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腐朽的木板门,发绣的合页吱吱呀呀的,昏暗的屋子里一股发霉的味道,破了的窗户眼儿被风一吹忽闪忽闪的麻纸响,从微弱的昏黄光芒里能够看到空中有灰尘在飘荡,也许还有燃烧过后的牛粪屑或是木屑。
等到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后,胡二女看清了炕上躺着一个胸口微弱起伏的人,破棉被下脸色蜡黄的胡贵紧闭着双眼,眼眶凹陷,头发稀疏。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种腐败发霉的恶臭味道,这是久病的人房里常有的味道,从墙壁里都在往外渗,让人全身都不舒服的味道,胡大壮只是近前看了看胡贵,确认睡着了就出去了,留下胡二女一人。
叹一口气,不管咋说,炕上躺着的都是她的亲爹,虽然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嫁去了李家,但也是她的爹。
胡二女挽起衣袖,打了一盆热水,先给胡贵擦了脸和手,期间胡贵只是微微张开嘴哼了几声没有醒来,但是咳嗽却很频繁。
黄土窗台上乱七八糟的都是些木灰,烂布条子,还有一个纸包,里头是自家种的干烟叶,一股呛鼻的味道,胡二女自小就闻不惯这味,将纸包团好了放到门后头,拿了簸箕笤帚把窗台上杂物一股脑都扫下来,灰尘弥漫,呛的人睁不开眼。
地上的土得有两寸厚,也不知道多久没打扫过了,她出嫁前是天天都收拾干净的,虽穷却也没有这样脏乱过。
等到她都收拾好,抹一把头上的汗水,屋里已经开始暗下来了,从破窗外看去,日头已经下去了,满屋子找也没找见油灯。
“哥,灯在哪?”胡二女只好问胡大壮,此时胡大壮在自己屋里炕上四平八稳躺的舒服。
“啊?煤油没啦,点不了灯。”胡大壮翻身坐起来,他的屋里一样黑暗。
胡二女皱眉,这咋还没有煤油了,“咋会没有?”
“蛾子放着嘞,俺不知道在哪。”胡大壮又躺下去。
胡大壮指望不上,胡二女自己在几间屋子里翻找,以前煤油都在爹那屋,刚她打扫的时候没发现,而且原先粮食也在那屋,现在没有,柜子里除了破棉袄就是破麻袋,啥也没了。
找了两个屋都没有,眼看就天黑了,再找不见饭也做不成,胡二女返回胡大壮的屋里,果然还是在木板后头找见了煤油还有那几口袋原本在胡贵屋里的口粮。
“哥,今年自留地种的啥?”点好灯,挖了米,胡二女打算熬点粥。
“白菜,豆角…给爹种了烟叶。”胡大壮就着煤油灯装了满满的烟叶,大拇指压实吸两口,红色的火星闪烁,他满足的从嘴里喷出一口烟雾。
“咳咳…哥你咋开始吸这个?”原先胡大壮是不抓烟袋锅子的,胡二女很惊讶。
“咋?俺现在都成家了,男人成家的都有这个。”胡大壮歪靠在荞麦皮枕头上。
每户人家只有三分自留地,都是种些预备自家吃的,往往都是白菜,山药蛋这些能够保存旧一些留着冬天吃,有些人家为了吃个鲜种点扁豆,韭菜的也有,几乎没有人会拿这点地种烟叶的,即浪费了地又没啥用,以前胡家也是种白菜的,留着一个冬天炖菜吃。
谁知道今年居然种了烟叶。
胡二女也没法,外头鸡窝上倒是码着些白菜,可惜没人照料里头都烂了,外头一层也都干了,看来是没有菜了,她只好光熬了一锅小米粥,熬粥的功夫胡贵醒了。
“咳咳,啥味?”刚醒就闻到满屋子的小米清香。
“爹,咋样?难受不?”胡二女放下锅盖问。
胡贵撑起半边身子,煤油灯微弱的灯光下胡二女的眼睛闪闪发亮。
“二女?你咋回来了?”胡贵揉揉眼睛,胸口一阵起伏,他重重的咳嗽了好一会。
胡二女一手给胡贵拍背一手给他顺气,等到他咳嗽过去拿起大碗,胡贵就着喝了一气水。
“哎呀,舒服嘞,是李家不要你了?”胡贵顺过气急忙问,他就担心李家把这个女儿退回来。
胡二女微低头,“没,哥说你病了,俺回来照顾你。”
“哦,没退就好,你在人家好好伺候,别让人家挑不是,你哥娶个媳妇不容易,咱家不能亏待人家。”胡贵缓缓坐起身子,他觉得舒服了些,打算喝了粥再躺。
胡二女答应着,她爹关心的还是大哥,一丝没问她在李家过的好不好。
粥熬好了,胡二女去叫了胡大壮过来。
“俺都饿死了,几天没吃热乎饭了。”胡大壮一边说一边上炕盘腿坐下端起碗就先吸溜一口。
“不做饭?你吃的啥?”胡二女疑惑。
“干粮呗,蛾子走前做了好些窝头,俺就着凉水吃窝头,吃完了就没了。”胡大壮说的理所当然。
“那爹吃的啥?”胡二女再问。
“爹病了,啥也吃不下。”胡大壮不以为意,爹有病了还能吃下去啥,窝头都没吃。
胡二女看看炕上父子俩,她不知道该咋说了,原先她在家的时候从没有过没饭吃,虽然有些年粮食不够也还总能找些麸皮,干菜吃的,这蛾子走的时候做了窝头吃完就没了。
家里两个大人连饭都不做,火都不生,她都怀疑过几天会不会饿死。
“二女,再给爹舀一碗。”显然胡贵的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饿的。
一锅粥差点不够,胡贵满足的半躺着,胡大壮喝的肚皮朝天,休息一会起身凑在胡贵身边两人拿起烟袋点着了,吐出眼圈,舒服的眯着眼。
胡二女在地下继续刷锅洗碗,烧好大锅水给胡贵洗脚,把些不知道多久的脏衣服泡在木盆里,四处找了没有胰子,问了胡大壮,对方只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都是蛾子放的,胡大壮是一丝儿不知道。
没法子,胡二女只好先泡着,她本来也是打算明天洗的,想着今天先抹一边,看来是抹不成了。
胡贵的病年年春秋都要犯的,只是今年比往年重些罢了,况且除了犯病外饿也是一大原因,蛾子留下的窝头吃了没几天,胡贵就受不住了,现在胡二女回家天天做热乎饭,屋里也是暖和和的,七八天的时间胡贵身子就好了差不多,只是那肺病的老毛病是去不了根的,咳嗽少了些罢了。
胡二女本来想多住些日子的,李有才却已经来接了,胡贵瞅着自己好差不多了就打发胡二女回去。
“爹,俺做了菜饼子,热了吃。”胡二女叮嘱胡贵,亲哥是靠不住的,指望他烧火热饭是不可能的,只好嘱咐胡贵自己热了。
“爹知道,回吧,勤快点别让亲家挑出毛病,多干活有点眼力劲儿。”
“嗯,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