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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妇都是胃口好的，亚红的胃口不止是怀孕，她本就是个贪嘴的女人。
从过年开始，李家的鸡，鱼，还有那一头猪，甚至改睇拿来的羊腿悉数进了亚红的肚子，李有才惦记胡二女身子，每次都要给胡二女另外留出来一碗，但最后大多也还是被亚红吃了，胡二女觉着她身子已经好了，吃点白面馒头，莜面山药蛋就已经可以了。
开春以后，家里的吃食也差不多见底了，李根和亚红进城了，走的时候把最后一块猪肉也带走了。
李根依旧没有摩托车，初二见到刘应贵的摩托车，张桂兰的眼神亮了亮，她想着把那车要来给李根，一来她说不了话，二来除了她没人有那样心思，她眼神暗示几次，李有才也没理会，跟人家女婿要了车给儿子，那种丢人事他真做不出来。
“车…嗯嗯嗯…车…”张桂兰还是想着刘应贵那红色的摩托车。
“妈，咱没钱，好好吃饭吧。”李有才端着饭碗，碗里有半个白面肉包子，他特意给胡二女留下的一块猪肉，放了白菜包的。
“嗯嗯…嗯嗯嗯…”张桂兰还想说啥，可惜她毕竟不是当年了，已经不能强硬的做主了。
“今年少种点玉米，多种些胡麻，山药蛋粉也不多了，还有亚红爹妈爱吃油炸糕，咱家黄米面也不够了，再磨点新的才好吃，俺盘算地不够，要不看看谁家不种咱种了？”胡二女喝着小米粥，规划着今年的土地播种，近几年农村人少，闲下来的土地越来越多，像他们这种还光靠种地的已经不多了，他们又得负担李根两口子并亲家一家人的吃喝，现在那十几亩显然不够，况且今年还要加个孙子，一应准备也要钱，多种些多打粮食才能够一大家子吃喝呀。
李有才也想着是这么回事，前几年他是真的甩手掌柜，从来不管一年到底能有多少收成，从去年胡二女一场大病，他才知道，自家的生活全靠着那些土地，满打满算够了一家人吃喝。
“咱没手艺，只会种地，家里人多，那些地是不够。”放下碗筷，张桂兰吃饱了。
“可你这身子，也没好好吃点好的，俺说改睇那条羊腿留着给你补补。”李有才现在明白，只有这个一起生活了半辈子的女人才是最重要的。
“俺身子好好的，给亚红补，生娃健康。”
两人盘算了几天，李有才拗不过胡二女，还是跟人家租了十亩田地，这样，两人就要侍弄三十多亩土地了，好在李根懂得帮忙了，种地的时候就回来天天跟着下地。
蛾子也把胡大壮派了过来，胡家种的不多，大多承包出去给别人种，剩下的就是准备自家吃的罢了。
胡大壮瞎了一只眼睛，大牲口都处理了，只有七八只羊准备每年宰一只一家子吃。
“今年都是改良品种，收成指定好。”
最近几年种子越来越好，税也少，更是不让放牧，好些人家田地都被收回去植树造林，改造环境了，李家也被收回去一些，又跟人家换了一些，这才够了三十多亩。
“你这是不要命了？种这些。”蛾子抓着布口袋，里头是玉米种子。
“亚红要生了，俺得多预备些。”亲家两口子一年四季都等着李根接济，李根挣钱不容易，靠卖力气搬石头挣钱，亚红是个爱吃的，两人生活都不够，她不多帮着点哪有多余的给亲家。
“你好，你是好婆婆，也不知道你是受不够还是天生贱骨头。”蛾子嘴上说着，手里撒种子却一点不拖拉。
是呀，胡二女没摊上好婆婆，被打骂了大半辈子，性格也木讷了，很多时候小心翼翼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好容易张桂兰瘫痪了，李有才都依着她了，这又开始受制于媳妇了，不止给儿子媳妇准备还要准备亲家的。
“命呀…”无奈叹息，她这辈子就这样了，转过头，青山还是那样高。
庄稼种下就等着老天爷下一场雨了，胡二女抽了空去看了看改兰，改兰家远，一年就冬天才回娘家几天，三四岁的娃娃正是奶声奶气的时候，谁见了都开心，除去张桂兰。
从改兰家出来，胡二女在城里先去了桂姐家里，大儿子从部队上回来了，分配在省城当了官，二小子也念了大学，俩孩子都在城里，桂姐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家，一个人住在原先的院子里，平日出门转转，溜溜弯，院子里种了好些花，年年夏天红的白的黄的紫的开了满院子，还有一只黄白大猫，就蹲在花底下等着抓花大姐，据说年年被蜜蜂蛰年年不长记性。
“打哪来？身子咋样？”桂姐在院子里拿个喷壶浇水。
放下布兜子，还是那个几十年了的布兜子，烂了就补补，几乎补丁已经盖住了原先的颜色，“从改兰家来，身子没啥事。”
“看着没啥事，少做点，没了你还能饿死不成？”桂姐拿了个垫子，胡二女就坐在台阶上。
“饿不死，饿不死，你咋样？”自家二哥没了，她也劝过桂姐要不找个老伴，省的一个人孤单，况且她这不去省城，两个娃惦记，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谁知道。
“我可好的很，最近刚学了新舞步，你瞧瞧。”桂姐是谁劝都没用的，坚决一个人过，闲暇时候倒是出去跳跳舞，也算活动身子了。
“咱们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我这一个人自在的很，才不去伺候别人。”桂姐就觉着世间再没有胡二壮那样男人，她脾气不好，别的男人谁受得了。
“中午咱吃饺子？还是下馆子？饸烙面？”桂姐是从来不会吝啬的人，放下喷壶问胡二女。
两人中午去饭馆一人一碗荞麦饸烙面，胡二女下午还要去看看亚红，睡了个觉就到李根租的房子来。
李根做工不在家，亚红在屋里吃冰棍。
屋子里乱糟糟的，不大的一间向西房子，炕上被窝随意的卷着，粉红色油布上头都是瓜子皮，塑料袋，方便面的碎渣，红红的油也不知道是吃了啥，地上鞋乱七八糟扔着，锅里有半锅浑水，说是中午吃了面条没洗锅，碗筷也在盆里摞着，一个米色的大衣柜门半开着，掉下来半截衣裳，旁边脸盆架子上手巾黑乎乎的。
胡二女看看屋子乱的不像样子，先拿了笤帚把炕上收拾干净，端了半盆水擦干净油布，又把锅碗洗刷干净，亚红抓着她的胳膊让做了饭再走。
胡二女想想也是，肚子挺大了，做好饭她走回家也不算多晚，和面捏了莜面卷，家里没有肉，光有鸡蛋，打了五个鸡蛋做了碗鸡蛋糕，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嘱咐亚红要啥跟家里说，别累着多吃才离开。
许是一天走的多了，路上没觉着，回家躺炕上才发现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李有才说她就不知道在城里住一夜，这着急回来。
胡二女笑笑，桂姐倒是让她住几天，她惦记家里庄稼呆不住呀。
修养了几天，胡二女又瘦了一圈，一个冬天养起来的气色又灰暗了，李有才生怕她又难受，死活不让她干活了。
张桂兰眼睛像是射刀子一样，可惜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光自己憋气了。
将将过了四月半，亚红生了，随了张桂兰心愿，一个健壮的男娃。
也许是真的等着看一眼重孙，反正四月初，张桂兰就开始昏迷不醒了，几次已经没了气息却还是又活了过来，水米不进七八天，终于等到重孙出声的消息传来，听着李有才在耳边说当了太奶奶了，是个大胖小子，张桂兰居然还睁开了眼睛。
城里租的房子太小，李根把亚红送回了上七号，亚红妈是在三天以后才来的，来了也啥都不干，就坐在炕上看着娃，娃哭了也不管，娃拉了也不管，都是靠着胡二女。
亚红奶水不够，胡二女让李有才倒了牛奶回来天天喂。
东屋一个瘫痪昏迷的老婆婆张桂兰，西屋一个坐月子的媳妇亚红加亲家，胡二女忙了个脚不沾地，洗了尿布就要做饭，李有才喂了张桂兰，胡二女这头还要喂孩子，亲家还时不时的埋怨没油水吃的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