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粮收割完毕,家伙什都归置齐整,地里的活就没有了。
农闲时节到来,蛾子带着胡家长男胡强住娘家来了,这么些年,每年冬天蛾子总会回来住些日子的,到了这个时候胡二女比做工还要忙。
天高气爽,碧蓝的天空一朵白云到没有,那蓝的透亮,蓝的舒爽,胡二女坐在屋前头用个大木盆洗着脏衣服,撒一点胰子粉,拿个洗衣棒槌一下一下敲,刚敲两下,东屋窗户吱呀一声。
“哎呀,你使那大劲要把衣裳打烂啦,俺军军都让你吵醒啦,不知道离远点。”张桂兰右手撑着窗户,左边怀里露出李根后脑勺。
“哎,俺去远点。”胡二女慌忙起身擦擦手,端起木盆走到院门边放干草的圐圙边,背后黄土墙围着一片菜园,左手边圐圙里都是夏天收拾回来的干柴树枝准备过冬烧的。
转回身提了木桶先去挑两担水,秋天的井水更加冰凉透彻,胡二女就着桶沿喝了好些,肚子里也冰冰凉凉的还带着丝清甜,用手背抹抹嘴,一弯腰扁担放上肩头,稳稳的两担水泼哧泼哧飞溅着水花,走到院门口,一辆毛驴车停在门口,胡二女皱皱眉。
果然,走近了越发看清楚了。
“俺家强强可壮实了。”胡二女的小姑子兼大嫂蛾子一手挎着个蓝布包裹一手牵着吸溜鼻涕的胡强。
“咋你一人回来?大壮呢?快进屋。”张桂兰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毛驴车是顺路过来的,放下蛾子母子俩就走了,胡二女放下扁担停在院子外头。
“哞…”一声牛叫。
胡二女顺着声音向东边看去,没有看到牛只是越过家家户户黄土房子看到那座青色的大山,碧蓝碧蓝。
歇息了一会儿,胡二女担水进院洗衣裳。
“洗完了衣裳就去做饭,今儿个蛾子回来啦,做点大饺子吃。”张桂兰小脚颠颠走过来吩咐一声,转身要走的时候又顿了一下。
“还有,多淘两次水,少用点胰子粉,真是不知道省着些。”一边说一边小脚颠颠又走了。
胡二女默默的把胰子粉收起来,舀了水哗啦啦倒在木盆里。
“嫂子,洗衣裳呢?”蛾子手里抓着一把新收的葵花籽。
“嗯,俺洗完衣裳就去做饭。”胡二女扬起笑脸,在李家的时候蛾子叫她嫂子,在胡家的时候她叫蛾子大嫂,这是两人自己约定的叫法。
“俺哥呢?咋没见?”麻利的丢一颗瓜子皮。
“大概割草去了。”胡二女也不知道李有才干啥去了,两人现在交流很少,大多时候都是李有才下命令,胡二女执行。
“噢,那你洗。”蛾子出门找原先小姐妹去了,留下胡二女继续淘洗大堆衣裳。
蛾子小时候玩耍的那些姑娘们大多也都嫁人了,有嫁到本村的有嫁到外村的,她一路磕着瓜子走到杨家,杨家大儿媳妇和她是好友,两人小时候还戏耍过互相嫁给对方兄弟的游戏,可惜对方家里瞧不上李有才,最终嫁到了杨家。
“呀,这不是蛾子吗?”杨家老太在院里剥大豆。
“是呢,婶子,二梅在呢吗?”二梅是杨家大儿媳妇出嫁前的名字,如今很多人直接称呼她为建军妈。
“在呢,羊圈里呢,建军妈,蛾子来啦。”杨老太扯开嗓子一喊,羊圈里有人答应一声,很快一个壮实的中年妇女就出来了,细长的眉眼,左边眉尾一颗大黑痣,嘴唇有些干裂,蛾子看到有一块白色的翘起来的皮。
“哎呦,这不是胡家少奶奶吗?”二梅打趣蛾子。
“嘿,你还杨家大少奶奶呢,这眼瞅着可当了长嫂了,底下有两个妯娌你还干啥活?”蛾子也不甘示弱,一句话说完两人都笑哈哈的。
“进屋去吧,建军妈倒水。”杨老太摇摇头,推着两人进屋去了。
蛾子挽着二梅手臂走进最里头一间屋子,炕上躺着两个小孩子,大的是杨家大孙子杨建军比胡强大两岁,小的那个丫头叫妞妞才三岁。
“瞧你这舒服的,有人疼有人爱的。”跨上炕,蛾子从布衫口袋里抓了一把瓜子给建军。
二梅则拿了茶缸倒了水端给她,又端了一盘子小果子放在炕上。
“咋?你在胡家都是当家作主了还没人疼没人爱?俺瞧着胡大壮可光疼你呢。”二梅促狭的说。
蛾子吐出瓜子皮,斜睨二梅一眼。“三个孩子妈了,也不害臊。”
“哎呦,你害臊了?都生过孩子的人了,还害臊了。”
蛾子作势欲打,“好了好了,俺不逗你了,说正经的,你在胡家咋样?”二梅摆正身子问。
“嗨,能咋样,胡大壮是啥人你还不知道?那空长了一副身子就是个没脑子的,两句话就能让他炸了毛,说啥干活勤快,那都是催的紧,要不能趟一天不喘气儿的,要不胡家也不能穷成那样。”
“说实话,俺家也穷,可胡家那比俺家还要穷,就那么两间土房子,说不准哪天就塌了,下个雨,屋里比外头水都多,俺说为啥不修,你猜胡大壮那楞货说啥?“蛾子放下瓜子,端起茶缸喝一口水继续说。
“啥?”
“他说,他不会。”蛾子翻个白眼。
二梅顿了顿才笑了起来,“那就让它漏?”
“你说气不气?年年都漏年年不修,下雨就盆勺锅的接,俺家穷是穷也没懒到那份上,还有俺那死了的老公公,年轻时候走西口挣钱啦,钱呢?都耍了,跟山里土匪耍钱被人家打了一顿,后来染了病不能干活,常年咳嗽,也不知道咋娶的媳妇。”蛾子丢一颗瓜子进嘴里。
“这俺倒是打听过,说是买的,不知那买来的,生了你家小叔子死的。”二梅说着十里八村的闲话。
“哎,俺可听说,你家改娣妈现在心里还在怪你害死了人家弟弟呢。”二梅探过半个身子和蛾子悄悄说。
“瞎了她的眼,她死鬼弟弟自己乱跑掉沟里了怪俺啥,又不是俺推下去的,俺这就回去问问她。”蛾子呸一声吐出嘴里的瓜子,下地就要回去问。
二梅忙拉住,“你这急性子,俺是悄悄告诉你让你知道,你咋现在去问,你问还不就是俺说的,俺以后咋见她?”
蛾子还是不愿意,她一定要去问问。
二梅只怪自己不该乱说,好一阵才劝了蛾子坐下。
“不说俺了,你咋样?两个妯娌吃的多不?”蛾子问,这年头家家粮食都是紧着人口吃的,杨家一下子多了两张嘴,势必会有影响。
“没啥,俺都多少年了,能咋样?她俩没要啥彩礼就跟了二根,三根,干活也麻利,俺还省心呢。”
二梅下地趴在窗户上瞧瞧外头,确定没人才回来压低声音和蛾子说。
“俺跟你说,二根媳妇有啦,三根媳妇俺看着也差不多啦,这估摸着别说彩礼了,还能白赚俩小子呢,俺家那位就盼着早点有呢,天天守着窗户外头听,你看那边两间房原先都空着,这不着急拾掇出来的。”
蛾子惊讶的瓜子都从嘴唇上掉下来了,“这快,你家那……就……听……”说着羞红了脸。
二梅点点头,笑得神秘兮兮,“俺也,去……嘿嘿,听过……”
两人互相指责不害臊笑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