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三天以后，胡二女那块蓝布就穿在了蛾子身上，剩下些小布头，张桂兰给还没出生的外孙做了一顶小帽子还有一个小围兜。
胡二女在炕沿边抱着改春，羡慕的看着那两件小衣裳，她的改春已经过了百日了，长得白白的，眼睛也圆溜溜的，小嘴嘟起来胡二女喜欢的很。
“一个丫头片子有啥好的？”张桂兰扭头看到胡二女抱着改春笑眯眯的就撇嘴。
胡二女低下头，脸颊更贴近改春，改春没啥衣裳，就是一条张桂兰的旧裤子改了改，粗略的针脚，几条宽布条子绑着就算啦，悄悄看看那个小围兜，细密的针脚，还在胸前绣了一朵花，生怕羡慕的眼神被看到，胡二女匆匆低下头。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外头墙根底下天天有一群人跟着太阳转，早上羊群牛群走过的地方总有挎着大框的半大孩子，温热的牛粪能够带来短暂的温暖。
洞的发白干瘪的牛粪则是顶好的烧火材料，一上午就能拾满一筐，下午的时光则留下玩耍了。
李家这种拾粪的活本来是李有才的，但是胡二女不想在自己冰冷的西屋，更不想在东屋，她主动揽过了下午拾粪的营生。
早上烧了水都洗过脸，去院子里喂了两只鸡，这两只鸡是张桂兰留着给蛾子坐月子用的，夏天的时候还下过几个蛋，自从天气转凉就再也没有见过一颗鸡蛋了，丢一把麸皮进去，两只不算大的小母鸡从窝里跑出来咯咯咯的啄食。
鸡窝旁边堆着大垛大垛的玉米杆，别人家这些都是留着喂养喂牛的，李家除了两只鸡再没别的牲口，玉米秆就成了灶膛里的火苗。
日头慢慢升高，胡二女熟练的熬了一锅玉米面糊，锅边贴了前些日子烙好的玉米面花，等到面糊好了，面花也就金黄酥脆了。
李有才摆了碗筷上炕，挖了一碟子萝卜干咸菜，这就是一家人的午饭，胡二女照例还是半碗面糊，一个花，多了她也不敢吃。
“奶，奶…”喝了两碗面糊后，有宝看着胡二女胸口喊。
张桂兰顺着视线看完，瞪了胡二女一眼，“有宝，没奶，喝糊糊。”
胡二女立刻红了脸庞，有宝现在常盯着她胸前流口水。
“有，在那？”有宝干脆手指着胡二女。
屋里有一瞬的安静，打破安静的是蛾子，“哈哈哈哈，有宝，傻子…哈哈哈…”
胡二女不记得是怎么吃完了饭收拾了碗筷洗了锅的，她呆滞的挎着大框走出门，一股冷风吹过，她打个激灵，长长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满满飘散。
“有才媳妇，拾粪去呀。”路过街角那片暖阳，花白胡子的老头手里抓着烟袋问。
“嗯，吃了吗？老叔？”胡二女回应。
“吃了，面糊是真的糊啦。”
胡二女笑笑走过去，前头有一团干瘪的牛粪，胡二女拿耙子翻起来，麻利的丢到大筐里，走向下一块。
从西一直走到村外，沿着牛群走过的路到河滩那一片平坦开阔的干草地，然后向北转过场面，磨坊绕过东北角的一片杨树林，初冬的风穿过林子，吹起地上的枯叶唰唰响，偶尔一个树根下有干掉的蘑菇，撑开的伞盖发黑干裂，胡二女把吹到眼前的头发拨到耳朵后，整好一条蓝灰色头巾，筐子里已经有大半牛粪了，挎在胳膊上沉甸甸的。
肥大的裤子里灌了风，吹的鼓鼓囊囊的，胡二女拍打几下走出林子，顺着西边望去，青色的山脉静静的横亘在哪里，山顶上飘着一大片云彩，也是青灰色的。
胡二女看了会青山，扭过头从一条小道进了村子，拐了几个弯就是她家那道路了，两边都是黄土筑的矮墙，家家都是木板门，或是木栅栏，偶尔走过一家门口，院里会传出狗叫声，不时还从墙头跳下一直猫，喵呜一声看也不看人又跳走了。
远远的，李家门口有辆板车，胡二女近前才看见，进了院门先把牛粪倒在西边的羊圈里，李家牛羊圈里没牲口，放着些农具和柴禾。
她先到西屋洗了手喝了碗水，李有才是不在的，地里没活以后他不是在东屋炕上躺着就是出门晒太阳，再就是和村里其他闲汉耍牌，胡二女解开头巾把沾在上头的落叶柴草摘下来，抖一抖放在炕上，坐在炕沿歇息几下起身出门右转到东屋。
东屋里多了个人，胡二女有些欣喜看到胡大壮。
“你咋才回来？”不等胡二女说话，张桂兰已经问。
“俺去拾粪。”
胡大壮这才看向胡二女，想起来这是他的妹妹，“二女回来了？”
“哥，你咋来了？”胡二女问。
“爹病了，俺来接蛾子回去。”胡大壮看一眼张桂兰，后者冷哼一声。
一听胡贵生病了，胡二女有些着急，“咋了？是啥病？”
“大夫说，是肺…”胡大壮还没说完就被张桂兰打断了。
张桂兰盘腿坐在炕上，“俺家蛾子又不是大夫，叫了干啥？肚子那大啦能做啥？嫁到你家没好日子就算啦还要伺候病人？”
胡大壮被说的讪讪的，“妈，也…也不是伺候，那蛾子也回来好些天了…”
张桂兰才不听，“咋？俺想闺女还不能叫回来住啦？肚子里可是你的娃，你家吃没吃穿没穿俺不叫回来难不成饿死？你不心疼你的娃俺还心疼俺的呢，你爹病了有你管，蛾子回去干啥？”
“妈，俺咋能不心疼娃，俺那舍得用蛾子干活，俺爹也不用蛾子伺候，这不是有二女，二女伺候俺爹。”胡大壮眼珠一转指着胡二女说。
张桂兰看向胡二女，她倒是没立刻说话。
胡大壮一看，立刻又说，“妈，二女身子好的很，干活也块，让二女回去伺候俺爹行不？蛾子想住就多住些时候，你看咋样？”
胡大壮本意是打算接蛾子回去的，但是看样子丈母娘是不同意，但是让他伺候胡贵他也是不乐意的，不止是不乐意，主要是他也不知道咋照顾病人，从前胡贵生病都是胡二女伺候的，现在既然蛾子不行那就还是让胡二女伺候呗。
“那倒是也行，亲闺女伺候总比别人好。”张桂兰算是答应了。
剩下的就简单了，胡二女回屋收拾几件衣裳，其实也就是拿了头巾而已，和张桂兰打过招呼跟着胡大壮到门外坐上板车，恰巧李有才双手插在袖筒里一步一步走回来了。
“干啥？”站在门口，李有才扶一扶粘帽问。
“俺爹病了，妈让俺回去几天。”
“行，去吧。”听说是张桂兰同意的，李有才点点头先进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