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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枝肚子大了。
刚入秋连着下了好几场雨，沟渠里的水都漫了出来，河滩上水汪汪一片，蛤蟆天天呱呱叫个不停，地里的黍米躺倒一片，田埂边上蹲着一个又一个愁怀了的庄稼汉，没办法，雨不停收割不了，就是冒雨收割也不能晾晒还要发霉烂了。
李家更愁，吃饭的人多，粮食年年不够吃，抛去上交以后的还要留下明年种子，一家七口人顿顿都是紧巴巴的。
李有才蹲在田里已经一上午了，雨也下了一上午，偶尔有小一些，但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胡二女今年侍弄了一头猪，猪圈里积了一尺深的雨水，猪拱起来的泥土混合着粪便，臭气熏天，胡二女披着个麻袋踩在猪圈外头石头上一铁锹一铁锹往外铲。
细密的雨丝总是让人看不清眼前，好几次胡二女得停下来抹一把脸上雨水，手臂用力再铲起一锹，不知从那有吵嚷声，胡二女停下动作，侧着耳朵仔细听。
声音很大，但是听不真切到底是啥内容。
胡二女放下铁锹，把麻袋片扯下来搭在墙上，到放杂物的牛圈拿了个草帽戴上，出门辨别了下声音好像是西头，刚转过弯，闹哄哄一群人在雨里推来推去，胡二女躲开些人走到近前。
毛狗子家外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毛狗子和他妈被人从里头拽出来，身强力壮的杨家老大一手杵着毛狗子衣领，一手抓着个大锄头。
杨家老二手里是个拾粪的叉子，也扭着毛狗子手臂，杨家老三倒是没拿东西，但是力气大呀，手臂一伸，狗子妈就够不着了。
“哎呀，杀人啦…”狗子妈看上前不行，干脆坐在地下打滚，满地的泥水滚了一身。
人群里年纪大的拄着拐杖骂，“造孽，造孽。”
“哎，你干啥呢？”田柱媳妇披着麻袋，戴着草帽，胳膊肘捅捅胡二女后腰。
胡二女疑惑的摇摇头，眼睛看看毛狗子，田柱媳妇微微一笑，趴在胡二女肩膀上说，“杨爱枝肚子大了，是他的。”努努嘴，指指毛狗子。
胡二女转头看向被杨家三兄弟围起来的毛狗子，这都快四十岁了吧，杨家爱枝今年才多大，这都是当叔叔的人啦咋还干出这事啦。
“哎呀，没天理啦，欺负俺们孤儿寡母呀…”狗子妈鼻涕混着雨水分不清啥是啥。
杨家三兄弟拉着毛狗子要走，后者也是个成年人，挣扎着扭做一团，狗子妈瞅了个时机，抓起铁锹拍在杨家老三后背上，胡二女看着都身子跟着抖一抖，一定很疼。
“啊，老娘们打你大爷，自己生的下流种子祸害人，我让你打，让你打…”杨家老三也没有转身对付狗子妈，直接一拳头招呼在毛狗子脸上，本来毛狗子还撒泼和杨家老大老二扭着呢，结果这一拳下去，眼睛冒金星，鼻子也酸酸的，脑袋更是嗡嗡响。
杨家俩兄弟反手一人一手臂往后一扭，杨家老三抬腿踢在毛狗子小腿肚子上，毛狗子腿一弯跪在地上。
狗子妈见状，丢了铁锹嚎叫着冲过来，捧起毛狗子脑袋，一只眼睛已经肿的只剩一条缝，两管鼻血流了满嘴。
“杀人啦，杀人啦，杨家人多杀人啦…”狗子妈拍着大腿跳起来，冲着杨家三人就一头撞过去。
狗子妈这种行径在村里也是横行的很，年纪大了又是女人，谁也不敢动她一指头，不然就被缠上没完，当初李家就因为胡二女打了毛狗子一巴掌又是赔罪又是道歉的，当然其中很大原因是张桂兰借着毛狗子整治胡二女。
“俺看你是女的俺才不理你的，知道不？”杨老三指着冲到面前的狗子妈说。
狗子妈脑袋一晃，头发上雨水乱飞，“咋？奶毛都没退干净，想干啥？耍流氓？”
杨老三立刻后退两步，狗子妈和他妈差不多大年纪，他可不想被缠上。
“杨老三耍流氓啦，活不了啦，俺这么大年纪了，小时候还抱过你，啊呀，耍流氓啦…”狗子妈撒泼朝前冲过去，她就不相信了杨老三不怕。
果然杨老三转身就跑。
外头一圈人哈哈大笑。
人群分开，杨家老太黑着一张脸，身边跟着杨家大媳妇，那双眼睛死盯着毛狗子，要把他活吃了的样子。
“老大，老二，放开他。”杨家老太一句话，毛狗子被放开，他嗤笑一声扭扭手臂。
狗子妈追了几步，转过身看到门口黑着脸的杨老太，正了正神色，这可不是杨老三那个粗老爷们，撒泼那一套是不管用的。
“狗子妈，俺有过对不起你的地方吗？”杨老太开口问，一下没提杨爱枝。
狗子妈眼珠子转的飞快，“没，咱俩平日好好的，有啥对不起的事。”
毛狗子挺直脊背，他才不信杨家能把他咋样呢。
“那就行，俺没有对不起你的，那俺万一有事对不起你的咋办？”杨老太又问。
狗子妈低头一想，立刻说，“咱俩有啥咋办的，没啥。”她才不傻，要是说出个主意来等下杨老太还不就按照那么办。
狗子妈心里也有一套自己的盘算，毛狗子今年快四十了，至今没有一房媳妇，更别说是抱个孙子了，说不羡慕是假的。可自家啥情况自己也清楚，谁会把闺女嫁过来。现在倒好，歪打正着杨家爱枝有了娃，那可是她家的种，这事已经全村都知道了，爱枝是绝对嫁不出去了，没人要的，只要说点好话，让狗子好好认个错，把那爱枝接过来还不就是她家媳妇，过个几个月生个娃，她也抱个孙子，想想这事挺美。
所以狗子妈立刻眉开眼笑，才不会接了杨老太话头。
“那什么，咱别在这说了，下雨拉拉的，咱进屋说去。”狗子妈招呼杨家一群人进屋，在她看来，这以后就是亲家里道的。
杨老太双眼一眯，顿时明白狗子妈心思了，她可不打算那么做，爱枝还年轻才不会嫁给毛狗子这个二傻子。
“不用，俺也不怕人笑话，俺家姑娘傻让人哄了，肚子大了俺们才知道是你家狗子哄骗了爱枝，你说这事咋办？”杨老太一句话提高声音，就算下着雨，看热闹的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狗子妈脸上笑容僵了一半，她咬着后槽牙暗骂杨老太不要脸。
“这就不对了，你家爱枝不检点有了野种咋就能知道是俺家狗子的，俺家狗子清清白白从来不碰女人，谁都知道。”狗子妈才不承认呢。
“你说啥？你说谁不检点，你家不是东西下流种子祸害别人家姑娘。”杨家老二立刻说。
狗子妈轻蔑一笑，一个女娃没嫁人肚子大了还敢找上门来，不嫁给狗子还想干啥？“俺说谁谁知道，自家娃偷人怪俺狗子，也不嫌丢人，谁知道肚子里的是谁的，指不定几个人的，我呸，不要脸，这要是别人羞也羞死了，俺家娃做出不要脸的事干脆一棵树吊死算了，省的丢人现眼，家门不幸。”
杨家三兄弟气的够呛，杨家大媳妇也一个劲的指着狗子妈，“你…你诬赖好人，俺…俺家爱枝就是被你家毛狗子哄骗了…你…你给俺…”
“咋？你家爱枝跟谁好上了？还是跟多少人好上了，有了娃就找俺家狗子麻烦，是看俺家好欺负，俺狗子老实给你当活王八，门儿都没有。”狗子妈一蹦三尺高。
胡二女在后头看热闹都感叹狗子妈耍无赖是真本事，“俺就知道迟早要出事，狗子妈这种性子谁能占便宜？”田柱媳妇摇摇头。
“这，现在咋办？”
“谁知道呢，现在村里都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们咋办，哎呀，俺锅里还焖着山药蛋呢，俺回去了。”田柱媳妇突然想起自己锅里还做着饭，急急忙忙跑回去。
胡二女也转身回去了，雨下的挺大，衣裳都快湿透了。
看热闹的人三三俩俩有离开的，又有新来的，毛狗子家门口就没缺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