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个好时节,谷雨过后,胡二女经常望着的那座青山似乎都带着一层薄纱,虽朦胧却也有一抹新绿。
人家说少女怀春,在李家却不是少女怀春啦。
张桂兰虽然做事隐秘,但是七号村总共就那么些人,天长日久自然还是有人看见了的,尤其有个毛狗子这样天天闲着的人。
说起来,张桂兰和李宝库这点事也有些年了,因为这个事情被有福抓着把柄,这几年,张桂兰没少吃哑巴亏。
有福出门几天就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回来吵闹一阵,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做了什么,总是能弄到些钱买酒。
这一次又是吃饱喝足,玩了有四五天,有福和一群人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张桂兰总算找到机会了。
吩咐改兰好好看家,她抹抹头发,桂花头油香喷喷的,扯扯衣襟,把裤腿缩好,手里拿着偷藏的一壶有福拿回来的酒,小脚走的迅速。
李宝库家自然还是一个人,大娘到闺女家配药去了。
打开木板门,张桂兰特意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人,一个闪身进去从里头插的死死的,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小心,毕竟是本家亲戚,日常串门有啥好遮掩的,这也就是做贼心虚,这一个意外的举动让爬在墙边榆树上的毛狗子给看到了。
毛狗子是啥人,脑子不清楚,但是偷偷摸摸这种事最常做的,谁家有好吃的好喝的他是一定要想办法吃一口喝一口的,张桂兰本来就满身的头油香,那桂花味飘了好远,毛狗子以为她拿着啥好吃的东西呢,悄悄从树上下来沿着土墙进到院子里。
李宝库家里只有鸡和毛驴,毛驴已经放出去了,鸡窝里的鸡就是没人也要叫几声,毛狗子进来一点事没有。
毛狗子猫着腰。悄悄往正屋走,他倒要看看是啥好吃的,李宝库里屋炕上那一溜安了木头窗子小格子玻璃,大白天的里头拉着窗帘,绿底粉花遮了个严严实实,其他屋里还是麻纸糊的窗子,毛狗子怕人看到,还没到窗户跟前就已经爬在地上了。
鸡窝里的鸡“咯咯咯”叫了几声,屋里有低低说话声。
毛狗子慢慢爬到窗户前,支起耳朵听,开始他也没听出啥,反正他关心的还是有啥好吃的。
可没几分钟,他就觉着不对劲了,他虽然傻,但是对男女哪方面的事还是懂得,再说了村里那个小媳妇大姑娘没让他拦过路,那杨家爱芝咋嫁人的。
毛狗子耳朵竖的高高的,眼睛也瞪圆了,张大的嘴巴能吃下去一个煮鸡蛋,屋里的声音有些高,他悄悄靠着墙角通过窗帘没挡住的一丝缝隙往里看,就看见窗台上一盆花,花后头有人影但是缝实在太小了看不清。
过了有半个小时,屋里是正常说话声,毛狗子怕人家突然开门,赶紧顺着墙爬上榆树跳出去了。
“我的个妈妈,让老子抓住了这丑事。”毛狗子一边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筒里,一边自言自语。
“臭狗子,又去哪摸小媳妇了?”一个后生拍了他肩膀。
“老太太都有人要,李宝库人模狗样。”毛狗子嘴里还念叨着。
“啥?”
“啊呀,我的妈妈,我走了,走了。”毛狗子捂着嘴就跑,他要回家告诉妈去。
后生摸着脑袋纳闷,臭狗子说了句啥?老太太?李宝库?宝库大爷咋了?身后几步就是李宝库家,后生站定了转回头刚巧就看见张桂兰从里头开大门。
“我滴妈。”他急忙大步跳到矮墙后头,看着张桂兰两头看了看才关上门走了。
人家两家是本家兄弟,本来就时常来往,看到这个也不算啥,后生也没明白他咋就藏起来了。
“不行,俺得问问臭狗子去,死小子别又传闲话。”他跟李家七扯八扯也能算是有那么一点亲,既然听到了闲话还是去打听清楚,别让毛狗子给人扣屎盆子。
谁知道这次毛狗子却不是扣屎盆子,不过短短半天的时间,张桂兰和李宝库的事就传遍了全村,李家门外多了好些看戏的女人。
本来妇女就爱说闲话,更何况这次闲话属于毕竟敏感但是又让人特别有兴趣的,女人们互相见面眼睛里都冒着光,似乎在说:
“你听说了没?”
“听说了,你说也太不害臊了。”
“谁说不是,咱去看看。”
“走。”
然后就抓着瓜子,拿着针线齐齐坐在了李家外头西边那堵墙根底下,常年在这晒太阳的老头纳闷今儿这么多人,他嫌吵往边上挪了挪。
“啊呀,出来了。嘿,有才妈,干啥去?”杨老太是跑的最快的,也是坐在石头上最早的,看到张桂兰出门就招手。
张桂兰看看杨老太,心向这没好心的今天咋那么开心?
“没啥,俺给他大爷送点稀粥。”这事很平常,宝库大娘不在家的时候饭菜很多都是张桂兰送过去的。
“咋不让军军送呀?”一个老娘们平日啥活不是让媳妇干,这咋就勤快的去送饭?杨老太心说以前咋就没觉着不对呢?
“他小孩子家家洒了。”张桂兰总觉得墙根底下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不对,随便说了两句端着大碗就走。
墙根底下又一阵心照不宣的点头坏笑。
第二天一早,胡二女拾粪的时候旁边多了俩人,杨家爱芝妈和毛狗子妈。本来就是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妇女,毛狗子妈早就看张桂兰不顺眼了,爱芝妈则是讨厌胡二女的闺女咋就躲过了狗子的爪子,这两个当初差点打破头的人却说说笑笑一边一个挽着胡二女手臂。
“婶子,嫂子,有事?”胡二女问。
“没事,没事,咱今儿遇着了,往常也没个功夫跟你说话,今儿咱一起。是吧?”狗子妈笑呵呵的冲着爱芝妈使眼色。
“是呀,俺出来就遇着婶子了,这走几步又看见你,咱一起,一起。”爱芝妈笑得脸上绽开了花。
跟三个亲姐妹一样,虽然年纪相差有些大,胡二女没挣脱两人,一路边走边拾粪。
“你家军军奶奶今年多大了?”爱芝妈状似随意的问。
胡二女偏头想想,她今年三十多,李有才比她大了十五岁,张桂兰好像是十几岁生的娃,应该快七十了才对。
“啊呀,比俺大七八岁好像,唉命苦啊。”狗子妈一声叹息。
胡二女不说话,弯腰拾起一块干牛粪。
“她比俺守寡还早,得有个四十年了吧,女人呐没个男人咋行?”这话说完悄悄看胡二女。
“谁说不是,军军奶奶这些年咋过的呀。”爱芝妈接过话头。
胡二女不做声。
“年轻时候都穷,她还动过再嫁的心思,后来…”狗子妈故意不说了。
“啥?也是,一个女人哪能守的住。”爱芝妈一副就该这样的表情。
胡二女看迷糊了,这两人是啥意思,从开口一直在说张桂兰,难不成想说亲?可这么多年了,快七十了还说亲?不让人笑话?
说了一路,胡二女也没明白,两人看再说就有点多了,刚好也筐子也满了,都各自回家了。
“咋回事?”胡二女倒牛粪还在疑惑。
“咋了?”张桂兰正在喂鸡。
胡二女把爱芝妈和狗子妈说的话稍微说了几句,张桂兰脸色慢慢开始变得黑沉沉的,就在胡二女以为又是她说错话要挨骂的时候,张桂兰丢下箥萝迈着小脚跑远了。
留下胡二女更摸不着头脑,拿起箥萝继续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