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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胡二女忍着身下疼痛穿好衣裳下地舀水洗脸，墙上的镜子里看到她脸颊高高肿起，脖子上一片一片青黑色，摸一下就疼，把布衫领子竖起来挡住，长长的油亮辫子盘在后脑勺，额头留了整齐的刘海。
摸摸平坦的肚子，也不知道里面的孩子还在不在，希望是个男娃吧，是个男娃就好了。
东屋门口站着抱小人的有宝，看到胡二女递给她一个糠饼子。
“啥？”胡二女不解，这是第一次有宝除了吸奶以外靠近她。
“吃，不疼。”傻乎乎的说完就把糠饼子放在她手里扭头进屋去了。
留下胡二女看着手里的糠饼子，掉下几滴眼泪砸在上面，也只是一瞬，她把糠饼子放在怀里拿了镰刀准备上工。
黍米地里金黄的叶子唰唰响，一穗穗都重重的压下来，胡二女腰一碗，镰刀准确的隔断一把，整齐的放在一边，往前走两步，又一把刷的割下来，脚下割完的茬子里黑色的大虫，一窝一窝的老鼠都失去了掩护，别看是小小的一个洞，若是深挖进去都在地下好几米呢，等到休息的时候年轻的后生就拿着烧滚的开水灌进去，很快跑出来一群大大小小的老鼠，这些小东西最是害人，吃庄稼快的很，每次收割完都会组织人清理地里的这些害人精，免得来年多到打不完，可怎么清也还是有。
“有才媳妇，歇一歇，喝水。”和她一样别村嫁过来的田柱媳妇在不远处的大树下招呼她。
胡二女扶着酸疼的腰，直了直身子，伸手抹一把头上的汗水，冲田柱媳妇点点头，慢慢走过去。
“你这有身子的干活也太快了，俺都赶不上。”田柱媳妇笑眯眯的，她是从东边山脚下村子嫁来的。
“咕咚咕咚。”胡二女拿出水罐大口喝了一气。
“俺也乏，那有你精神。”胡二女嗓子有些哑。
“在俺家那边，这个时候山上有野山桃，还有蘑菇，还有酸溜溜，套个狍子肥的很。”田柱媳妇指着两人右手边那座青色的大山。
“啊，你家在山里。”胡二女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那座青山一直是她累了，不开心了，有烦恼了就望一望的地方，看看那永远动也不动的青色，脑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还没在山里，你看，那中间不是有和沟一样的，看到没，那底下就是俺家，小时候没事干老往山上跑，那一片山上哪有桃哪有杏俺都知道。”说起年少时期，田柱媳妇眼睛闪烁着光芒，嘴角上扬带着微笑。
“真好。”胡二女由衷的羡慕，她早早就担负起家务，哪有那样无忧无虑的玩耍时间。
“冬天抓野鸡，鹌鹑，野兔，可好玩了。”
“俺没见过。”
两人说着话，田柱媳妇扭头看到胡二女衣领下一片青紫，伸手翻开一看，脖子上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
“你这是咋弄的？”田柱媳妇惊讶的问。
“没，没咋。”胡二女急忙捂住，把衣领弄好，她刚才觉得有些热解开一颗扣子，没想到被田柱媳妇看到了。
田柱媳妇也发现自己有些冒失了，况且都是生过孩子的，咋会不知道那是啥。
她皱着眉，仔细看了看胡二女，越看越发现，何止是脖子，脸上那明显的有些肿。
“有才打你了。”田柱媳妇肯定的说。
胡二女猛的抬头看向田柱媳妇，她慌乱的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听到她俩说话，摇摇头。
“怀着孩子，咋还……”田柱媳妇不解，哪有男人对有孩子的媳妇动手的，还弄成那样，也不怕……
“俺没事，俺去干活了。”胡二女慌乱的起身，提着镰刀快步走远。
田柱媳妇一直看着她快速的挥舞镰刀，终是摇摇头。
晚上田柱媳妇回到家里，把白天看到的悄悄和自己的婆婆说了，田柱妈是村里为数不多有些见识的女人，早些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至今全村也没有人绣花有她好。
“妈，你说这有才咋这样？”田柱媳妇不能理解。
田柱妈沉吟半响，唉声一叹，“这也不稀奇，你忘啦，有才妈不也打过她。”她说的是上次因为毛狗子有才妈在院子里那一巴掌。
“是啊，那娶了媳妇为啥还打人家？”田柱家母慈子孝，婆媳相处融洽，是村里的模范家庭。
“人家和人家是不一样的，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咱也没法子，以后你暗地里悄悄帮着她些，是个可怜的人。”
“哎，俺知道。”
这头婆媳俩说着话，那头胡二女半路被队长叫走了。
“有才媳妇，你念过几天书是不？”队长开门见山的问。
胡二女点点头。
“那是这样，镇上供销社缺个人，俺的意思是让你去，有钱有粮票，过节还有东西发，你看咋样？”
胡二女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看着队长，这种好事咋会轮到她？
“这也是照顾有困难的家庭，你看你家壮劳力只有两个，你还是个有身子的，一个傻子，一个吃奶的，一个女人啥也不会。队里照顾你家，主要是你念过几天书。”队长对李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胡二女害羞的低下头，“俺家拖累了队…”
队长打断她的话，“也不是只有你家困难，只是这个要识字的，也没几个人，你看咋样？”
“俺没意见。”这是绝好的事，那些家里有人在供销社的过年过节分的东西多好，谁不知道。
“那行，你回去和家里说，明天就到镇上办个手续。”队长拍拍她肩膀。
胡二女快步往家走，脸上少有的挂了笑容，这是个好事，她迫不及待希望看到张桂兰还有李有才听到后开心的样子了。
家里，张桂兰在炕上纳鞋底，见到胡二女回来抬起头瞟了一眼。
李有才在院子里往水缸里倒水，胡二女张了张嘴，挽起袖子抱柴火烧水做饭，还是等下吃饭时候说吧。
一锅玉米面糊做好了，端了大盆放在炕上，又摆好四幅碗筷，小罐里抓了一叠干菜放点盐拌一下，笼屉里拿出一盘糠饼子，这就是一顿晚饭了。
李有才脱了鞋在炕沿底下磕一磕，肩膀披着的布衫子撂在后炕，上炕端起胡二女舀好的满满一碗面糊，就着碗沿吸溜一口，加一口干菜，再吸溜一口，抓个糠饼子一口面糊一口饼子。
胡二女给自己只舀了半碗，也不敢夹干菜，只是一点一点啃糠饼子。
“妈，有才，队长让俺明天去……去供销社。”胡二女笑容满面，说完等着两人开心的回应。
过了一会儿，胡二女都没有等来预期的夸赞，抬眼看去，张桂兰放下手里的碗筷皱眉看着她，李有才到是还端着碗，但也没有笑容。
胡二女的心咯噔一下，难不成这好消息还不是好消息？
“你回屋去。”李有才一句话，胡二女虽然疑惑但是顺从的放下碗筷起身离开。
她一个人回到西屋靠着炕边的掉了漆的大柜子呆呆的，咋会不一样？是哪里不对了？之前不也羡慕人家供销社干活的人，为啥听到她可以去了，东屋里那两人都没有一丝的欣喜？肚子咕咕叫，她也没有心思在意，其实在意又能咋样，那半碗还没喝几口就让人家撵出来啦，西屋是一口吃的都没有。
胡二女的供销社做工还是没成，她和队长说的时候明显也是感到对方的惊讶的，队长也是纳闷，等到胡二女走后他去找了李有才，也不知道李有才说了啥，反正最终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队长又从别的困难家庭找了一个人去供销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