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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走亲戚的时候，人人见面都能从外衣兜里掏出瓜子。
清早灰蒙蒙的天，野地里还有雾气看不真切，上八号村走出高高低低几个人影，每个人背后都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也不知道里头放了啥，几人站在村口看了看远处，顾不得说话低着头匆忙行走，说是行走，都快有些奔跑的意味在里头，野地里跳跃的喜鹊歪着头看走过的几人，好奇大清早的这些人咋跟有人追一样。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一阵风吹起雪片，脚印都看不清楚了，从村子里匆匆忙忙跑出一个人，站在岔路口拍着大腿四处张望，也许还是早上那几只喜鹊看了看他。
“别让老子逮到了，把你掏瓤子做棺材。”骂骂咧咧一会儿，那个人又转回身。
八号村其他人家都欢喜的过着新年，初三了还能吃个鸡的吃鸡，能吃猪的吃猪，村长家日子不错，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摆着猪头肉，白胖的饺子，热腾腾的炖羊肉，凉拌的粉条，村长下酒的花生米，腊月里捏死的几只鸽子，还有一盘白白的煮鸡蛋，算是全村最豪华的饭菜了。
村长乐呵呵的端着小酒盅自斟自饮，刚两杯酒下肚，大门被人拍的啪啪响。
“这大早上的谁呀？”村长媳妇皱皱眉，搓搓手打算下地开门。
村长稍微一寻思立刻拦住媳妇，“等等，先别吃了，都撤下去。”他已经估摸着是谁了。
“为啥呀？大过年的，来人添双筷子的事。”村长媳妇不解，往常有人来也都是放筷子而已，大过年还在乎这几口吃的？
村长摇摇头，还是要撤下去，媳妇拗不过，只好一盘一盘都端到后头房里去，桌子上空了，村长才下地穿鞋，“放个茶壶，把瓜子放着就成，问就说吃过饭了。”嘱咐完毕他才出去开门。
“怪谁？还不是怪你自己。”
村长媳妇刚摆好瓜子茶水，门已经开了，跟着村长后头走进来王长贵。
她一看王长贵，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怪不得自己汉子让收拾了饭菜，这种人喝水她都不想给他。
“二婶，过年好。”王长贵惯常脸皮厚。
“嗯，长贵回来了？坐。”淡淡的应一声，她就走开了，拿起扫把一下一下扫地。
王长贵坐在炕上一五一十说，他大年三十回家来的，还带了不少钱呢，那周六姑没个笑模样就算了，丫头片子都不知道叫爹的，王顺那小子更是瞪着两个牛眼睛恨不得他死了才好。
“叔，俺是一家之主，这回家了还不能吃个肉不成？”王长贵控诉周六姑不给他吃肉。
“六姑不是那样人，你还能少吃。那鸡不是都宰了。”村长知道的清清楚楚，大年三十后半晌王长贵逼着周六姑把所有的鸡都宰了。
王长贵挠挠头，“呵呵，叔都知道啊…呵呵。”
“那俺是当爹的，闺女嫁人俺还不能做主了？俺是看人家不错才许了亲的，大凤还不愿意，还有还有，那死丫头上次拿剪子扎俺，都是周六姑那个臭娘们教的。”说到这个，他的大腿好像有些疼。
“你是许了一家吗？你许了几家你自己说，你那钱都那来的？”
“俺这不是货比三家，万一不好嫁过去不是受罪，总要选个好的吧，那钱是他们要给俺的，又不是俺偷得。”这事王长贵是有自己的道理的，他又不是说准了要嫁谁，只是多收了几家彩礼订钱而已，怪不了他的。
村长倒了茶不想理他，当孩子是啥还货比三家。
“这都不是事，不嫁就不嫁，也没谁拦着。”不嫁他明年还能继续许好几家，他也不打算真的嫁闺女。
“俺这几天也没发脾气，吃酒赌钱都去外头了，今早起来屋里可一个人都没了，个老子的，四个人把东西都带走了，这明摆着是不想过了，俺要去六号村找周老头去，当初他可是收了俺俩块大洋的。”
“想跟俺离婚，没门儿，这辈子都别想跑出老子的手心，叔，你知道她是去了六号吧。”他怀疑是藏在村长这了。
“你们家的事俺那知道，不是俺说你，长贵，你也不小了，在里头几年也改不了你的坏毛病，分了田地你好好种地老婆孩子能走？”
“现在这多好的时候，六姑又是个勤快了，不比以前饿肚子强？至少莜面山药蛋够吃了，养个鸡猪的过年还能吃肉，不比你到处瞎混好。”这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王长贵从没听进去过。
“俺知道，俺找回来好好过，叔，你忙着，俺去六号村去。”村长也知道说了白说，不拦着，任由王长贵找人去。
见他走出院子了，村长媳妇丢了扫把，“没脸没皮，活该。六姑也是命苦，更可怜三个娃，咋就有个这样爹。”
“你别说漏了，他找不见还会来的。”村长放下茶杯，准备出去关门，他们一家还没吃饭呢。
村长媳妇点点头，又重新热了饭菜一家人吃饭。
上六号村，周家，六姑的奶奶去年生了大病，瘫痪在床，一切生活起居都要人伺候，六姑爹是个孝顺的，让自己媳妇伺候亲娘。
六姑的兄弟也都娶了媳妇，大哥早就分开单过了，现在和公婆一个锅里吃饭的只有小儿子一家了，小儿媳妇不是个和善的，为了多往自己屋里多拿点东西没少动心思。
王长贵来的时候，周家已经吃过了饭，小儿子一家昨天就带着孩子去了丈母娘家，屋里老周头躺在炕上歇息，“把臭娘们给老子叫出来。”院子里有人喊。
“谁呀？”老周头起身从窗户眼儿看。
这一看，吓一跳，咋是六姑女婿？
“你咋来了？六姑呢？”他估摸着又是自己闺女想离婚了，好好的日子不过老想着离婚干啥？
“少跟老子装蒜，你把臭婆娘藏哪了？趁早给老子放出来。”王长贵对老周头一点该有的尊敬都没有，他可是王家少爷，周家过去只是他们家的长工罢了，一家子穷鬼。
“这话说的，咋了？六姑惹你不痛快了？没来呀。”老周头一点丈人的架子都没有，忙着问。
“姓周的，你拿了老子两块大洋，可是把女儿送给老子当老婆的，现在人跑了，你说咋办？”王长贵一副债主的模样。
六姑奶奶虽然身子瘫痪了，脑子却没问题，在屋里听到院里叫喊，已经知道又是六姑女婿来闹了。
“可怜的娃呀，咋命这苦…”
“妈，你别管了，她爹做下的事他去料理，俺那么大个黄花大闺女嫁过去没个人样，还不让离婚，非要逼死了才成。”同样的女人做不了主，周家媳妇和奶奶相顾流泪。
“唉…最好跑的远远的再也别回来。”
院子里王长贵不相信，老周头陪着满院子屋里找人，犄角旮旯都看过了，一根六姑的头发丝都没有。
“许是跑城里了，俺跟你进城找去，找到了不用你管，俺先打断她的腿，看她跑不跑？”老周头抓了根木棍就走，他的闺女偷跑了，他可丢不起这人。
王长贵才不去，他还没吃饭，家里冷锅冷灶，他懒得烧火，周六姑走的时候只是拿了些衣裳干粮，那些米面粮油一点儿没动。
“你去，俺等着。”
老周头招呼王长贵进屋，又吩咐老婆子热饭，他自己抓着木棍进城找闺女。
天黑了，老周头从城里回来了，那么大个城，去哪找，问了好多人都说没见过，看看没头绪只好回来了。
“老子不管。”王长贵无赖的躺在炕上。
老周头一边哄王长贵一边骂自己闺女不守妇道，虽然他不知道啥是妇道，第二天叫了两个儿子，托了乡亲四处寻找，过了二月也没有周六姑母子四人的一丝线索。
王长贵在周家也算吃饱喝足，渐渐也就淡了，王家东西都开始变卖。
最后只剩下空屋，干脆王长贵也不回去了，日日不是周家就是七号村李家，再或者出去招摇撞骗也就这样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