聚的事。仙鹤草自觉言语失当,也很窘迫,接连喝了两杯光酒就声称胃不舒服,提前离席而去。

“他是东北虎派来搞侦探的!现在东北虎最想知道的是我们给不给小半斤地皮。”等仙鹤草走远了,老半斤才一语道破,就像关了好久的水,突然撬开了闸门,“我的意见是:小半斤最好在老木屋坐地等花开,气死单峰驼一家人!小半斤的回归只讲结果,不议地盘——两台戏一齐唱!”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都佩服老半斤人虽耿直,眼光到底与众不同。“那么,你自己到底有什么打算?”大家几乎异口同声。

老半斤斩钉截铁:“只要众人肯帮忙,我这个现成的爹有什么不敢做?只是——”老半斤欲言又止。

“有什么困难,你只管直说呀!”大家又不约而同地催促。

“还要问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生姜还是老的辣,老支书猜出了老半斤的难言之隐,男女婚嫁,中间要个媒人。半斤父子的结合不也一样吗?——贵林侄孙总不能当面锣,对面鼓地去问小半斤,“你做我的儿子么?”

“极是,极是!”老支书的话逗乐了大伙儿。众人又是恍然又是欢笑。

于是大家忘了喝酒,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来。

议来论去,最后焦点落在柳书凡身上:这个“媒人”只有他最合适。于是众口一词:“非柳书凡莫属!”

柳书凡感到为难,因为他已调往吴同一中教书,回来一次不容易,而且即使回来,不一定能马上就碰到小半斤。毕竟,柳书凡居湾东,小半斤住湾西,在老木屋里。去老木屋找小半斤,无异虎穴抱虎子呀!谈何容易?

理发师急得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请求”堂弟:“我和半仙给你当‘侦察兵 ',只要你回来,我们马上就去找小半斤!只要看见他,我们立即就告诉你——不过,你得事前通知我们一声——你回了。”

常言道,盛情难却。柳书凡见大家的眼神里充满了信赖和期待,只得应允:“就当一回‘媒人’吧!”

大家这才放下了心。

“媒人”问题顺利敲定,大家正准备尽兴喝酒,门外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小半斤红着脸走进石头东城来了。

几年不见,大家发现小半斤人变白了,穿着也讲究了,今天还西装革履的,像彻底变了个人似的。大家既感到意外,又为他高兴。大家还想到,他不仅自己变了,还带回了妻子、女儿,为他们大房争了气,添了光,心里就更高兴了。大家进而又想,今天他如此迅速“破例”,是不是想“认贼作父”呢……一想到这些。大家端到嘴边的酒杯久久没有张开,少顷,又不约而同地放下去,翘首等待主人怎么重新款待新客,怎么解开新的秘密。

小半斤感觉到了大家的期待眼光,但是他并不急。他没有忘记,现在他是来补礼的——给理发师补生日之礼。因为他知道,理发师是老半斤的满叔,是他未来的叔祖。他先从衣袋里掏出一份贺礼——一个大红包递给理发师,然后彬彬有礼地致歉:“对不起,我来晚了——因为刚才仙鹤草从我房门前经过,我见他吃得满脸通红,就问他在哪里喝酒。他就开我的玩笑说:‘你满爷爷大寿呢!’我听了茫然。幸亏我娘及时出现,她也恍然大悟。母亲告诉我,今天您老人家——”他想接着称理发师作“爷爷”,转而一想,又觉得为时尚早;但他一时又找不到恰当的称呼。为了解围,他借势把人情递了过去。

理发师第一次感到做祖父的兴奋。因为兴奋过度,口呐起来,接人情的手也不断打颤,仿佛第一次接受稀世珍宝。

柳书凡见理发师呆若木鸡,严肃提醒:“还不快接?”

理发师这才如梦初醒,一边不好意思地伸过手去,一边喃喃着:“这怎么行,这……”

老半斤见了,很不耐烦。她知道,理发师迟迟不敢接礼,除了兴奋激动,还有个深层次的原因:担心增加麻烦。因为按照柳河湾人的习惯,补礼人如果没有吃到一餐全饭,改日是要补赏一次的。理发师担心的麻烦就是这一次的“补赏“。

老半斤看出了理发师的担心,不耐烦责备:“这有什么不行?有心不怕在天边,有礼不在于时间。尊重长辈,理所当然嘛!还不接礼?”还命令似的吆喝理发师。

大家见老半斤如此轻慢自己的叔叔,都担心理发师受不了。好在理发师喜欢生日,没有把老半斤的无礼往心里去。

老半斤知道理发师吝啬惯了,舍不得以后“补礼”,见仙鹤草坐过的席位还空着,又“命令”理发师:“给小半斤添双筷子加个杯子,今天就汤下面算了——自家人,免得以后要补‘礼’。”说完,还指着仙鹤草坐过的虚位,又严令小半斤:“就坐那个空位。”

在坐的见老半斤与理发师好像倒了关系似的,都为柳书平抱不平;见他对小半斤却像真父亲对真儿子,又都在心里为他们“父子”的“预备团圆”叫好。

小半斤也像很听“父亲”的话。他不敢犹豫,马上在空位上坐下。刚刚坐下,他又赶忙申明:“坐坐可以,酒一定从免——我已经用过午饭了。”

见小半斤犹豫,老半斤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另有主张:“饭可以从免,酒还得喝一杯——算领主人的情了。你们都知道我的这位叔叔的秉性,他吝啬惯了,这个“礼”以后难得补起。”说得理发师一脸尴尬。

大家都为老半斤的惊人直爽捏一把汗;但是老半斤却十分淡定,像没事儿一样。

对老半斤的刺耳话,理发师不但不见怪,反而十分高兴:只要不另外“补礼”,听几句逆耳之言他乐意忍受。他马上拿走仙鹤草用过的杯筷,抹过他的“桌位”,重新摆上新的碗筷,就遵令给新到的“客人”斟酒。他脸露喜色,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周到细致,令座众感慨,连小半斤都感到受宠若惊。。

理发师给小半斤斟满后,没忘记给其他人的酒杯也斟满。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绕桌一周,破例大大方方地请大家:“为贵客新到,干杯!”只要不要他另外费力,理发师就装得出大方,表现得出“雅量”。

大家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理发师和老半斤叔侄合唱的“劝酒曲”;既为老半斤的胆大点赞,又为理发师的“屈从”掩鼻。不过都先后举起酒杯站起来,然后齐声应和:“干杯!”

“谁给你这份勇气?”酒过数巡,老支书问小半斤。他估计在柳鲁班家里谈的话起了作用,很欣慰。接着又没忘鼓励,“年轻人就应该这样!要记住,路是人走出来的!”

小半斤赶忙红着脸申明:“不是我有这份勇气,是我家里的“一把手”有这个智慧!获得老人家的生日信息时,我们已经吃过午饭;但是童妃竹还是不愿意失礼。她敦促我说,还不快去给满祖父补礼?我们迟早是大房人!不瞒大家,她是我家里真正的一把手,我不能不服呀!”

在座的各位,见小半斤从广东带回的竟是百里挑一的能干女流,都很意外,也很钦佩,更为他高兴。连老半斤都感到脸上有光,面颊不由得又变得红润了。“平、凡”兄弟的高兴就更不用说了。

便宴接近尾声的时候,理发师想起柳书凡“做媒”的事。为了自己少跑腿,他把柳书凡悄悄叫到茶堂里,提示他: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是不是就打鸟,就挦毛——来个快动作。

柳书凡想了想,挠着下巴说:“好是好,就是快了点。这类思想大转弯的事,不能采用煮急火饭的方式。因为急火饭一煮,不是没熟,就是烧锅。”

理发师见弟弟比自己想得周到,稳妥,不敢再持异议。于是兄弟俩又悄悄回到酒席上。

这顿生日小便宴,除了先走的仙鹤草,大家都喝得很愉快,谈得很融洽。小半斤的及时“补礼”更给这桌简朴的生日宴添上了愉快的一笔。直至夕阳西下,大家才尽兴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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