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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二女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城，可除去那条唯一的大街之外，剩下这些小巷子她一点都不熟悉，大妞，拉睇和她也差不多，只有春娥姐姐嫁到了城里，对街道熟悉，她们三人只跟着春娥闷头走。
“春娥，啊，你说，是谁杀人嘞？”大妞走得很喘。
“哎呀，谁知道嘞，街上人都说武装部都上街啦，民兵都端着枪嘞。”春娥走的很快，小巷子拐弯很多，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啊呀，不是又要打仗吧？”
“谁知道，快走吧，遇上杀人犯不用打仗就死啦。”
几人都不说话了，杀人犯这个词还是很可怕的，胡二女一边走一边想到刚才那个人，那个眼神就很怕人，又摇摇头，应该不会。
出了城，她们已经偏离那条唯一的大街，顺着城外的河流前行来到石桥下，陡峭的台阶上满是积雪。
“哎呀，歇一下，走不动啦。”弯弯绕绕这么久，都已经累了。
“那就歇一下，出城了，在过去就是回村的路了，咱们顺河走还是咋样？”春娥叉着腰看了看河面，本来不宽的河面经过一个冬天已经冰封了满满河床的冰，冰面高低起伏，高处被冬天的风吹的露出圆润的晶莹冰面，底处则窝了白雪，春娥试了试，冰面厚实，跺一脚下去还发出梆梆的声响。
“还是走路吧，顺河万一不好走。”胡二女总觉得背后就有一双嗜血的眼睛看着她。
“行，那咱就过河走路回去。”春娥点点头。
从西北方吹来的冷风在桥下发出呼呼的声响，四个小姑娘拉着手低着头排了一排踏上冰河。
“啊。。。风大，都小心着些，掉到雪窟窿里不好出来。”河面不平，偶尔会有冬天人们取冰留下的大窟窿，走在前头的大妞说话都被风吹散了。
“知。。知道了。”
胡二女专心看着脚下对周围没有过多关注，直到拉睇拉了拉她的衣袖，胡二女眯着眼睛顺着身体僵硬的拉睇手指看去，她们身后，冰河岸上赫然站了个人，二女看清那人的时候脑子轰一下炸开了。
她的直觉果然没错，看灯时候对街那个人真的跟着她。
“快，快走。”大妞也看到了河岸上那个人，春娥更是加紧拉扯大家快走，她们离对岸已经只有几米的距离，只要那人不是追她们的应该没事。
“走，走。”胡二女不敢回头，和拉睇搀着手，脚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冻了一个冬天的冰，刚刚还走的好好的，这下突然就滑倒了。
“啊。。。”
“快，拉住俺。”拉睇一把抓住二女的手。
二女双腿不听话一样在冰面上打滑，似乎她听到岸上那人正在大笑，风中似乎那笑声就在耳边，下一秒她的脖子就要被捏断了。
“快，走，俺走后头。”大妞胆子毕竟还是大一些，推着拉睇和二女前面走，她匆忙回头看一样，河岸上那人除了笑了几声露出一口黄黄的大板牙外没有其他动作。
上了对岸，抓着柳树墩子手脚并用，终于爬上了岸。
“别歇，别回头，快走，不知道是啥人？”春娥进城次数比较多，相对也了解城里的人，有好多闲汉就喜欢逗弄小姑娘，对待这种人最好是不要理会。
“嗯，嗯。”二女只是机械的点点头。
过桥这边就都是土路，夏天黄土飞扬，冬天冰雪覆盖。
路上还有刚下雪时候牛马车轮走过轧的痕迹。
“都到后半晌了，快走，天黑前要回去。”
太阳已经西斜，人影拉长，这个时节天黑的早，若是没在整个黑掉之前回去，怕是会迷路了。
看看阳光，四人加快了脚步，只听到鞋底踩在雪地上的吱吱声，眼前看到鼻子喷出的白气立刻就散开了，很快眉毛上开始挂了冰花。
天空飘起了雪花，落在眉毛上，睫毛上，胡二女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下雪了，快到了。”大妞回头看看，身后一片白茫茫，雪地里除了她们再没其他人，县城也隐在风雪中看不到了。
又走了一个小时，胡二女的脚已经麻木了，只是机械的跟在大妞后面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啊，那是你家迎弟不？那个是你家小壮。”风雪中，村口有几个孩子背着大筐。
胡二女眯着眼睛看清那背着拾粪筐的就是她的弟弟小壮，终于是回来了，胡二女长呼一口气，回转身看看后面白茫茫一片，没有啥陌生人，她放下心来。
“你咋出来了？爹呢？”接过小壮背上的大筐，破烂的筐子里有几堆带着雪茬的牛粪，胡二女拉着弟弟和小姐妹打过招呼朝着回家路走，累了一天的几个小姑娘都回家暖和去了。
“有人来叫，爹和大哥就出去了。”小壮抓着胡二女的衣角。
“二哥呢？”胡二女问，她走的时候家里人都在的，二哥还嘱咐她好好看灯。
“二哥也进城了。”
“二哥说怕你出事。”小壮的话让二女红了眼眶，她这个不怎么说话的二哥最是疼她了，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要天黑了，二哥咋还没回来，姐，你没看到二哥？”
胡二女摇摇头，县城不算大，就那一条街，只要进城差不多都会遇到的，许是她后来走了小巷子里岔开了，想到这胡二女又想到那杀人犯，还有那嗜血眼睛的男人，心里又开始担心还没回家的胡二壮了。
家里过年时候麻纸勉强糊的窗子被风吹破了一个洞，从那个洞里灌进来飕飕的冷风，其实不止那个洞，这间摇摇欲坠的老房子哪都灌风。
大泥炉子里火早就灭了，胡二女忙着用牛粪生了火，放了颗山药蛋在上层，姐弟俩围着炉子取暖。
“你中午吃的啥？”胡二女问。
“俺去仓库找爹碰见队长了，给了俺一个馍，姐，俺给你留了半个。”小壮从怀里掏出半个黄色的玉米面馍。
“姐不饿，你吃吧。”胡二女咽了咽口水，这样的纯玉米面馍比糠饼子好吃多了，虽然还没有白面馍好吃。
“姐，烤一烤咱俩一起吃。”小壮把半个馍放在炉沿上。
“哗啦啦。”门开了，“老胡哇，干啥嘞？”
胡二女起身，来人是住在隔壁的刘大叔。“大叔，俺爹不在。”
肩头披着件补丁皮袄，手里抓着个长杆烟袋锅子，头上一顶破毡帽，刘三听到是胡二女的声音，仔细一看，就俩姐弟在家，眼神瞟到炉子上那半个馍，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你爹干啥去了？你俩烤山药蛋嘞？给大叔一块。”抓了个小板凳，刘三也坐下了。
胡二女皱着眉，她是不想这刘三留下的，这是有名的闲汉，啥都不愿意干，就连大队长都头疼的人，可街里街坊，她一个小孩子也不知道咋撵。
刘三解开烟袋，抓了一撮烟叶装在烟袋头里，大拇指使劲按了按紧，就这炉火猛的一吸，顿了一下，鼻子里嘴巴里都冒出旱烟叶的味道。
“二女今年多大了？”一手拿着烟杆，一手放在炉子上面烤火，刘三问。
“十四。”胡二女妞妞腰，坐离刘三远点。
刘三哦了一声，也不在意胡二女的不待见。
“哎呀，这玉米馍可不能烤糊了。”刘三手长拿起半个馍吹了吹上头的灰。
胡二女不知道咋办，小壮可不管。
“那是俺留给姐的。”气鼓鼓的叉着腰。
胡二女拉了拉小壮衣服，这刘三到谁家不是见啥吃啥，有谁能要出来。
“你姐不饿，俺饿了，再说这玉米面你家多的是，还怕俺吃？小气。”刘三才不管小壮气红的小脸。
“那是俺的，你给俺。”小壮转过炉子就去抢。
“俺就不给，你这娃娃太小气。”刘三还不等小壮到跟前一口就把馍塞到嘴里。
小壮眼看着馍没了，跺着脚哭起来，两行泪珠顺着面颊往下流，“那是俺留给姐的，你赔俺，俺给姐的，姐还没吃。”
二女拉过小壮，已经被吃了又能咋办，别人会不好意思和孩子抢东西吃，刘三就是狗嘴里也要抢的，“小壮不哭，不哭。咱不哭。”
“姐，俺的馍，呜呜呜。”
窗户上人影闪了一下，“咋了？小壮？”
胡家老二回来了，听到他的声音，刘三立刻站了起来，还没等二壮进门，“那啥，俺走啦，你这娃娃，哭啥。”磕了磕烟袋，往肩上抓了抓皮袄，刘三在门口和二壮打个照面赶紧走了。
“二哥，他吃了俺的馍。呜呜呜——”小壮立刻抓着二壮衣角说，屋外的刘三走的快，几乎是小跑着出了木板门。
“哼，算你走的快。”二壮冲着门口骂了一句，回头哄小壮，“小壮不哭啦，看二哥给你带啥回来了？”
来到炉子边，胡二壮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一层一层打开，里面躺着两块小巧的酥饼，焦黄色的裂纹上撒了好些芝麻。
小壮舔舔嘴角，咽了咽口水，双手在衣襟上擦擦，“二哥，这是啥？”
“这叫桃酥，可好吃了，你和二女一人一块。”胡二壮给了弟妹一人一块桃酥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