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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是套着牛车走的，回来的却是绿色的军用吉普车还有军用卡车。
“小姑娘，是你先发现的？”武装部的首长低头看着二女。
“是，是俺……”二女怯怯的开口。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俺…俺鞋掉下水了，俺…下去……”
“好，谢谢你呀，小姑娘，你做了件好事，来，这是县武装部送你的新鞋。”一双崭新的绿色解放鞋放在面前，胡二女搓搓衣角，她不敢拿。
“拿着吧，这是感谢你发现了我们牺牲的同志奖励你的。”
旁边大队长使眼色，胡二女伸出手接住了这双绿色橡胶底解放鞋。
胡二女在树墩子里发现的那个死人是人民解放军的一名战士，去年雨水太多河里发大水淹了整个河滩，甚至还漫到了村里，从上游同十村就开始修筑河堤，县里派了解放军来指导帮忙。
有一天下着大雨，解放军依然在大堤上，不小心有个战士滑到了水里，从上游来的大水带着红色的胶泥，一掉到水里时还看见几次他露头，后来怎么也找不到了，胡二女记得解放军沿着河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水退了也丝毫没发现踪影，好多人猜测水太急大概是冲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没成想其实就在这半里地的距离，他的手一直抓着树根，致死不曾放开。
“俺二女好哇，挖野菜还能立功，这下还有谁不愿意？”胡贵笑的很开心，他今天在全村乃至全大队都长脸了。
“二女，这鞋真好，刚好适合俺穿。”胡大壮将武装部奖励胡二女的那双胶鞋套在脚上，武装部没有女式鞋，首长给的是最小号了，胡二女穿着还有些大，可在炕上走来走去的胡大壮明显是穿不上的，后脚跟根本提不起来，但是他还是穿着了。
“嗯，好看，穿这个说人家哪有不成的？”胡贵很满意，大壮说人家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胡二女张了张嘴啥也没说。
许是解放鞋带来的好运，杏花开满枝头的时候，穿了绿色解放鞋的胡大壮终于说定了媳妇，同时还有二女。
往南大约有四五里远的七号村有户姓李的人家，这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胡大壮定下的就是李家的女子，相对的胡二女定的也是李家，李家大儿子李有才。
相人家哪天李家来了母女俩人，大壮清早洗了脸，刮了胡子，拿着手指长的竹签子扣净指甲缝里的黑泥，上身蓝色的对襟褂子磨的发了白，连夜让二女浆洗干净放在炕头晾干，就着煤油灯胡二女用铁熨斗给他熨平整。
借了一点头油全给抹到头发上了，胡大壮的头顶油亮油亮的，头发丝没有一根乱跑的，凑近了还有很浓的头油味。
收拾整齐的胡大壮在镜子前照了又照，确认每个角度都足够给人家姑娘留下好印象。
“啊，二女，你快梳头，别让人相不好。”因为胡二女也关系到他说亲的成功与否，胡大壮看到二女还在拿着笤帚扫炕，一根辫子也是胡乱披在身后，他急忙催促胡二女换衣服洗脸。
“俺这样挺好的。”胡二女对相人家兴趣缺缺，甚至希望对方没有看中她。
“你这说的啥话？这咋行？人家没看上你俺就不能娶媳妇，你快洗脸换衣裳。”胡大壮着急了，他盼着娶媳妇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二壮不在了没有人会抢他的光彩了，偏偏这个最重要的交换条件不好好配合。
“你再这样俺告诉爹。”胡大壮拿出胡贵来，胡二女一向听话，只要胡贵开口她是必然会照做的。
胡二女其实也不是想要破坏，她只是不想嫁人。
可即便不想嫁她也知道没得选择，只好答应一声下炕梳头，她的头发又长又黑，平日都是一条头绳绑个辫子，额前两寸长一片齐整的刘海，刚好到眉毛上头。
“二女，这是俺跟人换的红头绳，你用这个。”胡大壮递过来一截鲜红的头绳，胡二女不说话接过来，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大哥给她的东西。
收拾好屋子，烧了水，给小壮也换了衣衫，外面已经响起胡贵和人说话的声了，跟着胡贵一同进门的有前几天就见过的媒人，后面一个中年女人领着一个大姑娘。
“他婶子，他叔，上炕，炕上坐。”
媒人率先坐在炕当间，中年女人坐在炕沿上，那个姑娘挨着炕沿在后头。
“大壮，去，拿糖，二女倒水。”胡贵吩咐一声，大壮才将目光从姑娘身上挪开。
胡二女倒了水放下，手顺势被女人抓住，“皮肉不错，今年多大了？”
被摸的不自在，胡二女低着头。“十四。”
“别看俺家二女年纪小，干活可是有力气，家长里短也都是好手。”胡贵接过话头，他生怕对方嫌弃年纪小。
“可俺家老大今年二十八嘞，大了十四……”虽然这样说，手却没放开二女。
媒人这时候就要发挥作用了，“胡大哥，你可没说你家女子才十四，俺还以为有十八嘞。”
胡贵还没说话，胡大壮已经皱眉了，这是又要不成？“李三叔，婶子，俺妹子生的壮，不比十八姑娘差，而且她说错了，已经十五了，过了年十六还多些嘞。生的早正月里的。”
胡二女诧异回头，她啥时候生在正月里了，明明是九月场面扬场时候生的。
“对，对，是嘞，正月生的，按推算有十五嘞。”胡贵自然也是知道胡大壮说的假话，但是他还是顺着胡大壮了。
“十六，这还行些。”媒人和李家大婶对看一眼，都点点头。
胡二女低下头去，趁着李婶端茶缸的空挡抽回手臂，转身坐在灶台暗影中。
看着黑魆魆的灶口发呆，不出意外炕沿上那个李婶就是她的婆婆了，她未来的男人居然比她大了十四岁，十四岁，就是她出生那年，那人就已经有她这么大了。
耳边还有亲爹不断推荐自家儿子有多好，自家将来人口简单，对方女子嫁过来就当家的各种好处，她的大哥也一门心思表现自己，而整个事件中她这个同样应该算作主角的人已经被自动排除在外了。
是呀，她的意愿有什么重要的，只要大哥能娶上媳妇，让她做啥都行。
等下吃了晌午饭，胡二女的亲事就算彻底定下了。
从那三人最初进门到出门，胡二女只说了那一句两个字，再没有其他言语。
院子里杏树开的正好，粉粉白白的小花挤满了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