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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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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河湾》连载

第一百章 迟县长慷慨陈词 柳书凡越俎代庖

面对临时宴会厅的主客和晒谷坪上几个死活不明的可怜人,还有远道南归的亲人,柳书凡也陷入了双脚插进一个裤管的无奈。一方面他必须赶快开席,防止出现人去楼空的尴尬;另一方面,他必须请人鉴辨“尸体”的生死安危。死的要安排后事,活的要设法抢救。第三呢,自己也应该马上从悲愤中解脱出来,唱完最后一出了台戏。他到底是个善于控制感情的人。稍作冷静他就“兵分三路,如此如此”。他先把柳书人、柳书生等几家大小安排到自己的石头新城烤火取暖,缓解劳顿;再叫船老板和程半仙母子负责“死尸”的鉴辨和抢救,还敦促船老板马上去请鲁班师傅前来帮忙。自己则身体力行,安排宴会开席。

迟县长提出用他们的公务车把这些生死不明的可怜百姓送吴同县人民医院抢救。柳书凡一方面表示谢意,同时说明,为时尚早。因为柳河湾不缺这方面的“土专家”。

柳书人、柳书生屁股还没坐热,柳书凡又记起应该让他们跟上级领导见个面。柳书人性格内向,在县城干的又是“内务”工作,除了听大报告,很少与迟县长他们实际来往;更谈不上打交道,是另一种形式的“老死未相往来”。因此他们今日相见,仍属“初次蒙面”。只有柳书生跟迟县长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头一回。于是柳书凡把“人、生”兄弟从“西城”请到“东城”,跟迟县长,郑书记等领导,还有柳是豪长辈一一握手,一一致意;接着安排他们马上跟已到的主宾一同就餐。老教授他们旅途劳顿,急需休息,歉意一番,告别宴会厅里所有主宾,重回石头西城去了。柳书凡也不勉强,让他们自回石头东城去。

先前走了不少“老客”,这下又去了几位“新客”,临时宴会厅不但显得空旷,而且冷寂。加之在座的都在悄悄盼望宴会早点开始,临时宴会厅的气氛就加显得凝重。

柳书凡深感不能让这种气氛持续下去,下决心吩咐厨房抓紧准备,宴会马上开始。他扫视“宴会厅”,发现外来宾客,除了迟县长他们个个都在;柳河湾人则只剩下饿蚂蝗和仙鹤草等寥寥几个。饿蚂蝗是仗着自己是迟县长的功臣,等待补偿才坐着不动的。仙鹤草则是碍于迟县长他们几位领导在场,自己又是柳湾村唯一在场的村干部,才无奈留下的。其余几个都是无足轻重的“食客”。柳书凡稍加估算,可以坐满两桌,就吩咐弟弟柳书笃,马上开席。

为了不给仙鹤草以话柄,柳书凡主动先邀请他站出来主持。不知为什么,仙鹤草早就魂不守舍了,听到柳书凡恭请,惊讶不已。他连连摆手,频频摇头,以示“能者多劳,鄙人不敢”。柳书凡知道他今天无心主持,时间也不许再拖延,也就不客气,尝试着做一次“临时代办”,真的当起主持人来。

宾客虽然没法坐齐了,规矩还得讲究。按照柳河湾左尊右卑的老规矩,柳书凡先请迟县长和郑书记等领导去左边第一桌坐了,又请迟县长坐了首席,郑书记次之。迟县长毫不客气,欣然领命。他没忘记把东北虎安排在自己身边。当初东北虎还有点忸怩,直到迟县长脸色不好看了,她才勉强来到叔叔身边坐下。郑书记见县官大人首席上坐了,也就不讲客气,陪着迟县长坐下。柳书凡又请柳是豪坐右边第一桌的首席。柳是豪原是跟迟县长坐在一块的,听到敬请,受宠若惊。他马上站起来连打拱手:“免了,免了!自家人,随便坐更亲切自然。”其实无论从辈分还是年龄甚至房系讲,他都最适合坐这个位置。柳书凡见这位爷爷无意争宠,也不勉强。于是他改请“华佗先生”。“华佗先生”自知今天怎么也扯不上跟柳河湾人有什么关系,贸然就坐,反而给人以“攀附”(迟县长)之嫌,严肃拒绝;并郑重声明,若真的要他“高就”,他只好立刻走人!柳书凡见老先生“声明”发自内心,也不强求。于是改请本房的柳是正。饿蚂蝗想得很美:能跟县官大人平起平坐,是他平生莫大的荣幸,梦里都不敢想;今天却飘然而至,他饿蚂蝗何乐不为?于是他雄赳赳,气昂昂,欣然就位。剩下的一个“首席”,柳书凡让仙鹤草补了个空缺。开始仙鹤草有点犹豫:因为今天“江山易主”。以往都是他安排别人,今天却是别人安排他——内心转不过弯来;但他在心里权衡了一阵子之后,还是勉强“俯就”。因为就只准备开两桌,其余的就只好随便坐了。按照惯例,每桌可以坐10人;迟县长他们坐的第一桌只坐了8人;于是柳书凡令东北虎和自己填了进去,还让东北虎坐在迟县长身边,自己挂起“角”(要端菜的那个座位)来。迟县长本不同意柳书凡对东北虎例外“开恩”,瞧瞧“厅”内情况,估计主人不好调整,也就不持“异议”了。

牛医华佗虽无意自己座位的尊卑,但自始至终专注于柳书凡的席次安排。眼见一个在柳河湾的水底下苦苦挣扎十几年的烂秀才,在礼仪套路上依然如此驾轻就熟,细致周到,在心里大发感慨:真是阳伞烂了筋骨在,秀才穷了笔如故——他精神和身材都笔杆子一般,挺且直啊!

待该坐的都坐好了,柳书凡又没忘记向各位致歉一番,就吩咐厨房开始上冷饮——水果和茶,因为大家的心情都有点“那个”,茶兴都不浓,水果也淡然。柳书凡也不勉强,摆上没几分钟就吩咐厨房撤下去,开始正式上菜。

宴会厅里,这才响起稀稀拉拉地响起觥筹交错的碰撞声。

茶还是“救兵粮”,酒还是“重阳仙”,饭也还是“龙珠米”。筵席上,除了柳河湾人设宴必备的菜肴之外,还多了时髦的三大件:墨鱼、海参、龙虾。更有胜过武昌名鱼,可与杭州西湖醋鱼媲美的“青龙过江”。这些,或是柳河湾的特产,或是柳河湾食谱中的新贵,都令人流涎。县城嘉宾,有些原是为此而来,一饱口福的;但是接连发生的一连串意外事,把大家的食欲大大冲淡了。现在,如此丰盛的佳肴塞进嘴里也味同嚼蜡,无滋无味。只有饿蚂蝗例外,他不管别人如何,只顾自己鲸吞。他狼吞虎咽,像饿囚一般,哪里是来找补偿,简直又在劫掠。

席间,迟县长和郑书记向柳河湾人,自然主要是向柳书凡等人详细询问了他们离开以后,柳河湾流水一般的光阴,特别是小半斤认父的艰辛历程以及打包崽来龙去脉。当他们得知小半斤水厂胎死,又知道桥是小半斤建,坝是小半斤筑,他还为此一亏再亏,一垫再垫的时候;他们深受感动。对小半斤这种舍己为公,艰苦创业的精神,大加褒扬。迟县长得知这样的优秀人才,竟因戴着“野崽”的帽子而即将无家可归,无处栖身——还是在家家户户欢天喜地送旧迎新的年关!他的妻子也因“野”字加身,而一同受苦受难。他们在同情之余,慷慨表示,一定要向县里反映,给他们讨回公道。尽管在对待“夜明珠”的态度上,他不敢恭维小半斤;但是他们做人的基本权力政府还是要坚决维护的。为了交流方便,迟县长让东北虎跟柳书凡临时换了个座位。待柳书凡坐好,迟县长从他的“公文包”里掏出“夜明珠”,特意征询柳书凡:“这件宝贝,是如实上交,还是物归原主?我就听你一句话。”

柳书凡听了,不觉暗惊:我,曾经是柳河湾瘦毛鸡一只,腊麻蝈一个,死泥鳅一条,干麻稿一根,任人拿捏任人折揻。今天县长大人却如此器重我,还愿意以我的话定夺“夜明珠”的去留;我若不深思熟虑,谨言慎行,于国于家于老、小半斤,乃至自己,都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对自己的形象也是一种亵渎,甚至玷污。所以他必须反复权衡,郑重其事,还要争取一言定乾坤。好在他平时重视学习,注意积累,问题看得远,思想很周到,略一沉思,就娓娓道来:“‘夜明珠’由小半斤捡到,由老半斤交给国家,看似有点越俎代庖。不过大家刚才都看到了,老半斤事前事后都敦促过小半斤,催他一定交给国家。小半斤先以为“父亲”在开玩笑,没当回事;之后又心生杂念,企图抛售。为了不让国宝落入奸商之手,老半斤及时‘越俎代庖’,挽救国宝于走失之际,是一种正义行为,说明他有难得的家国情怀,可喜。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柳河湾人也说,斗篷底下难瞧人。老半斤这样做,决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而小半斤只把它当作私有财产,企图靠它来发家致富,可悲。所以我赞成老半斤的做法,不同意小半斤的行为!”

柳书凡的话,事实清楚,观点明确,叙述有条不紊,令座众信服,更令他们感动。

迟县长没有立即表态。他略一思索,反问:“可是,这是老、小半斤团圆的关键之举,是他们团聚之后赖以生存发展的唯一基石呀?”

柳书凡听了,毫不含糊:“关键不关键,是不是基石,仅仅是小半斤的一厢情愿;老半斤没有这个情,也没有这个愿,不能强求。以老半斤的青毛牛性格,谁想强求他改变观点,无意撼动杨家岭或降龙台!”

尽管说得坚决果断,没半点含糊;迟县长还不打算放弃:“可是,这么一来,老、小半斤团圆也好,他们全家团聚也好,都变成了一场秋梦!你为此的一切付出都付诸东流呀,你愿意,你舍得?”

关键时候,大姑娘又露出了他的大丈夫气魄:“古人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从来就是无神论者,不信“天”;但是我相信事实。只要事实摆在面前,我就会坦然面对。事实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天’!”

迟县长终于竖起芋头一样的大拇指:“表面看,你烂秀才一个,其实你度量如海,不可限量!我一定不负柳河湾人重托,把‘夜明珠’上交国库,由政府处理!”说完,毫不犹豫地把“夜明珠”放回了“公文包”。

解决了“夜明珠”,迟县长又想起龙液池浩劫。他已经调查清楚,浩劫前就有人奔走呼号于前,也有人煽风点火其中。村干部又严重失职……说着说着,他激动地站起来,指着对面桌前的仙鹤草怒斥:“你身为一村之长,纵容坏人抢劫,坐视百姓遭殃,该当何罪,你知道吗?”斥责完了,又严肃开导大家,“人不分真“野”,都有生存权和发展权。现在早已不是土改时候,连儿童都可以斗!现在,国家提倡尊重人权,保获人权,还要发展人权事业。在柳河湾,在目前,就是要尊重小半斤及其一家人,还有打包崽一家做人的权利,让他们平安幸福地生活;但是部分柳河湾人不愿意让小半斤、打包崽他们过这样的生活,抢劫龙液鱼就是最好的例证。另外刚才在这里发生的小半斤、打包崽‘认父’的悲剧,虽然有主观方面的原因;但是,谁敢说没有人在中间挑拨离间?老半斤态度的瞬息剧变,难道不是有人在背后扇风点火,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他像早已看出,饿蚂蝗就是受人指使的扇风点火人,字字落在他头上,句句击中他的要害,如炬的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不放。

饿蚂蝗听着,如晴天霹雳,惊讶不已。他终于停止了狼吞,也停止了虎咽,睁着铜铃一般的眼睛,心里在敲鼓:“我难道没有漏网?”

仙鹤草也被迟县长斥责得张口结舌,无话可答。他自知今天“形象”太差,不敢昂首面对。事实上由于东北虎、竹美人接连在他心里“作乱”,他早已无心“朝政”。此刻,他正把脑袋垂到大腿间,把满脸的沮丧都藏在裤裆里。昨天上午,被东北虎又掐去了五张蓝生生的百元大钞,他心有不甘;就暗中把愤懑往竹美人身上发泄。昨天下午,他的淫威不仅没有得到发泄,还被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抓得满脸伤痕。今天上午,他冒着失职的危险,闯进老木屋,企图再一次向竹美人寻求发泄;童妃竹眼看到手,偏偏又有双六早意外出现……今天,现在,他又被迟县长和郑书记训得狗血淋头。真可谓祸不单行,灾难迭至。而这不尽的灾难竟是因一对“野夫妇”而起。尤其是童妃竹,她简直是他遭“灾”的罪魁祸首!他绝对不能放过她!屌大的村主任可以不当,童妃竹绝不能放弃!他今生今世不占有她,他决不善罢甘休!

迟县长不管仙鹤草情绪如何,果断建议郑书记,马上把这事反映给柳河乡政府,建议他们火速整顿柳湾村领导班子,该撤职的立即撤职,该处罚的从重从严从快处罚,毫不留情。他愤怒已极,没法遏止。

郑书记拉他坐下,静静心理,他才恍然有悟:这里到底不像大庭广众,说多了无益,于是悄然坐下。待迟县长情绪稳定了,郑书记才拉下木瓜脸,也开始大发感慨:“刚才龙液池发生严重的哄抢事件,现在柳河湾又发生父子相认的悲剧。我们不禁要问:柳河湾到底怎么啦?发生哄抢时,你们的村干部一不报派出所,二不打‘110’,冷眼坐视龙液鱼被抢个精光。发生悲剧,有人扇风点火于前,有人幸灾乐祸于后;还有人在前在后,都冷眼旁观,隔岸观火!试问天理何在?良心何在?你们到底打算把柳河湾糟蹋成什么样子?你们到底要把柳河湾人引向何处?你们的老支书几十年如一日营造出来的平安柳湾,和谐柳湾,几年时间就被你们葬送殆尽!这不可笑,不可悲吗?我是亲眼目睹,欲哭无泪呀!”

柳宝秋刚才看到老野狗被锒铛带走,现在又听见两位领导慷慨陈词,字字像子弹射向老野狗,句句像连珠炮讨伐老野狗,他就彷徨不安。联想到刚才在车上,他们两人都对今天的使命守口如瓶,他就更加明显地感觉到,迟县长和郑书记都把他当成了外人!他非常沮丧。

受惊过后的饿蚂蝗,见迟县长并没有拿他怎么样,他又静下心来,恢复了他能喝能“吃”的秉性,再一次饿虎捕食一般,没命地端起酒往口里倒,夹起青龙过江往嘴里塞,仿佛永远喝不够,吃不饱。

迟县长待自己心情平静得差不多了,又接着郑书记的话说下去:“实话告诉你们吧。今天我们不是专为吃龙液鱼而来,而是带着上级赋予我们的神圣使命,尤其是想给柳河湾人打出龙液鱼这块金字招牌。好多到过柳河湾,喝过“救兵粮”,饮过“重阳仙”,吃过“龙珠米”,尝过龙液鱼的省、地领导,一到吴同就问我,为什么在邵阳、长沙吃不到龙珠米、龙液鱼……,为什么不把它们当作一门产业开发出来,让我们这些 “外人”也一饱眼福,二饱口福呀?甚至到柳河湾搞过“四清”,现在已是国务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的高级领导,都在日理万机之余,于迢迢千里之外电话询问:‘你们的龙珠米、龙液鱼都到哪里去了?那么美丽的自然环境,那么丰富的物产,怎么还让它们在睡大觉啊?’我想,也是呀!‘柳湾八景’,‘柳湾四特’,‘柳湾一宝’,还有美丽的小柳河,神秘的小龙洞,富饶的镇獭岭,都是人间奇葩,不可多得啊!为什么不把它们开发出来,造福子孙后代,同时又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做出贡献呢?它们都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金娃娃,我们为什么想都没有想伸手抱起它们呢?我们能不能像老半斤那样,站在柳河桥,眺望天安门;登上降龙台,放眼全世界?”迟县长高瞻远瞩,激情四溢,用活生生的事实征服了听众,也启迪着柳河湾人——站在半边柳下展望未来。末了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柳河湾,回到了眼前,“令人遗憾的是现在的柳河湾人中,还有一些人一味地沉迷于‘老野狗’、‘中山狼’之类的低级趣味中沾沾自喜,甚至野心勃勃,必欲尽情发泄而后快!可耻啊,可悲啊!”他不断跺脚,又忍不住站起来了。

老野狗是走了,听不到迟县长和郑书记的警告了;仙鹤草却还在。他愿不愿意听领导的劝诫呢?当他听到中山狼野心勃勃的时候,不由得毛骨悚然,全身出汗。他万万没有想到,县长和书记已经离开柳河湾多年,今天刚到,也脚未踩热;对柳河湾的情况却这么了如指掌;对他们的新外号,新劣迹也一清二楚。这真叫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呀!但是,他不怕谁吓唬,恐吓;把发泄对象选定童妃竹,他坚定不移,磐石难转!

郑书记又说:“今天是大年三十。正如迟县长刚才讲过的,我们不是没有茶喝,没有酒饮,没有饭吃,没有鱼尝,才赶到柳河湾的。我们这次来柳河湾,是听柳宝秋说,今年龙液池大丰收,才一起来祝贺,打造名牌的!迟县长说得好,柳河湾到处有金娃娃,到处是宝;他是我们柳河湾人的骄傲,我们身在福中要知福,要敢于伸手去抱呀!”他像是有点渴,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矿泉水瓶,拧开盖子,咕噜咕噜,仰天喝了个够之后,把瓶子举到空中,又把里面的水摇得哗哗地响,“乡亲们,这瓶里装的不是‘农夫山泉’,也不是昆仑雪水,而是你们柳河井的水!是我刚才特意从柳河井取来的!现在还有余热呢。它比农夫山泉和昆仑雪水更神!它能防癌抗癌,还治百病!我的哮喘病就是因为长年喝柳河井才治好的!你们柳河湾人,解放前我不清楚,但是解放后我是了解的——至今没有哪个患过癌症,更没有人死于癌症!你们跟杨家岭人共顶一张天,同踩一片地,吸的都是广袤蓝天之下的新鲜空气,吃的都是黄土地上种出五谷杂粮。为什么杨家岭成了‘癌窝’,还听说杨秘书已经躺在‘窝’里奄奄一息了。反观你们柳河湾呢,还是一片无癌净土!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彼此喝的水不同啊!你们或许以为我在痴人说梦;其实我是经过多年的观察、调查、研究才得出的结论!小半斤花了大钱才检测出来的也是这个结论呀!这是上苍赐给我们柳河湾人的另一个金娃娃。为什么小半斤想抱这个金娃娃的时候,明里暗里都有人横加阻拦,致使它胎死腹中呢?在座的各位,如果其中有一个是这样的阻拦者,破坏者,他就是败家子!应该把他关进牢房,打入十八层地狱!同志们,柳河湾被这些人折腾得够了!你们要睁开眼睛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不能再让他们横行霸道,祸国殃民了!”

迟县长依旧站着,又发肺腑之言:“乡亲们,我很内疚,也很后悔:当初来柳河湾的时候,为什么不在搞好土改的同时,留心一下满地是珍珠宝玉的镇獭岭呢……”

说到镇獭岭,郑书记更内疚,更后悔。他马上打断迟县长,进行补充:“莫说您在柳河湾搞土改;合作化,公社化,我在柳河湾几进几岀,都没想到去镇獭岭开开眼界呢!”

说到最后,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乡亲们,镇獭岭是块宝地,是个最诱人的金娃娃,我们快去拥抱她呀!”

迟县长和郑书记的话,字字掷地有声,句句慷慨激昂;字字句句,都说到点子上,都说到柳河湾人的心坎里;在座的听着,都很感动。柳宝秋知道两位领导在说谁,真有点为他惋惜。

一直在诚心奉陪的柳书凡,听了他们的这番话,精神立即为之一振。他一方面被迟县长的求真务实精神所感动,更被他的高瞻远瞩眼光所折服。郑书记也说得具体实在,激情四溢,动人心扉,撼人心灵。对上级的讲话是要有所表示,还要相应的。仙鹤草是最适合表示响应的人选。待他们说完,柳书凡用眼睛示意仙鹤草,该是作回应的时候了;但是仙鹤草无动于衷,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领导话已经讲完。再要拖延就要失礼了。为了柳河湾人的面子,他毅然站起,他退出席位,站立在县长和书记面前,伸过手去。紧紧握住两位领导,感激地说:“迟县长,郑书记,你们说得太好了!若是柳河湾人学会抱自己的金娃娃,学会开发这块宝地,我们柳河湾人真是前途无量,幸福无疆呀!”

就在这时,柳河桥边,喇叭叫了。迟县长、郑书记知道是公安局的公务车司机在向他们“发号施令”,催他们回城了。他们连忙起身告辞。柳书凡执意挽留他们“稍候”,派船老板去弄几条龙液鱼送给他们。

迟县长说:“来年再说吧,今年就免了。龙液池发生这样的浩劫,我们也有责任,哪里还敢索取。”

郑书记还郑重补充:“这样的事,我们不在其位,还是要谋其政的。我们会向柳河乡领导反映,建议他们彻查此事,重组柳湾村领导班子。”说完示意各位同行,起身告辞。

柳书凡趁机回到原位,第二次示意仙鹤草:该为领导送行了。但是,仙鹤草非但没有响应,还把屁股一拍,愤然离去。柳书凡无奈,只好再一次越俎代庖。

他又回到迟县长他们面前,谦谦君子一般,跟县城来客一一握手,挥手道别。来到“稻香老农”面前,他特意向她表示歉意:重叙旧好,又只能待“来日方长”了,实在忏愧之至。他又特意抓住柳是豪的双手,几乎是泣不成声地说:“爷爷,多年不归,今天归来,却是行止匆匆,实在抱歉!”

柳是豪也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好久才记起自己曾经的许诺。于是一言九鼎:“明年台湾甘蔗熟了的时候,我请你游日月潭!”

对这位叔祖的盛情邀请,柳书凡当然热情回应。

柳书凡自然还少不了要跟柳宝秋打招呼。他刚抬头就发现,柳宝秋早就想向他表现自己的喜悦心情了。于是他们俩都勉强挥手,无奈告别。尽管心情有别,手还是一样的挥。

迟县长刚迈步,就吆喝东北虎:“今天你到我家去吧。我们祖孙俩也算‘团圆’!”

东北虎不敢违命,低着头,踽踽随行。她已经觉察出这位叔祖的行事风格,琢磨着今天的吴同之行,是真去团圆,还是堕入囹圄,实在难卜吉凶。

迟县长又向饿蚂蝗招手:“老农会主席,你也跟我们同行吧。”话虽说得随和,骨子里分明没有商量的余地。

又是祸从天降。饿蚂蝗这才骇然大惊:我真没有漏网?他不由得缩在地上,一下子成了一摊软泥。

迟县长不管这摊泥巴的软硬,毫不留情把他提起来,“押”上了公务车。

只有牛医华佗与众不同:为人不做亏心事,君子行路坦荡荡。他送走了迟县长和郑书记他们,又返回柳河湾买龙液鱼去了。

柳书凡把客人送到柳河桥头,才独自回到石头新城,回到“宴会厅”。人去堂空,“宴会厅”里,除了几张圆桌还在;其余的,什么都不见了。满屋的寂静,满屋的冷清。他茕茕孑立,像从黄粱美梦中突然回到现实世界一般,反差很大,无法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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