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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吹暖了温度，但是吹不暖人心。
胡二女生怕再次发生孩子被偷偷卖掉的事情，第二天出门干活的时候硬是把改睇改兰带在身边，改兰披散着头发跟在身后揉眼睛，改睇倒是收拾整齐了，还帮着扛了一把耙子。
李有才见她这样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走在前头。
前几天已经说定了拖拉机今天给他家耕地，到了地头的时候拖拉机还没来，胡二女七手八脚先给改兰把头发弄好，不长的头发编了两个麻花辫，又戴了两朵桂姐给的小绒花。
“俺改兰真好看。”改兰的眉眼像极了胡二女小时候。
“妈，俺是不是也能嫁人了？”改兰天真的扬起笑脸问。
胡二女惊了一下，手有些抖，“这…这话谁…谁跟你说的？”不问她也知道是谁。
改兰没明白胡二女突然变化的脸色，“奶奶呀，说姐姐嫁了俺也能嫁人，要些钱给妈买皮鞋。”改兰看到城里好些女人都穿黑亮的皮鞋，她妈却从来都是布鞋，想着啥时候也能给妈买双皮鞋穿。
胡二女眼角有些湿润，“傻改兰，妈不要皮鞋，妈不愿意你和姐为了家里嫁人。”
改睇听到这话转过头，胡二女正好也看过去。
“改睇，妈…”转头看看李有才，确定有些距离，“妈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妈不想你们步妈的后尘，家里不用你俩换钱，妈有力气能种地，军军娶媳妇不用拿你俩换。”
改睇扭过头，嘴里喃喃自语。
“傻孩子，妈不会让你不愿意的嫁人。”
“那你上次还不是…”改睇提起上次说亲，她脸上有两团生气的红晕。
胡二女摇摇头，目光放远，黄土地绵延开去，尽头那座山连着蓝天。
“你不知道…”嗓音低下去，所有人都不知道，在相亲的前一天她已经见过了媒人和男方。
拖拉机的突突声响起，说话声都淹没进去。
改睇拉着改兰站在田埂边看地里忙活的身影，胡二女的身子这些年一直不大好，原先有些滚圆的体态如今瘦了很多，日日操劳的双手粗硬的像是老树皮，眼角的皱纹多了一条又一条，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却比同龄人老了很多，迎着阳光飞舞的发丝依稀看见许多的白发。
“改兰，妈老了…”风大吹起了黄沙，改睇揉揉眼睛。
拖拉机从这头走到那头折个弯又转回来，解冻的泥土被翻开，黄色的土壤里藏着白色的草根，错综复杂被耕犁割断，泥土的香气里混合着草根的清香。
农民年年就靠着这些黄土地养活一家老小，每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都对土地有着别样的情感。
跟随在拖拉机后头拿着耙子耙草根的胡二女没看到地头走来的男人，李有才看到了一把丢下耙子大步走过去。
“你又干啥来了？”李有才的大嗓门淹没在拖拉机的突突声里。
有福嘴里叼着一根野草，双手插在裤袋里，面皮白净的一点不像庄稼人，“看看不行？”
"你学点好不行？"
有福挑眉，“俺咋不学好了？俺这不是跟你种地来了。”说完歪头吐出嘴里饿草根，拿起李有才丢在地下的耙子，走到胡二女旁边也跟着耙草。
胡二女没注意走到身边的人不是李有才，兀自低头搜寻草根。
“大嫂，改睇多大了？”
胡二女惊恐的抬起头，看清眼前这人不是李有才，慌忙看向一边，低头田埂上李有才气呼呼的瞪着这边，嘴里的旱烟卷冒着火星。
“改睇应该有十五了吧？”有福抬抬下巴。
“没，没…”
有福摇摇头，“俺记着那年改春多大来着，”歪着头想了想，“对，是三岁上，算起来现在改春有十七了吧。过的真快呀。”
说起改春，胡二女有些激动，双手紧紧的握着耙子杆，“你…你知道改春…”在哪吗？
有福点点头，“李家宝贝孙子和改睇差一岁吧？呵，好个宝贝。”有福嗤之以鼻。
李根比改睇小了十一个月，却是享受了多几十倍的宠爱，尤其在张桂兰面前。改兰就不说了，改睇从生下来就放在张桂兰身边，为的是让胡二女早些再次怀孕，果不其然不到一年的时间李家长男出生了，自出生起就成了明珠一样的存在。
胡二女生了改春后生子没养好，后来又发生流产也没怎么保养，生下改睇奶水就开始不足，而且张桂兰也不愿意她自己喂养，刚十一个月的改睇已经喝米汤了，但是李根却是顿顿羊奶。
那时候还是大集体，家里哪有啥羊，生产队就那一群羊产奶量有限，张桂兰为了李根吃上用了所有办法，能换来奶就行，李有才更是自认有了后，工分给了人都愿意。
李根是捧在手心的金疙瘩，改睇就是讨人嫌的野猫野狗。
胡二女看着另一边像个大人一样干活的改睇，心里不是滋味。
“俺可听说老东西要说亲。”
胡二女慌忙摇头，“改睇还小，俺…俺…”
有福立正身子，“大嫂，俺不是老东西。”正色道，“俺是坏，是犯浑，但俺也不会祸害家里人，你放心。”说完丢下耙子大步走开。
胡二女听了后怔怔的。
那多半天胡二女脑子里都在想有福那些话，啥叫他不祸害家里人？这个家里人包含她们母女吗？可是改春当初不就是他给卖掉的？说啥好听的，送给好人家养活，那就是卖掉了，那羊肉可是吃了好些天，张桂兰嘴角也上扬了好些天。
提起改春，胡二女想着寻个时机问问有福，看看能不能知道是在哪里？她也不求别的，只要改春好好的就行。
煤油灯换了蜡烛，张桂兰怕费蜡天还没黑就吃了饭，天黑就睡觉没有啥重要的事绝对不让点蜡，当然重要的事一般都是李根回家写作业的时候。
借着月光，胡二女最后检查一遍鸡窝，鸡上架，猪进窝，去年养过一条黄狗，张桂兰嫌光吃没用找了个人来杀了炖一锅狗肉。黄狗是改兰从小喂到大的，看着黄狗被杀呆愣了好些天，有好长一段时间看见肉就恶心，为此还被张桂兰抓着打了屁股。
“妈，俺拦好了黄鼬进不来。”改睇提前给鸡窝挡好了围栏。
胡二女点点头，“嗯，去，进屋睡吧。”两个女儿都懂事，胡二女既欣慰又担忧，欣慰小小年纪就懂得心疼她了，却又担忧太懂事像她一样一辈子受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