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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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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河湾》连载

第七十八章 夫妻恶语伤兄嫂 妃竹含恨被“女扎”

山重水复,柳暗花难明。小半斤经济的困难还没有克服,居屋的危险又接踵而至。

拿到单峰驼的“遗嘱”的白铁锤和东北虎,认为老木屋从此真的就是他们的私有财产了。于是拆旧建新,就地起灶的恶言秽语,不仅在老木屋内外不绝于耳,在柳河湾东西,也甚嚣尘上。单峰驼父子仨以“全民动员”之势,向小半斤一家发起犀利的攻势,他们或口诛笔伐,或指鸡骂狗;或旁敲侧击,或冷嘲热讽。言词之激烈,声音之难听,方式方法之多种多样,在柳河湾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小半斤和竹美人每次听到这些不是带针,就是夹刺的恶言秽语;不是胆战心惊,就是心如刀绞。竹美人危机感更严重。她深深感到,一家人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眼看就要陷入无处栖身的境地。她多次想向丈夫提醒他们处境的危险,但是一想到小半斤沉重的精神负担和体力劳动,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实在无法忍耐的时候,她也只能独自向隅啜泣。

冬天。一天上午,童妃竹正怀着悲凉的心情在晒谷坪上一边晒太阳,驱严寒;一边搂着妞子给囡子改棉衣。东北虎乘机端上潲盆也冲到晒谷坪上凉猪潲。这已成旧例,没法非议。

如前所说,东北虎的猪栏本是强占小半斤家的半边堂屋靠壁而建的,筑得极其简陋。这种简陋的猪栏,根本关不住生性好动的狗肚猪(柳河湾人对良种猪的戏称)。原先猪栏尚好时就已经难以圈住,现在木桩早已被那些恶狼一般的畜生咬得牙印斑斑,面目全非;拱得东倒西歪,倒得横七竖八,猪栏其实早已名存实亡。大猪小猪成天在外东奔西窜,不仅殃及小半斤一家,整个柳河湾都被搞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柳河湾人都斥责白铁锤家是在放野猪。东北虎听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放言:“我们东北人养猪就是这么养的,也是这么放的,你拿我怎么着?”气得柳河湾人个个干瞪眼。

因为牲畜经常四处奔突,很少进栏;所以东北虎从来不把潲盆放在猪栏边,而是放在晒谷坪上“露天饲喂”。今天也不例外。晒谷坪又成了她的露天饲养场。

东北虎潲盆还没放稳,潲还没倒进去,就“啰啰啰”地唤起猪来。早已饿得篾片一样的“饿狼”们听见唤声,土匪一般窜了回来。它们见有盆无潲,就东寻西觅,三两下就把潲盆掀了个底朝天。东北虎假意驱赶,谁知越赶秩序越乱,畜生们都紧紧围着她号叫不休。目睹此景,东北虎马上用刚学会的柳湾方言借题发挥:“攮也攮不开, 也不开,死不要脸!”

竹美人听了,知道她在指桑骂槐,马上抱上女儿回到房里。她忍不住,马上喉头哽咽,泪水盈眶。

猪栏没了,木壁也被咬出一个又一个的大洞小孔。粪臭从孔穴钻进来,房子里也臭气熏天,闻之作呕。感同身受,竹美人更加悲伤。

又有一天,竹美人觉得臭气实在难闻,便端了泥巴封堵壁缝壁孔,单峰驼见了,也阴阳怪气地训斥:“我的房子我的壁,就不用别人劳神费力了。还是戴上斗篷揢起伞,另寻藏龙卧虎之地的好;不然别怪我们事先没有忠告!”说完,觉得语气还不够严厉,明确,又特意睁大牛眼补上一句:“告诉小半斤,你们的居住期限是今年十二月三十日,一天都不许拖延!”

“这分明是在下驱逐令呀!”竹美人听了,心里一酸,泪水又流出来了。她曾经有铁血男儿的刚性,泪不轻弹。不知为什么,来到柳河湾,泪水突然多了起来。眼下她不觉得就泪水连连。都快成《红楼梦》里那个整日以泪洗面的林姑娘了;然而,她到底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为了不把矛盾扩大或激化,也为了不无端增加丈夫的精神负担,她还是把这话咽下去,埋在心底,没向小半斤吐露半句。

不巧的是这话被从这里路过的条半腿听到了。她神秘兮兮地把这话告诉了小半斤,还添了盐,加了醋。小半斤听了非常惊讶,但是,他也知道,条半腿口无遮拦,喜欢搬弄是非,因此将信将疑。

还有一天,小半斤从龙液池回来吃早餐,正碰上白铁锤掐了煤镐上杨家岭去。白铁锤见了,特意停住脚步,板着白馍一样的面孔,不失时机地向他发出“最后通牒”:“我要修屋了,你们赶快搬家。限期一个月,今天已经是十一月三十日;再过一月,也就是农历十二月三十,就是你们在老木屋的最后一天。请你们早做准备,到时候别说我们没先告诉你们!”

这回,小半斤听清了。放话人与传话人虽然不是一个,语气也有所不同;但是意思却如出一辙。小半斤当时没有应答,等白铁锤走远了,他才仰望苍天,深深叹气:“这不是欧洲人在无情驱赶无家可归的非洲难民吗?世上真有如此绝情的兄弟?”

小半斤没有竹美人那样有忍耐性,他忧心忡忡回到屋里,就毫不犹豫地把条半腿的唆舌和白铁锤的狠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妻子。竹美人听了,想起东北虎的指鸡骂狗,单峰驼的恶言狠语,又一次泪水盈眶。丈夫传递的两个信息,进一步证实了她的判断:单峰驼和白铁锤已经联合起来,加快了驱赶的步伐!他们不仅定出期限,还采取了措施,真要把他们扫地出门了!荡荡柳河湾,眼看就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她好伤心啊!记得上次在龙液池,她就向小半斤提过醒,敲过警钟。可惜当时丈夫心存幻想,犹豫不决,致使居住问题拖了下来。现在眼看大祸就要降临;“认贼作父”已是他们的唯一选择,唯一出路;再要犹豫,还存幻想,就会陷入无处栖身的惨境!而小半斤在老半斤面前,还是东一个“老人家”,西一个“老人家”的,他还在踌躇,还在做着美梦。难道他真要撞得头破血流,栖身镇獭祠或者老槽门,才肯回头?想到这,她就止不住又泪如檐水,凄然而流。由于日日拭泪不止,她原本好看的凤眼,眼圈都擦红了,肿了,俨然厚眼皮一双。

形势如此严峻,如此险恶,她再也不能打掉牙齿肚里吞了;老木屋千疮百孔,不仅漏风,而且漏声。隔墙有耳,说话两边都能听见;走漏风声,更会带来意外麻烦——她有话不能讲,有泪无处流。她茶饭不思,万般苦恼。人也一天天瘦下去了。

时已隆冬,天寒地冻。龙液鱼早已沉沉入睡。小半斤没有忘记坛师傅的嘱咐,除了夜夜守护,每隔三两天就要去一次龙液池,给龙液鱼喂精饲料——他们开槽坊生产出来的废物——酒渣或者豆腐渣。

一天,趁丈夫给龙液鱼送饲料之机,她灵机一动,抱上小妞子,又用自己的旧衣权充风衣,给妞子罩上,也跟着丈夫往龙液池走去。

小半斤问妻子去哪里,干什么。她忍住悲伤,狡黠地一笑,说去龙液池观鱼。看看即将丰收的景象,享受自己用汗水换来的成果,是情理中事,不足为奇。难得妻子有这番好心情;所以小半斤不仅相信,而且愿意反主为宾,乐意奉陪。于是父女仨一路同行。

龙液池投放饲料最适合的地方在“瞭望台”前,即“日潭”与“月潭”之间的小草坪墈下,也就是柳宝梁拯救柳书凡时,撑起斛桶下水的地方。入夏以后,为了防盗,小半斤因陋就简,就地取材,利用那四棵松树搭了个棚子,他戏称是“瞭望台”。他又一物多用,利用那四棵树做床脚,搭了一张“床”,在“床”上面搭了几块木板;在木板上垫几把稻草;在稻草上面发上一床篾席;又抱来一床毯子,就是床,又是铺了。不过现在已是冬天,毯子早已换成棉被了。垫被则仍然是篾席。他曾经换过一床从广东带回的新被,不幸被贼牯子偷走了。他再也舍不得买新的了。为了遮风挡雨,床顶上还加盖了一床旧晒簟。白天割草累了,他就倒在“床”上休息;晚上为了防贼,他就睡在“床”上守护。为了上床或下床的方便,他还从山里翻了个近似正方体的方块石作垫脚石。

竹美人打量瞭望台,端详“台”里的“床”,嘴角不由得挂上了笑容。她佩服丈夫的心灵手巧;更佩服他的因陋就简,吃苦耐劳。

他们来到瞭望台,竹美人还特意走到池岸边,认真观赏龙液鱼。天青水清,满池的龙液鱼像睡懒觉的猪崽一般,在水里一动不动,令人欣喜。竹美人更感到欣慰。但是他今天不是为观鱼而来,所以没瞧多久,就来到瞭望台前,率先在“床沿”上坐下。

她等丈夫倒完饲料,就令他走进瞭望台,坐在“床”沿上,靠在自己身边。很像儿歌所唱的:排排坐,吃果果。

小半斤对妻子今天的格外亲热感到意外,坐下不久就问:“今天你好像不是为观鱼而来,我想你一定有在老木屋不便言说的苦衷。现在这里,谁也听不到。到底有什么心事,就直说吧!”

竹美人深知机会难得,不能再忍耐下去,也不敢再转弯抹角:“书铜呀,赶快认父吧,形势实在危如累卵啊!”语气是十二分的恳切,十三分的真诚。刚说完,鼻子一酸,泪水又流出来了。

小半斤的思想远没有跟上竹美人的步伐,没像妻子那样,早已发生急转弯。他还在憧憬着美好的龙液鱼。妻子的泪水也不能催促他猛醒。他仍然不以为然:“没那么严重吧?他们不过是在恫吓而已。”

竹美人又如实地把东北虎的指桑骂槐和单峰驼的恶言狠语重复了一遍;然后严肃指出:“他们不仅死心塌地地勾结起来。而且明目张胆地行动起来,要把我们扫地出门了!而且时间已经限定,措施也很严厉,我们很快就将陷入生无栖身之所,站无立足之地的绝境!甚至比流离失所的非洲难民还凄惨!怎麽能说不严重?”

这回小半斤不敢正面回答。他捧着脑袋,反复揉搓,不知疲倦地搔头挠耳。

竹美人知道丈夫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没有下定最后决心。于是饱含深情地继续开导:“现在赶快认父,赶快搬到老半斤家去,才是唯一的出路,才是仅有的生存之道啊!”

小半斤还在搔头挠耳,犹豫不决。尽管更严重的“最后通牒”,他也亲耳领教过,甚至非洲难民的危机感他也有切身的感受;但是他依然不能全信:难道他们真的抛弃了父子情和手足情?我真的如白毛女唱的那样,会陷入地做床天当被盖的苦难境地?他摇着头,半信半疑。他有怀疑的理由,更有犹豫的实情;因为妻子道出仅仅是事情一个方面。它的另一面——老半斤那头,他并没有获得准确果断的信息。他可是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是冰火两重天的人物呀!因此在目前他只能先搞缓冲,以缓冲求缓和。他不紧不慢地回答:“即使要把我们扫出门去,也还有个把月嘛,用得着那么着急吗?何况咱们还急不来呢!”

竹美人听了,非常失望。她喉头哽咽,又泪水盈眶了。好久好久她才止住悲哀,语重情长地开导丈夫:“书铜呀,我认定你,选择你,就是因为你敢作敢为,能断则断,从不含糊,从不拖泥带水。咱们回到柳河湾之后,撇开建水厂不说,你拓改柳河桥,重修柳河坝,甚至承包眼前的龙液池,都一一显示出你作为一个男子汉当机立断的气魄,锲而不舍的毅力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我又一次认定自己没有看错人,没有选错对象。我因此心安理得,别人或明或暗地指斥我是‘野崽的婆娘’,我也无怨无悔,欣然接受。现在我们全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认父’已经刻不容缓,你却优柔寡断,举棋不定,甚至心存侥幸,异想天开,你到底是为了哪般呀?”说到后来,简直在一声声地呐喊。说完,鼻子一酸,又眼泪长流。是呀,丈夫是这样的野崽,她也是类似的野货,现在又侥幸地走到一起,今天又一同陷进了柳河湾这个可怕的烂泥潭,她能不痛苦,不悲伤吗?

她原想把自己的身世索性坦白给丈夫;细细一想,还是放弃了。形势如此严峻,真相一旦大白,你不在给他雪上加霜吗?他受得了?这么一思忖,又把“坦白”的念头打消了。

小半斤头脑虽然简单,却不是麻木不仁之人。他听得出,这是妻子的肺腑之言,语重情深。他也从心底里感谢她,尤其要感谢她对他这个野崽不怀任何歧见的可贵品格。回到柳河湾以后,为了兴家立业,为了“做人”,她又不辞辛苦,任劳任怨,鼎力支持。没有她的终身相许,说不定他小半斤还是像老半斤一样,光棍一条,鳏夫一个!没有她的任劳任怨,温良恭俭,说不定他小半斤至今还是庸庸碌碌,一事无成。他也承认,妻子的话或许是正确的;但是她毕竟才在柳河湾苦斗了几年,感受没有他那样深刻,那样切腹。他是生于斯,长于斯,与柳河湾,尤其是与柳河湾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知道他们爱什么,恨什么;崇尚什么,鄙视什么。与单峰驼、双六早、白铁锤……他也跟他们在同一个饭鼎里吃过二十几年饭呀!他们难道只念旧恨,不念亲情?

恰在小半斤思想斗争激烈的当儿,大堤上突然出现了好几个陌生人的身影,看他们那副架势,好像是专为寻找他们夫妻而来。夫妻俩瞧见,不安起来。刚才的情思,刚才的思想斗争,像带忧的琴弦突然挣断了。哪里还有心思再吐衷肠?

竹美人瞧见,抱着小妞子,尤其惶恐。

小半斤瞧见也诚惶诚恐。他分明看见,陌生人里面分明有在乡政府见过的圆胖子——他一下子如梦初醒:他们收了罚款还不满足,还要来寻衅滋事。

诚然,那几个人的确是专为寻找小半斤夫妻而来。说明了,是专为找竹美人。这是一支乡政府临时组织的计划生育“宣传队”。由柳河乡的计育专干圆胖子带队,柳湾村计生员腊猴精带路,外带几个临时雇佣人员,在中山狼的暗中指使下直扑龙液池而来。

他们一望到小半斤和竹美人,就如临大敌,猛扑过去,将“瞭望台”团团围住。小半斤和竹美人猝不及防,束手无策,心里不仅紧张而且慌乱,恐惧。

腊猴精跟双六早一样,也是个喜欢抛头露面的轻浮货。她见小半斤夫妻坐得亲热,便皮笑肉不笑地首先向他们发话:“好清闲呀!不怕天寒地冻,抱着千金到龙液池来,观风景还是观鱼?”

小半斤正想申辩几句,腊猴精又发话了。这回她忽然变得不苟言笑,脸皮紧绷。她指着圆胖子告诉他们:“这是乡政府的计育专干,估计你们已经认识。他有话跟你们说。”

圆胖子突然变得根本没见过小半斤似的,严肃发话:“我们是柳河乡计生宣传队,乡政府要办计生对象学习班,童妃竹是计生对象,跟我们乡政府走一趟吧。”他既无政策可“宣”,又无精神可“传”,话没三句,就毫不客气地向随从们又使眼色又挥手。

小半斤以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交了计生罚款,先护住妻女俩,然后声明:“我们已经交过罚金了,还参加什么学习班?”还提醒腊猴精;“罚金不是你亲自收下的吗?”

圆胖子不屑地回敬:“罚金是一回事,参加学习是另一回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别啰嗦了,走吧!”说完,继续用眼色和手势催促随从们赶快动手。

随从们这才一个个摩拳擦掌,装出大打出手,跃跃欲试的模样。

小半斤眼光犀利。他看出他们分明要强行胁迫妻子。他凛然站在竹美人面前,厉声质问:“你们这样蛮不讲理,也是在‘宣传’计划生育?也是在通知计生对象去‘学习’?”

与那天的满脸堆笑迥然而异,圆胖子根本不理睬小半斤的质问,继续向随从们示意、挥手。

这些随从都是临时雇来的,其中不乏游闲之辈。他们头脑简单,性格乖戾,视捉人押人为乐事。因此见圆胖子连续下令,他们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小半斤,扭住竹美人就往大堤上搡,推过大堤,又往柳河湾方向,连她怀里的妞子也不管。小妞子被吓得咿呀直哭。

竹美人见他们如此横行霸道,心里火起。她一边挣扎,一边竖直剑眉,睁大凤眼,严肃质问:“几个月的嫩芽犯了什么罪?你们如此横蛮地对待她!”

小半斤揣摩,他们专找妻子肇事,可能不是办什么“学习班”,说不定是强迫妻子实行人工绝育手术。倘若真的如此,妻子此去,一定凶多吉少!一想到这,他就十分气愤。刚才还在为生无栖身之所,站无立足之地的绝境中备受煎熬,现在眼看就要吞下活无传宗接代人的苦果,哪里接受得了?盛怒之下,他抱起台下的垫脚石,就向圆胖子砸去。圆胖子眼看就要脑袋开花。幸亏他眼疾手快,迅速跳到小半斤背后,一把将小半斤死死抱住,就命令喽啰快缴小半斤的“械”。喽啰们不敢怠慢,奋力解救。圆胖子这才转危为安。

竹美人见过“计生宣传队”的所作所为。他们名曰“宣传”,其实从来不“宣”,从来只“传”,甚至强行羁押。她也洞若观火,对圆胖子的企图看得分明。眼看自己就要惨遭“极刑”,竹美人悲愤至极。不过她到底比小半斤冷静。悲愤之余,她马上想到,这很可能又是中山狼在背后使作,甚至是东北虎假中山狼之手共同策划的阴谋。因为她早就听双六早说过,中山狼向东北虎立过保证书,其中有一条就是专门针对她的。现在看来要逃出他们精心编织的魔网,已不可能。有道是好汉难敌众呀!何况她这个弱女?面对强大的对手,为了全家的平安,更是为了小妞子的安全,她只能听天由命了。主意一定,她就呼吁丈夫:“别作无谓牺牲,还是人要紧!赶快给我把妞子抱去!”

小半斤挣脱圆胖子,冲到妻子面前抱过小妞子,又小心地放到“床”上。他怒火填胸,无法抑制;脸已由红变紫,额角青筋暴起。他重新抱起垫脚石头再一次向圆胖子冲去,决心与他同归于尽。

在小半斤第二次抱起石头之前,随从们在圆胖子的指挥下,趁小半斤离开竹美人的一瞬间,蜂拥而上,强扭着童妃竹越过大堤,翻过山梁,直奔柳河湾而去。圆胖子见“计生宣传”大功告成,心里欢喜;见小半斤满脸愤怒,又吓得魂不附体。中山狼的忠告言尤在耳,他拔腿就跑,飞一般的溜走了。

小半斤见泄恨无望,丢下石头,重新抱着妞子,眼睁睁地看着亲爱的妻子被强行架走。他面朝龙液池,两眼望着上苍呐喊:“老天爷,你长眼呀!”

圆胖子他们是开着面包车来的,车子停在老槽门口。他的随从们七手八脚地把竹美人架到车边,又胡乱地把她往车厢里一推,关死车门,就万事大吉。不过他们不是送竹美人去乡政府“学习”,而是风驰电掣一般开进吴同县城,驶进计生医院,又强行把她推上手术台,强迫童妃竹实施了终身绝育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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