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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二女一丝都顾不得别的，肚子一阵比一阵疼，汗水把头发都黏在了鬓角，眉毛拧着就没松开过，感觉身体要被撕开了，想要翻滚一下但是那肚子重的比一麻袋麦子还沉，她只能侧着身子，手指扣着席子。
张桂兰递给她一块破布，抓在手里揉成了一团也没能抵挡一下疼痛。
“咋还不来？俺都说好了的。”张桂兰上炕让胡二女躺平，身下流了好些羊水。
提前打过招呼，而且最近生产的也不多，李有才很快就请来了十里八村唯一的接生婆，进屋也不说啥别的，脱鞋上炕去看胡二女，也不知道是咋确定的，手在胡二女身下探了探对着张桂兰说，“头一胎难，预备剪刀吧。”
张桂兰立刻点头，铜盆里放了满盆热水，搭着一块白布，大剪刀在滚水锅里煮了又煮，准备好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了。
“妈，血…”有宝指着席子叫。
“没事，有宝不怕，大嫂生娃娃嘞。”
接生婆回头看了看有宝，问“不让他出去？男娃见这个…”这种生孩子血琳糊搽的场面都是不让孩子看的。
“没啥，有宝不懂。”
听张桂兰这样说，接生婆点点头也不说啥，毕竟这是人家自家的事，她只是来接生的，挣了这个钱才不管别的呢。
“啊……”胡二女疼的喊了一声，有宝靠着墙哆嗦了一下。
屋子里其他三人也顾不得有宝了，接生婆手放在胡二女肚子上一下一下揉，“使劲，有糖水给她喝点，早使劲早出来少受罪。”
“有，有。”
干裂的嘴角沾湿了，喝下糖水的胡二女感觉更热了，身上已经被汗都打湿了，衣服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黏在身上不舒服极了。
“啊…疼……”嗓子也开始沙哑。
“疼就对了，女人呐，都要经过这一遭的，头一次都难，多生几个就好了，跟拉屎一样容易。”接生婆点了旱烟一边抽一边说。
“他大娘，孩子没事吧？”张桂兰绞着手指问。
“没事，身子嫩，出来难点，再等等。”接生婆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锅子，不以为意。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光大亮，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李有才看到胡二女的脸上苍白一片，没有一丝血色，经过一夜的疼痛，胡二女已经没了力气，只是鼻翼偶尔扇动一下，微弱的几乎看不清，夜里有好几次李有才都以为没了生息，手指放在鼻子下感觉到一丝热热的气息才放下心。
“啊呀，天亮了。”张桂兰迷糊中睁开眼。
到了后半夜胡二女没力气叫了，其他人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接生婆倒是很快清醒了，手伸在胡二女身下。
“卡住了，能摸着了。”
“咋办？”李有才问。
接生婆拍拍胡二女脸颊，后者微微睁开眼，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再使一次劲，俺剪开点，你忍着疼啊。”接生婆嘱咐胡二女再用力，从铜盆里拿出大剪刀，明晃晃的吓了有宝一哆嗦。
“啊……”感觉到身下超乎寻常的疼，胡二女身子都扭了起来，脖子上的血管凸起来了，鬓角的青筋一条条弯弯曲曲，双手抓着身下的席子，指甲都扣进去了，露出来的席子刺一下子扎进了手指里。
“咋没声？”张桂兰问，接生婆手上已经是个浑身血污的小婴儿。
“哇……哇…”也不知接生婆弄了啥，反正刚才还沉默的婴儿立刻放开嗓子哭了出来。
一大块旧蓝布包裹起来，露出一张小小的皱巴巴的脸，红彤彤的，头上几根稀疏的头发黏在头皮上，是个不大的小孩子。
“不算大，毕竟不够月，是个女娃。”接生婆交给张桂兰。
“不是男娃？”张桂兰不敢相信，扒拉开布包再次确认孩子双腿间没有她期待的东西，脸上挂满了失望。
“你家媳妇嫩，迟早生个男娃，怕啥？”对这样失望的场景，接生婆见的多了一点不奇怪。
听了这话，张桂兰并没觉得得到安慰，她看着怀里的一团高兴不起来，这生了女娃有啥用，养大了还不是别人家的。
接生婆给昏过去的胡二女收拾好，盖了一条棉被，下地洗了手，往常她是不管这些事的，但是今天也不知是可怜那躺在炕上的还是裹在布包里的，反正她是做了平日不曾做的事。
点上一锅旱烟，在烟雾弥漫中，李家娘儿们两个脸上的失望都看在眼里，在看看还啥都不知道的胡二女，接生婆心里叹一口气，这样的人家太多了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接生这么多年，见多了要男娃不要女娃的，家里有女娃一心盼着男娃的见生出来又是女娃，当场溺死的，丢雪地里的，埋树底下的，这都是常事，谁也管不了。
你看那些女娃的名字，不是招娣就是啥迎弟，再就是盼弟，反正就是要个能传宗接代的男娃。
“啊呀，看俺都忘了，有才，给你大娘兑糖水，拿饼子来。”终是接受了是个女娃的事实，张桂兰放下布包，招呼李有才招待接生婆。
喝了糖水，吃了饼子，拿了应得的酬劳，接生婆卷好包裹，把烟袋收拾好由着李有才送回家去。
这头屋里剩下张桂兰和昏睡的胡二女，后墙的李有宝似乎吓傻了一样瞪着两只眼睛死死的看着胡二女。
张桂兰也顾不得有宝了，她现在烦恼的是胡二女生下的女娃。
坐在炕沿上思索了一会儿，定下了主意，等着李有才回来。
“有才呀，妈跟你说。”张桂兰不等李有才进里屋先在外屋拦住了，娘两个在外头悄悄商量。
“妈，行吗？”李有才问。
“咋不行？一个丫头片子喝点米汤就行啦，等她身子好了赶紧再怀，明年许就生个男娃，妈跟你说，十个女娃也不顶一个男娃，家里没后是要让人家戳脊梁骨的。”
“俺知道，可二女…”李有才倒是理解亲妈的意思，但是他心里还惦记胡二女，眼睛看向炕上睡着的胡二女迟疑。
“俺就知道有了媳妇忘了娘，这就不听俺的了？”张桂兰丢个白眼。
“妈，俺不是…俺是怕…”
“妈知道，可你看，二女还是个孩子咋懂带孩子？还不如让她好好养身体，俺到底上了年纪带孩子容易些不是？”张桂兰换了种说法。
李有才点点头。
“再一个，你忍心你爹在下头也不安宁，你不是不知道这计划生育不让生，咱家好不容易占着个特例，抓紧生出来才是。”
李有才一寻思，大队开会已经说过多少次了，村里到处都是标语，他也想要个儿子，想了想，重重点头。
“行，就按妈说的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