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院里站了几个拿着鞭子,耙子的男人,门外还有一辆牛车,黄牛眨巴着眼睛看看四周低下头叱干草。
“这…咋?”胡二女像个老母鸡一样挡在改兰身前。
她今天刚下地走了没多久,李家就来了这些人,李有才也不在,张桂兰一听人家是找王长贵就开始骂,那几人见说不通个啥就说接了改兰去结婚。
这张桂兰就不乐意了,嫁改睇收的彩礼已经花完了,房子却还没有翻盖,李根说人家已经是不能再等了,她还就打算用改兰要够娶媳妇的钱呢,可不能让人就这么带走了。
虽然她的出发点不是护着自己孙女,但也算是拦下了人。
“咋?她爹把她许给俺家娃,俺来接人,你是个谁?”当中一个戴着皮帽子的男人问。
“你胡说,这个家俺说了算,是不是你?偷着许了人,俺就知道你个害人精不想让俺家好。”张桂兰跳着脚问胡二女,她就觉着是胡二女搞的鬼。
“你给了啥彩礼,俺没见到一分钱,门都没有。”
胡二女推推改兰到有宝后头,有宝那股子傻力气还是能护着改兰的。
“俺没许人家,你们是哪村的?”
“六十三号的,就是你家男人去年夏天去俺们村许了最小的闺女,还拿了俺一口袋莜面,十五块钱,让俺冬天来接人,冬天俺想先把房子修整好,过了年正好,这都收拾好了俺才里的,你家这老太太拦着不让。”
“你是她妈?那咱就是亲家了,俺也不是土匪,是你家许下的俺才来。”
胡二女松一口气,别说去年夏天了,这几年了李有才都没出过村,“你们怕是找错了,俺家她爹没出过门。”
刚好李有才回来了,背着双手也是疑惑咋来这么多人,“咋了?”
事情到这里就几乎都明白了,那几人从来没见过李有才,“你这不是王家?那这是七号?”
胡二女摇摇头又点点头。
“青天白日你都没打听好就跑到别人家里来了,跟个土匪一样,俺家姓李,俺儿才不是姓王那个挨千刀的。”张桂兰更有底气了。
“那跟俺说的是这,你们不是哄俺?”他还是觉得没找错。
“那个哄你?这是俺闺女,俺啥时候许给你的?”
村长李宝柱又被急吼吼叫到了李家,他就纳闷了,为啥李家就不能安生几天?
“俺是村长,你们干啥的?”
有了村长出面,那几人这下相信他们确实找错人了,也终于知道王长贵是有两个闺女可已经跟着亲妈跑了好几年了。
“这…俺就让人哄了?”他真的一心想着给娃说个媳妇的,可没觉着是骗人的。
“不哄你哄谁?谁家闺女嫁不出去了送上门,一口袋莜面十五块钱就想娶媳妇,哪有那便宜。”张桂兰轻蔑的笑。
“俺。以为…遇到好人家了,那…俺…这…”他家男娃多,家里又穷,难说媳妇,好容易有人说看上家里人老实愿意把闺女嫁过来他可没想别的。
打发走了牛车,张桂兰想着自家孙子媳妇也是个难事,李根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却还连个媳妇的影子都没有呢。
“军军,跟奶奶说说你想要个啥媳妇?”
李根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虽然是个农村再普通不过的人家孩子,他却没有拿过一次锄头或者抗过一次扁担,在张桂兰独裁一样的掌控下,李根是个出生农家却连一棵草都没拔过的后生。
长相随了李有才,宽额头粗眉毛,天生带着两条抬头纹,方方正正的脸庞,白面皮一点不像庄稼人,本来是个不算矮的个子却越长越有些驼背,后脊梁弯弯的硬是把身高矮下去一截。
李根已经完全不念书了,今年的考试与他一丝关系也没有,整日在家不是睡觉就是跟张桂兰要了钱出去耍,胡二女让李有才悄悄跟着他看看他干啥,李有才也怕万一随了有福将来不学好可咋办?
李有才悄悄跟了两天,李根总共也就拿了几毛钱,进城卖了个大饼就溜达到人多的地方去了,看人家爆米花,看人家吹糖人。如果身上没钱,李根就在村里转,有时候跟着毛狗子瞎闹要不就是跑到镇上看人家钉马掌。
“没啦?”胡二女问。
李有才摇摇头,确实就这些,“嗯,娃随俺不会学坏的。”李有才很自信,给自己点烟。
烟雾弥漫中,李根低着头,手里抓着一把黄了一半的麦子。
“军军去哪了?”胡二女迎上去问。
“镇上。”李根抬起头,从嗓子里哼出两个字,没有多看胡二女一眼就走过去了。
李有才照例还是在西屋吃饭,胡二女只好端着三个人的饭到西屋,其他时候还好,最难的是冬天刮大风下大雪,热乎的饭菜还没吃到嘴里就已经凉了,可李有才不愿意,她也不好说啥,张桂兰都没请动她也就不开口了。
加上改兰三个人每天在西屋吃饭,好处就是胡二女可以多吃一口,改兰也可以自在些,毕竟张桂兰还是在意大儿子,也因为她理亏,总是让胡二女多端一些,吃个肉她们母女也比在东屋多几块了。
“啊呀,妈,俺是没法活了,俺要离婚,离婚…”蛾子披头散发,一路呼天抢地一路跑。
胡二女放下碗筷,从她这西屋麻纸窗户看不清外头,她站起身从破了的窗眼看外头,蛾子跌跌撞撞已经到了门口。
“咋了?”李有才问,他现在可怕家里有啥动静了。
“好像是…是他姑。”
李有才皱眉,刚消停几天,这又是咋了,“她又咋了?”
胡二女摇摇头,看李有才没有起身的打算,她也继续坐下吃饭,今天炖菜是她爱吃的,虽然没肉,但是猪油放的多,也挺香的,拌着莜面最好吃了,她还没吃完呢。
“啊呀,有才呀…快来…”胡二女碗里还有几口饭,东屋张桂兰扯着嗓子叫人了。
李有才倒是吃完了,他泡了一碗水等着水凉呢,听到叫他,先端起碗就着碗沿吸溜一口,还烫不能喝,但是他若去了东屋怕是一时半会过不来,那水肯定就凉了,炖菜泡水凉了是泔水味不好喝了呀,他皱皱眉,屁股坐在炕上没动。
胡二女看他不动,几下吃完,放下碗筷等着张桂兰有啥吩咐。
“妈,俺还想吃。”改兰咬着筷子。
看看盆里还有不少炖菜,莜面也还有,李有才没说话,胡二女点点头,改兰开心了挖了一勺菜又抓了莜面到碗里。
李有才瞅着碗里的水,“咋还不凉?”往常他都躺在那慢悠悠等。
“有才呀,快来呀…啊呀…”张桂兰的叫声高了不少。
胡二女伸长脖子听了听,有蛾子的哭声,她心下有些担心,胡家不比李家,蛾子进门就是一把手,她说一没有人说个二的,自己哥哥什么德行她都知道,这么多年,别说打起来了,就是拌嘴都没有,今天这可是头一遭。
“干啥烧水这烫?”李有才小口小口喝水,还埋怨胡二女烧的水太烫。
东屋里还在一叠声的喊他,他烦躁为啥水还不凉,吹了几次稍微能入口就赶紧喝完,抓了布褂子也不穿鞋赤脚跑去东屋。
“妈,俺怕。”家里几乎没有消停时候,改兰胆子格外小。
胡二女也怕,侧着耳朵听了听,哭声还有,张桂兰好像没咋骂人,看看改兰也吃完了,她估摸着应该也差不多了,收拾好碗筷拿过去洗,因为她知道若是躲着等下张桂兰必然还是会骂她偷懒。
“呜呜呜,那死鬼,一点用也没有,光知道死吃,俺这命呐…”蛾子哭一气骂一气。
胡二女尽量不发出声音,默默的收拾了碗筷,可舀水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咋不说话?跟个鬼要吓死俺。”张桂兰瞪了她一眼。
“啊呀,嫂子你也受够了,俺是不过了,你也快别过了,城里你二哥养活你足够啦别在这受气啦。”蛾子擦擦眼泪,说的话让张桂兰着急握着拳头打。
“扯烂嘴的,瞎说,让你瞎说,啊呀,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