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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太热，胡二女不放心张桂兰，夜里睡在东屋，一晚上张桂兰许是不舒服，许是不习惯有别人，总是哼哼，胡二女问了几次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她倒是一夜几乎没睡，天亮了，张桂兰闭着眼睛睡得安稳。
胡二女揉着眼睛出门喂了猪，喂了鸡，也顾不得下地了，看看猪草也还有些，她出去托了人到六号问问蛾子啥时候回来，告诉李有才一声家里啥情况。
进屋看张桂兰睡的好，她估摸着醒来还有一会，挎着筐子还是去割点草，万一不够吃呢。
割了一筐嫩草回来，日头也升老高了，抓了一把丢给猪，进屋看看，张桂兰已经醒来了，见她进来，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说啥。
“饿了吧？俺做饭，吃点面条成不？”她想着昨天一天光喝粥了，虽说是病了，也得吃点顶事的。
“嗯嗯…嗯”，张桂兰靠着被子点点头，她这一下子还真的有了虚弱的样子，四十多年了，胡二女只看到她瞪着眼睛骂人，却从不曾看到她这一面。
不敢炝锅，胡二女到西屋用热油泼了一碗加好调料的葱花，东屋煮了两碗白面条，伴着葱油倒了点醋，张桂兰依旧看着野韭菜花不动，用筷子挑了拌好面条，胡二女蹲在张桂兰旁边，一点一点喂，少了门牙的张桂兰本就吃东西慢，现在嘴巴不太听话，吃面条更是要一根一根的，好半天时间才吃进去小半碗，张桂兰摇摇头表示不吃了，胡二女看看碗里还剩下不多了。
“要喝汤不？”
张桂兰点点头，又冲着碗点点，胡二女想了想问，“舀面里？还要吃？”
得到确定的答复后，胡二女舀了一勺面汤，晾凉了又一点点喂。
等张桂兰吃饱了，胡二女拿块布子给她擦擦嘴，才端了自己碗筷。
就这样，张桂兰不见好也没添新病，每天胡二女都喂水喂饭，端屎端尿，等七八天后李有才回来才接过手，但很多时候其实还是要胡二女来做的。
李有才毕竟是个男人，况且他粗手粗脚几次都弄的张桂兰不舒服，不是烫了嘴就是洒了水，张桂兰梗着脖子哼哼了几次后，李有才干脆丢开手交给了胡二女。
“眼睛就看不见了？”胡二女问蛾子，蛾子回娘家来的时候喂水喂饭就换了人。
给张桂兰喂了一口山药蛋，蛾子才转过脸，“他都扎到底了还能咋办？活该他年纪一大把了成瞎子。”
胡大壮瞎了一只眼睛，那牛角尖的很，直接就扎到眼底了，县里说发炎了只好摘了眼球，不然怕感染了会坏了另一只。蛾子问了人家，说想留下眼珠就赶紧去省城兴许能留下，连夜去了省城，找了胡强，还算是保住了眼珠，瞎却是一定的了。
“那不方便呀。”五十多岁眼看六十了突然失去一只眼睛，肯定不习惯。
又喂了一筷子莜面，“那是他活该，俺给他缝了个罩子挡着哪只眼睛，就跟…”说着已经笑了，“哈哈…就跟…那电视里独眼龙…哈哈…”
“你呀，还笑得出来。”李有才摇摇头，蛾子这个妹子呀没心没肺的。
“咋不能笑，你见了你也笑。”蛾子不以为意，她这辈子嫁给一个胡大壮那样没用的男人，唯一的骄傲就是有个好儿子，还不能笑了？
“你那宝孙咋不回来伺候你？”笑够了，蛾子斜着眼睛喂饭，戏谑的看着张桂兰。
后者知道她啥意思，是说自己瘫痪了怎么疼了半辈子的孙子不管她，“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咋？还护着？护不够？你看看，你欺负了人家一辈子，最后你这样还不是要靠人家伺候你，你的宝孙呢，你的宝贝长子呢？”蛾子才不怕李有才不高兴，她说的有那一句错。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张桂兰瞪着眼睛，嘴里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不过蛾子猜到大体意思应该是，宝孙忙，这种伺候人的活也不会做，那个没用的不正是伺候她的，难不成还要用到你哥？
“是是是，你都对，活该她让你欺负一辈子，还要给你擦屁股。”蛾子喂完最后一口饭，嘴里说的话一点不留情。
“咋说话呢？这活儿不应该是你们女人家家的，你这不好好伺候咋还嚼舌根了？咋就欺负了，李家啥时候欺负人了？你呀，也好好伺候几天。”李有才睁眼说瞎话，板正了身子训斥蛾子。
“还有，你知道那个砍头的，你告诉他，妈病了让他回来。”砍头的是李有才对有福的称呼，他知道自己妹子和那个砍头的有联系，以前他无所谓，现在妈病了可不能都指着他一个人，让他们都得分担些。
那边张桂兰直摇头。
“看到没？妈可不想见他，他也不想见你们，俺不管。”
“妈，让他回来伺候你呀。”李有才劝自己妈。
张桂兰嘴里支支吾吾，急得直摇头，她确信，砍头的回来只会让她立刻就见阎王。
“妈，他也是你的儿…”
“拉到吧，现在想起来也是儿了，当初咋不呢？”蛾子撇撇嘴，假惺惺，当初拿她换媳妇的时候咋就不想着还有两个兄弟呢，只为了他自己换了，二哥脑子多好，就是不换媳妇也不会打光棍，哪像大哥，榆木脑袋光知道听妈的。
“俺是你哥。”李有才也生气了，年纪大了，蛾子越来越不把他看在眼里了。
“是是是，你是俺哥，你说了算。”
张桂兰脸涨的通红，李有才忙着端了水喂，“妈，没咋，没咋，俺不叫了，不叫他知道。”
蛾子冷哼一声，“大嫂，这以后还是靠你了，俺家里那个瞎了不顶事，俺还得看着他。你爱咋就咋，俺不怪你。”她是知道自己妈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是胡二女借机虐待她也无所谓，谁让自己妈做下的孽呢。
“嗯。”胡二女倒是做不出来那种虐待人的事，她这个人被管制了一辈子，被欺负了一辈子，已经形成了习性。
蛾子也知道，反正她是交代过了，至于他们怎么做就不关她的事了。
秋收以后，张桂兰的身子时好时坏，好几次都已经马上就不行了却又突然好转了，李有才在收割了庄稼以后，亲自进城置办了张桂兰的一应衣裳被褥，棺材是早就备下的，从胡二壮大徒弟的铺子里拉回来的，手艺几乎和二壮一样。
看到那白花花的木头匣子，胡二女不意外的掉了眼泪，那是她二哥的手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