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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日总是伴着呼啸的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改睇坐在毛驴车上，大红的头巾成了冬日原野里最鲜亮的颜色，周围的一切从七号村出来的黄土地，白雪一直到荒草满地，沟沟壑壑到处都是尖锐的石块。
“大嫂，快到了。”左边赶车的刘应贵微微谝一谝头。
改睇看着眼前一片石头，她的心情也像天空一样灰蒙蒙的。
刚刚吃了饭，刘应贵就催促着要回家，他和李家众人说路途远，早些上路，家里做了饭等着他俩，其实改睇知道他是怕她说出了刘家的秘密。
刘家为啥会一口答应给那些彩礼，还不要她带啥嫁妆，世间这样好的事为啥会让张桂兰碰到？
嫁了才知道，刘家两个小子，老大是个半身瘫痪的，老二就是眼前赶车的刘应贵。
昨天叫她“妈”的男娃是老大第一个媳妇留下的，那个媳妇哪去了她不知道，但是看刘家人那意思多半是死了的。
刚刚十八岁的改睇结婚第一天就当了妈。
从相亲到迎亲包括今天的回门，她的身边都是刘应贵，刘家用健全的二小子骗了所有人，包括特意到芦草沟打听的胡二壮三人。
脸上凉凉的，天空瓢下了雪花。
“为啥要骗俺？”改睇问。
刘应贵愣了一瞬，似乎没听明白改睇说的啥，“哦，大嫂，俺哥小时候摔坏了身子，这辈子都那样了，俺妈不忍心他这样一辈子也没个人伺候。”刘应贵倒也不隐瞒。
“娃是俺哥的，没见过妈，你就当自己的。”
“你要是不愿意俺家也不强求，就彩礼啥的还回来就成。”
改睇不说话了，彩礼是不能还回去的，她悄悄的问过妈，如果刘家骗婚咋办？她以为妈会生气，会护着她，没想到妈说“咋会呢？嫁也嫁了，刘家对你不错，俺看女婿挺好，好好过日子，别想青山脚下的后生了。”
是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何况刘应贵一张嘴会说话，哄的所有人都满意，就连张桂兰都难得夸赞。
“大嫂，只要你对俺哥好，咋都好说。”刘应贵没说出口的话改睇还是懂了，她也从婆婆的眼色里看出来了。
雪花越来越多，改睇看不清眼前的路途了。
送走新人的李家却洋溢在欢喜中，张桂兰得意的仰着头，“俺还能看错，刘家多好的人家，这以后军军说亲还能帮衬，你懂个啥？”这是说胡二女。
胡二女端着大盆洗碗筷，她今天虽然也忙碌但是心情难得的很好，闺女命比她好，嫁了好人家，女婿也好，张桂兰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听在耳朵里也顺畅多了。
“妈，姐说刘家不好。她想回家。”改兰抓着木柴说。
“瞎说，小孩子家家懂个啥，出去耍去。”张桂兰不等胡二女说话，已经训斥改兰。
胡二女擦擦手，从前襟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去吧，你姐挺好的，姐夫好不好？”
“好，还给俺糖。”改兰想了想，这位姐夫挺和善的，还和她玩了一会儿，比大哥都好。
胡二女点点头，她看出来刘家对改睇很满意，女婿还说亲家问改睇有啥爱吃的好做了吃，这样难得的婆家去哪找。
“奶奶，俺啥时候娶媳妇？”李根突然问。
张桂兰爱怜的摸摸李根头发，“俺宝孙也想娶媳妇啦？过了年奶奶就给你相媳妇，俺军军想要个啥样的？”
“好看的。”李根只有一个诉求，他几次邀请春红坐他的洋车，春红都摇头，臭丫头还是看不起他。
李根被喜欢的女子拒绝了，心里鼓着气要娶个漂亮的媳妇气气对方，然而他完全是多余，人家本来就没看中他，他娶个天仙人家也不在意。
新年一过，张桂兰果然就张罗起来了，四处找人给李根说媳妇。
“妈，才多大啊，就说媳妇。”回娘家的蛾子坐在炕上。
张桂兰摇摇头，“都十九啦，你哥当时太穷没法子，现在可不一样了，俺嫁改睇收到彩礼不少，说个媳妇抓紧生娃才是，还有你，胡家祖辈上也没个识字的，还念啥书，还不如说个媳妇生娃是正经。”她一直不满意自家闺女让外孙念书，胡家那人家怎么能出秀才？要出也是她李家。
蛾子放下瓜子，对自己妈这样偏心很不满意，“咋就不能？俺大强学习可好了，你那宝孙才是天天瞎混。”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李根根本不学习，天天在学校充大爷，那花钱就跟流水似的，处处要跟人家攀比也不看看自己啥家庭。
“少胡说，俺军军可用功了，才没有瞎混。”张桂兰眼里的李根一万个好。
蛾子撇撇嘴不说话，李根的性子谁都知道，就自己妈当个宝。
“俺可跟你说，你可把好了钱，那胡大壮除了吃还知道啥？”张桂兰每次都教导自己闺女抓好家里的钱财。
蛾子对这倒是很同意，点点头，“俺知道，俺准备着大强念书呢。”胡家也不知道是祖坟冒烟了还是真的几辈子修出来好运到，胡强一个农村孩子，念书比李根可是好了太多太多，从来没有嫌弃家里穷，念书的空挡就帮着家里干活，对自己的吃穿也从不在意，哪怕补丁满身也挺直了脊背，唯一的爱好就是念书。
村里人都说胡大壮个傻子居然好命有个好儿子，这是蛾子最骄傲的事了，嫁了个男人不咋样，儿子好呀。
“念书？还真以为能出个秀才？”张桂兰可不认为胡强有李根用功。
人家屋里娘儿两个夸自己娃，胡二女在西屋盼改睇，回门那天之后就再没见过自己闺女，这都正月过半了，咋不见她闺女回娘家？
“这咋还不回来？”她问李有才。
“回来干啥？嫁人了就好好婆家过日子。”李有才翻个身继续睡。
别人家闺女都回娘家了，就连杨家出嫁多年的爱芝也回来了，改睇过了十五也没见到人，胡二女实在有些不放心，但她一个亲家也不能去。
二月的时候她终于想出一个法子，让李根带着改兰以想念姐姐的名义去芦草沟看看。
李根虽然百般不情愿，但是张桂兰想了想觉着也许能跟亲家要点东西回来也就让李根带着改兰去了。
两人是吃了饭出发的，李根想骑洋车，被张桂兰拦下了，虽然她要了不少彩礼是为了娶媳妇，你可明着骑了人家彩礼洋车去也实在不好看。
没有洋车的兄妹两人只好靠两条腿去了，临出门，李有才突然想起来。
“咱还是借个车，那么远。”他怕李根的新鞋磨破。
借了骡子套好车，这下就不一样了，李根是不会赶车的，况且既然有车了，胡二女想着反正李有才都去了她去也就不多了，干脆她也去。
除了张桂兰，坐了一家四口还有些给改睇的吃食，自己磨的莜面，过年宰的小猪还剩下一块肉也带着，还有胡二女针线不好做下的衣裳。
刚出了村子，迎面毛驴车上坐着回娘家的改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