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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山，成群的鸟儿划过天空。
胡家院子里蹲着两个人，从七号村返回的胡大壮和蛾子蹲在李子树下。
“俺妈越来越没成色了，咋能做这事？”蛾子手里扭着一根干草。
胡大壮没言语，这事是不对，可蛾子能说他不敢。
“咋办？”胡大壮问。
蛾子眉头拧成麻花了，“俺妈咋说，算了你也不用说，俺知道她还是那一套。”
胡大壮张开的嘴又合起来，知母莫若女，这话果然不错。
“先让她住着，俺抽空问问她啥意思？不管咋说，反正…你知道的…”蛾子说着摸棱两可的话，但是胡大壮听的明白。
两家本就是换亲，若是胡二女因为这个事情决意走出李家不和李有才过了，那蛾子自然也不会留在胡家和他胡大壮过的。
农村这样换亲的事很多，有像他们这样两家换的，也有三家换的，不管是过程如何，都是为了大龄男青年找个媳妇不得已的办法，同样女子做为整个事件中的牺牲品，都是没有话语权的，只有大人们商议了就定了她们终身。
三家换亲牵扯更多，也是为了互相牵制多一些，而且也比两家互换来的更好听一些，那样的亲事也更加牢固，三家连成一体，有啥事都会有个照应。
李家和胡家只是以女易女，蛾子本就比胡二女更有主见，胡家又是个没有长辈的人家，胡大壮更是完全由了蛾子做主，如今这事发生在胡二女身上，对蛾子来说也有另一层打算，嫁给胡大壮是无奈之举，为了亲哥就算再不喜欢胡大壮也认了，可现在有一丝改变，蛾子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为了干活方便，农村吃饭都是早上一顿，后半晌一顿，若是干活忙后半晌这顿就挪到了夜里，如今农活不算忙，家家都是早起吃一顿出门干活的。
胡家自然也是，胡大壮出去找毛驴了，蛾子在家准备饭食，胡二女睡了多半天也醒了，主动拿起面盆。
“你就坐着，跟俺说说话，好容易来了，歇着。”蛾子拦住胡二女，她手里正在削着山药蛋皮，晚上要炖菜吃。
“俺做惯了…”胡二女低着头，她知道虽然还是胡家但毕竟已经没了她的位置。
蛾子也不再阻拦，“你呀就是闲不住，家里咋样？”
胡二女舀水的手停了下来，家里？那个家？
“俺妈那人呀，年轻时候没少被俺奶奶整治，大冬天带着冰碴的井水洗衣裳，刚生了俺二哥的时候差点没了命，接生的都怕了。”
胡二女舀了水倒在面盆里，莜面很好和，几下子就成了一团。
“生俺的时候难产，昏过去了可把人吓坏了，结果你猜咋着？俺奶奶一盆冰水上去俺妈抖着寒颤醒过来，谁知道生出来是个丫头，俺奶奶上手就要掐死俺，还是俺哥拉了俺爹回来救下俺一条命。”
“俺爹干啥去了？嘿，老规矩生娃不能让男人见着，俺爹给人家放羊去了。”
胡二女一只手握成拳头，一下一下压在莜面团上。
“俺妈从那以后落下病根，一到变天浑身骨头缝都疼，她又是一双小脚，背着俺推磨还把手轧了，后来生了有宝，俺奶奶也没了，俺妈不用受欺负了。”
胡二女面弄好了，揪了一团放在掌心揉搓，几下一个柳叶片子放在竹篦子上，静静听着蛾子说。
“有宝小时候可聪明了，村里谁家孩子都不如有宝脑子好，七岁那年惊了风，俺妈不知道咋办，听老人说偏方吃几个烧红的蜘蛛就能好。俺妈没懂是要抽了丝的，还是要七天吃一个，七七四十九天吃七个就好了。俺妈听岔了，一天就吃了七个没抽丝的，有宝中了毒，变成个傻子。”
“咱俩都一样，你不愿意嫁给俺哥，俺又咋会看上你哥，但凡人好的就是家里穷些也不至于拿妹子换媳妇。”
蛾子叹口气，胡二女搓柳叶片子的手停了下来。
“俺为了李家肯定劝你回去，为了胡家也会劝你回去，为了俺自己俺不劝你，你想咋做就咋做，咱们都活了三十几岁了，为了别人活了半辈子，你小时候那个拉睇到现在都找不到人，好不好的她自己知道罢了。”
蛾子起身端着盆出去洗菜，胡二女再次搓柳叶片子，虽然手上还在动，其实她现在脑子里已经乱做一团了。
胡家养了一头瘦毛驴，不得不说蛾子是个干实事的人，虽然还是穷但是已经有了些不同，最显而易见的，她送了胡强念书去了，就在镇上的中学，一个月回家一次。
胡大壮是个没脑子空有力气还不愿意动弹的人，能躺着绝不站着的主，在蛾子的调教下会主动干活了，侍弄毛驴虽然不大在行也在慢慢学着，种地这都是祖辈传下来的，只要有力气肯干总饿不死人，胡家原先倒塌的牛羊圈重新给毛驴收拾出来，以前胡二女住的那间屋放了不少的粮食，这在原先胡家是不可能的。
吃过饭，胡二女趁着天还亮出门转转，怕碰见生人特意选了个这时候，还是碰见了。
一群半大孩子追赶着跑过去，胡二女看着想到当年小壮也是这样在村里跑来跑去，如今若是小壮活着该是啥样子？
“呀，你是二女？”墙头有人说话。
胡二女转过头，她最不想碰见的人，嫁给三娃的春娥。
“咋回来也不说一声，快进来。”说完从墙头消失，胡二女犹豫是不是要走，里头推门声，还有春娥拉长的说话声，“三娃，快起来，开门，二女回来了。”一阵脚步响。
三娃壮硕的身子穿着灰布衫子打开大门，平平整整的头发只有半寸长，看着胡二女的双眼少了当年的热烈多了沉稳，胡二女揪揪衣衫，早上躲在石头后头看着两人就是不想见，现在还是见着了。
“快进屋。”三娃伸开手臂，胡二女只好走进院子。
三娃家她还是头一次来，两人当初有过那样心意她也从没走进过他家。
宽敞的大院收拾的很干净，一排正房有三间亮着灯，不同别人家，高大的房子都是玻璃窗，走过牛圈，羊圈里头都有牲口，挨着羊圈前头还有一个挺大的鸡窝，好多上架的鸡都在咯咯咯叫。
一条黄狗冲着胡二女汪汪叫，被三娃一声呵斥缩着尾巴回去了，西边屋门打开，春娥站在门边招手。
屋里地面平整，少见的铺了砖，脸盆架上手巾整整齐齐，墙上贴着抱大元宝的年画，黄边镜子挂在墙上，下头红色的梳子，还有一个木头盒子，柜子也是红的发亮，铺了油布的炕上干干净净，处处都透露着这家人生活开始好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