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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不能复生，即便二小妈确实不堪媳妇折磨上吊自杀，四圈看着跪在面前的三个外甥，也还是不能忍心把人送到县里去。
再说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情送去了又能怎样？
闭了闭眼，四圈只是心疼自己的妹子，“要重新穿戴入殓，你们三个做。”
蓝玫不情愿也不得不依从，自己这逼死婆婆的骂名是一定担下了，三人烧了热水重新把二小妈抬出来，洗干净又穿上新买来的丧服，不同之前的破棉袄，这次是崭新的蓝布棉袄外罩稠袍子，还要崭新的被褥，蓝玫很不舍得也还是放了十块钱进新棺材底。
本来这死人入殓再抬出来还要全部重新换就不合规矩，但四圈已经不在意那些了，妹子一辈子没享福，死了也不能窝窝囊囊上路，请了十里八村最好的阴阳先生来看了日子，定准了九天以后发丧，又让人进城买来新的厚板棺材，刚好正是胡二壮铺子里的。
这还不算，四圈还不解气，硬逼着她们三个轮着背了一遍，更要夜夜守灵哭声不断，三人不服气也不敢争辩。
九天过后，绘有八仙过海图样的棺材离开停放了九天的木棚，大小举起教子盆一把摔碎，起灵了，棺材颤颤巍巍放在毛驴车上，冬天没啥绿叶的一截白杨树挂满了红的绿的白的引魂幡，四圈手臂上挂着一块红布跟在车后头，回过头一瞪眼，三个媳妇了然的大哭起来。
二小妈安葬了，赵蔫儿却越来越低迷，过了半年也随着二小妈去了。
有了前次的教训，三个兄弟按照规矩各家报丧，该有的东西一样没少，这次因为还要开坟，四圈也来了，但是自家妹子已经没了，妹夫也走了，他对三个外甥也没了啥感情，由着他们折腾，赵家本家亲戚来了不少，三个媳妇没能随着性子胡来，安安生生总算也办完了丧事。
转眼就开始又一年的收割了。
七号村的村长头疼了整整一年，人家别的村不是评模范就是争先进，就他村里不是诈骗犯就是强奸犯，还出了虐待死老人的事，别说模范了，乡里开会他已经几次被点名了。
这秋收刚完，好歹今年粮食收成还算不错，七号村村长赵宝柱正在院子里用连枷打黍子，他今年黍子种的多，等磨好了面可以套车出去卖了，休息的功夫刚端起茶缸，张桂兰颠着小脚一路小跑来了。
赵宝柱瞬间就觉得不好了，要说村里刁钻的是那个，绝对有张桂兰在里头，别的不说，就她那些欺负媳妇的手段谁比的了？也就杨老太能和她一较高下了。
“他叔，忙着了？”张桂兰远远的就拉长的调门。
赵宝柱坐在凳子上，脱了鞋倒里头的黍子皮，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叔，俺在村里这些年了，你可一定给俺做主呀，俺让人欺负死了，俺也要学二小妈一根儿绳子吊死算了。”就算没人搭理，张桂兰也还是坐下哭诉自己的委屈。
赵宝柱穿好鞋，问，“好好的，谁还能欺负了你？”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
“咋不能了？俺家那个丧门星就见天儿的欺负俺，俺今儿不过就是让她去城里一趟就给俺甩脸子。”张桂兰咬着牙，说起胡二女就来气。
“二女还有那本事呢？”赵宝柱喝口茶，黑褐色的砖茶水入口苦涩，但是对味。
“那丧门星本事大着呢，现在不止是有才向着她，有宝也偷偷帮着她对付俺，俺还纳闷鸡蛋咋天天少，都是有宝偷着给了改娣那个死丫头片子，他叔，你说，一个丫头片子吃啥鸡蛋，吃了有啥用？”
“他叔，你家建国今年也不小了吧，该说个亲事了。”张桂兰话锋一转扯到赵宝柱唯一的孙子赵建国身上了。
赵宝柱摇摇头，“还小，等着过几年再说吧。”提起自己的孙子，赵宝柱面色稍微缓和了些，他送了孙子进城念书，儿子也在城里安了家。怎么看都是最明智的选择，你瞧同十村陈家那兄妹俩，多有出息，搁过去这就是状元了，他也不求自家出个状元啥的，只要比他强些就行了。
张桂兰察言观色，明白村长心情比刚才好了，她心里也不知道为啥刚才面色不好看，多半是因为那个没啥用的老婆吧？想着这些，张桂兰问，“你家他婶子干啥去了，咋没在家？”伸长脖子看了看，屋里大玻璃明晃晃的没有人。
“进城给建国送衣裳去了。”村长再端起茶缸。
张桂兰叹口气，“哎，还是他婶子命好，不像俺，早早没了男人，娃也一个一个不成器，这些年守着那个家也是孤寡的很。”
见赵宝柱没出声，张桂兰眼珠子转了转，“俺要是有你这样个男人多好，也不用天天看媳妇的脸色过日子了。”
这话说完，赵宝柱一愣，啥叫有他这样的男人？转过头一看，张桂兰脸色有些发红，低着头双手抓着一根黍子杆，露出后脑勺的一个发髻。
“你可别扯了，二女敢给你脸色？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转过脸看向黍子。
张桂兰抬起头只看到赵宝柱的侧脸，常年地里干活的人脸色都晒成紫红色，目光往下，布衫子领口开着，露出脖颈上的青筋还有喉结，虽然赵宝柱今年有五十岁了，但是身子硬朗，干活有劲，一阵风吹过，男人的汗味冲入鼻腔，张桂兰吸吸鼻子。
“没事回去吧，别老欺负二女，摊上这么好的媳妇你还天天想着法儿欺负人家，天老爷会看不下去的。”赵宝柱不想和张桂兰东拉西扯，他觉得今天张桂兰有些不正常，平日虽然也有事没事跑到他跟前说瞎话，但是今天咋说起一个人孤单来了，她都守寡多少年了，要孤单早孤单了。
赵宝柱起身拿起连枷准备干活了。
“啥好媳妇？俺这样婆婆才是她该烧高香的，你瞧瞧杨家那俩媳妇，一分钱没拿着还让人家卖了呢。”杨家老三媳妇嫁人收了一笔彩礼都留在了杨家，名义上是给留下的小女娃婷子的，但谁都知道那只是借口，还不都是给吉吉的。
煤矿赔偿下来的钱两个媳妇一个子儿都没得到，倒给杨家赚了一笔，瞧现在爱枝妈那得意的劲儿。
“别说人家，那二小妈咋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知足吧，回去吧，二女进城去哥哥家不带点咱产的粮食还能跟人家要东西?要脸的人做不出来，你少瞎寻思了。”赵宝柱摇摇头，咋光看见人家得了东西不想想那些没了的人。
“他叔，俺听你的。你还没吃饭吧？要俺给你擀面吃不？”张桂兰知道宝柱媳妇进城都是一早走的，现在刚好快要中午了，看样子赵宝柱还没吃饭呢。
“不用，瑞生妈早上给俺烙饼了，你回吧，帮着做个饭，二女也是个人。”赵宝柱摆摆手，想着快点打发张桂兰离开。
“你这还撵俺了，俺陪你坐会儿还不行？”张桂兰说着话眼角斜飞，赵宝柱赶紧撇过脸，他就说今儿有才妈不对劲。
“宝柱哥，咱从前一起长大，这么些年了你也不说去看看俺。”张桂兰干脆起身靠近赵宝柱，她可是比赵宝柱大了不少的，一声哥把赵宝柱吓得一激灵。
“俺肚子疼，你回吧。”赵宝柱丢下连枷急忙就往后头跑。
张桂兰站在原地看到赵宝柱跑进了茅房，顿了顿，撩起耳边发丝才缓缓离开。
赵宝柱在矮墙后头站起身，他那是肚子疼，“这咋疯了？”看着走远的张桂兰，赵宝柱摇摇头，村里咋就没个正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