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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牛躺在水潭里打滚不愿意出来，水黾后腿一蹬一蹬，蛤蟆藏在烂泥里一动不动，灼热的阳光把石头晒得滚烫，小娃娃一屁股坐上去又被烫的立刻跳起来。
晒太阳变成了躲太阳，毛狗子躺起地上像狗一样哈赤哈赤喘粗气。
李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张桂兰和李宝库的丑事成了全村人的笑柄，春秀妈大闹一场收拾了家里的东西去了闺女家，李宝库羞愧难当除非必要出门侍弄庄稼其他时候院门紧闭。
张桂兰也算是羞了几天，年纪一大把了闹出这事，首先李有才就脸色不好，在他心里，张桂兰那是李家的主心骨，他打心眼儿认为自己的妈是天下最好的妈了，为了李家绝对不会做错事的人，所以他从来都是听张桂兰的，可以说是他人生的指路灯，可现在这灯幻灭了。
就像一个人供奉了一辈子的神像，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神像带来的，但最后他才发现那神像真的只是一团黄泥罢了，李有才的信仰崩塌了，他心里那座大山在他面前轰然倒塌，碎成了一地的沙土硕石，飞扬起的碎石溅在他脸上，给那张已经布满皱纹的沧桑面孔添了几条血丝，沙子呛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李有才有几个月没去过东屋，饭菜都是让胡二女端过来，他比以前抽烟更多了。
初始那一阵儿，做营生的人都绕开李家走，女人们闲的时候就到门口骂一阵，张桂兰偶尔还要在里头回几句嘴。
女人们怨怪村长为啥不把张桂兰撵出村子，可李宝柱虽然是一村之长，却也没有权力撵人，律法也没有规定偷汉子就要撵人的，这也不是过去出了这事要沉塘。
张桂兰只是没想到因为她却真的耽误了李根的亲事，一听是她家，别说对方了媒人都摇头，任她说了多少好话，许了多少好处，附近几个说亲的媒人没一个搭理她的。
“咋了？你也敢给俺脸色看了？”被人指指点点，张桂兰干脆不出门了，但不代表她真的有多羞愧。
“没，俺没…”胡二女急忙摆手，她只是脖子有些疼，转不过来罢了。
“咋没有？你是看俺老了，背地里咒俺早死给你腾地方，俺早就看出你歹毒的心肠了。”张桂兰这些天很不顺心，村里女人们见了她不是吐口水就是骂，男人也躲了远远的，她最听话的儿子李有才也疏远她，不到她屋里吃饭也不跟她说话，只有有福躺在炕上嘲讽她。
刚巧她看见胡二女这个狐狸精居然敢不拿正眼看她，别人倒也罢了，狐狸精也敢蹬鼻子上脸了。
“俺真的没。”胡二女后退两步，别看张桂兰年纪大了，她这种不干农活的人打人也疼得，胡二女脸上可没少挨，她已经本能的护着脸颊。
“奶奶，给俺点钱。”李根是个不在意张桂兰干了啥的，穿着衣裳背了个绿色的书包其实里头没啥东西。
“哦，你要干啥去？”张桂兰顾不得收拾胡二女，李根的需求是第一位的。
“俺要进城买书。”他其实是要给喜欢的女孩子买头花。
趁着张桂兰进屋给李根拿钱，胡二女抓着耙子就下地了。
地里已经收割完了，她要准备过冬的柴草了。
耙子一下一下把枯黄的干柴拦到一堆，抽出一把两头扭在一起打个结，然后扭一扭就是一条结实的草绳，用膝盖把干柴压实，草绳穿过去再用胳膊肘按一按，干柴之间没有多少缝隙了，结结实实的一捆干柴背到背上，从后头看就是一个巨大的横着圆咕隆咚的干草捆在行走，每年秋天这个时候，到处都是这样的干柴捆从村子外头往回走。
“改睇妈，那又是去你家喝酒的吧？”有人跟她说话，胡二女被压的很低的脑袋使劲抬起来，另一边已经进村的三五个人提着酒瓶。
胡二女只认得中间那个人，周六姑的男人八号村地主家的少爷王长贵。
她没说话低下头，李家已经是村里的笑柄了。
回了家，放下背上干柴，她的腰好久都直不起来，别看都是干了的枯草，却也不少份量。
东屋里有吆喝的划拳声，她猜比她早到的王长贵已经开始耍了。
“妈，二叔给俺这个。”改兰双手摊开，掌心有一朵红色的绒花。
胡二女使劲捶捶后腰，靠着土墙坐在石条上，“好看，来，给俺改兰戴上。”红色的绒花边上是红色的绸纱，中间花蕊是黄色的，细细的铁丝最后汇聚在夹子上，城里这几年时新的头花，桂姐也给改兰买过，改睇出嫁的时候张桂兰啥也不让戴，只好把那朵绒花给了改睇。
“奶奶没说？”按照往常，张桂兰必然要拿走放在箱子里留着李根娶媳妇用的。
改兰摇摇头，有二叔在，奶奶就不会乱发脾气，所以别看她爹是李有才，但其实她和改睇更喜欢二叔和宝叔。
听着屋里乱七八糟的笑闹声，胡二女也明白了。
“大嫂，你去歇着。”有福让准备做饭的胡二女回屋去，他们这一群人吃饭可要不少呢，一个地里忙一天的人再给他们做饭，他又不是地主。
“那饭…”胡二女有些迟疑，这么多年了她都已经跟那上好发条的钟表一样了。
“猴子。”有福丢下两张牌，“那不是有个老不死的。”
对他这样称呼就连张桂兰也习以为常，胡二女看看张桂兰，她今天真够乏了，“那俺过去了，有啥事叫俺。”
有福点点头，“老不死的，做点面条吃。”
这就是母子日常相处方式，一个没有孝顺，一个没有爱怜，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恨不得立刻就死掉，却又摆脱不了对方。
“咋没把你淹死，俺就应该掐死你。”手上和面，嘴里还在悄悄骂有福，她当初生下来就不喜欢这个二小子，就不应该听有才奶奶的留下来。
有福这次回家到了冬天也没走，天寒地冻，家里好歹有人伺候吃喝虽然不情愿，也不受冻，他才不打算出门呢。
胡二女在蛾子回娘家的时候也带着改兰进城，也是回娘家了。
胡二壮入冬以后买了辆四轮拖拉机，以后就不需要赶着马车送棺材了，他这几年挣得钱不少，毕竟手艺好是老店，年纪大的都愿意订他家的棺材。
“改睇快生了吧？”桂姐问。
“估摸着还要半个月。”提起改睇，她们都有些愁闷，好好的闺女嫁给个瘫痪，刚过门就当了妈，虽然说那家人挺好但是胡二女心里总是不得劲。
“还缺啥，咱明儿上街买去。”桂姐这个舅妈对两个外甥女都不错，她生了俩儿子，没闺女，格外的喜欢这俩丫头。
“不缺，都备下了。”她秋天收了小米的时候卖了几斤没有给张桂兰，不知道为啥李有才也是知道的但是没阻止她。
“丢人呗，还有啥。”桂姐评价李家那家人一点不留情。
“平日装的跟个人一样，背后是个烂货，一把年纪给儿子孙子脸上摸黑，不要脸。”
胡二女摇摇头，“俺现在就怕军军说亲难呀。”她无所谓张桂兰做了啥丢人事，爱跟李宝库还是谁的，她都无所谓，但是有关李根的亲事她就得上心了。
“就是没这事，你那儿子说亲也难。”桂姐一针见血。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李根已经让张桂兰养废了，但是胡二女没有话语权，李根更是和她不亲近。
城里住到第四天，吃了中午饭，城里和乡下不同，一天吃三顿饭，早起吃早饭，正午十一二点是午饭，下午六七点吃完饭，冬天要晚些。
乡下早起就先吃饭，吃了饭后下地干活，中午饿了就是干粮，等到下午四五点吃晚饭。
胡二女每次进城，桂姐不是杀鸡就是买肉，今天又买了肉包饺子。
屋里人吃着饺子，李有才急慌慌从村里跑来，“军军妈。”他和张桂兰都是叫胡二女军军妈，村里有些人都叫改睇妈。
胡二女放下碗筷，“咋了？”别是有福真的要害死张桂兰。
“改睇生了，叫你快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