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兰和李有才的盘算打的挺好,他们却忽略了李根自己的意愿。
泥瓦匠也是要学费的,张桂兰打听好了周围几个村子最好的泥瓦匠,十三号的一个老师傅,人家要的也不多,半口袋麦子,半口袋小米,逢年过节该有的礼都有就成,带着口粮住在人家里。
张桂兰咬咬牙也同意了,秋天收割了以后准备齐全打算带着李根去拜师。
“俺不去。”李根扭着头一口回绝。
李根心里有自己的盘算,泥瓦匠这个工作整日不是黄土就是石头,那衣裳也没个干净时候,他可看见那些盖房子的,灰头土脸,一身泥水,比种地也强不了多少,他才不愿意做这些累死人的营生。
“那你要做啥?”张桂兰问。
李根沉默不说话,从外衣兜里掏出一把新收的瓜子。
“军军呀,你跟奶奶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做点啥成个家了,奶奶还想抱个重孙。”
吐出瓜子皮,“放心吧,俺挣钱养活你,让你抱重孙。”李根拍着胸脯保证。
晃荡过了又一年,人家胡强秋天背着行李去了省城的卫校,本来胡强是准备考个大学的,被胡大壮那一耽误功课滑落了好大一截,过了年才在众人劝说下继续拿起书本,没考中原本想要去的学校好歹也念了卫校,几年以后好歹也能在卫生院啥的做个医生了。
李根这一年却依旧是混吃混喝,新年时候有福回来两人脸红脖子粗差点打起来,不过李根也就外表逞强,有福眼睛一瞪他就不敢吱声了。
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后生已经有当了爹的,人家都是庄户人家,没念书就下地干活,再有就是进城做工,凭着双手好歹养活自己不成问题,有那脑子活泛的不用爹妈准备自己就领了媳妇回家。
杨老太大孙子今年也进城了,据说年底要领个媳妇回来,杨老太已经全村都宣扬遍了,尤其在张桂兰面前更是大声嚷嚷就怕人没听到。
杨家两个儿子的赔偿款都在杨老太手里,满院子都已经重新翻盖过了,红砖瓦房,明晃晃的玻璃窗,地上铺满了红砖,擦洗的干干净净,就等着新媳妇进门了。
出嫁多年的爱芝几乎从不回娘家,老三媳妇留下的孙女和改兰差不多大,也不知道是随了谁,那么大的姑娘了嘴里的哈喇子就没断过,见谁家有好吃的就不离开,不给一口是绝对撵不走的。
“小婷呀,小婷…”杨老太又满村找孙女了。
张桂兰护着两个红果不撒手,小婷就跟她要红果不走,“回你家去,俺家没有你吃的。”往常这小婷也不来李家,杨老太和张桂兰面上没啥,私底下都看对方不顺眼。
“给俺吃。俺要吃果子。”小婷就跟三岁孩子一样双眼直勾勾盯着张桂兰后背,嘴里的口水流了一脖子。
“啊呀,馋死了,不要脸的丫头片子,改兰呀,改兰,死哪去了?”张桂兰扯着嗓子叫改兰。
改兰小跑着进来,她刚才去喂猪了。
“把她给俺拉出去,这果子还是给你哥留的,不能给她吃,杨家咋有这么不要脸的丫头。快拉出去。”她在后头推一推,改兰哄骗这小婷往外走,“小婷,俺家没果子,大门外头你奶奶手里有鸡腿。”
关上门,张桂兰赶紧把果子藏好,那小婷可说不准偷偷进来拿走的,这孩子跟没脑子一样,光记着吃,“杨家出了个爱芝那样的,这一个还不如哪一个呢,迟早又让谁祸害了。”嘴里说着话,脑子里灵光一闪,又兀自摇摇头,“不行不行,傻子可不能要。”
李家没说成媳妇,杨家却在正月底娶了新媳妇,鞭炮声老远就听到了,杨家大孙子从车里把新媳妇背下来。
“瘦巴巴的,一看就身子不好,”张桂兰站在人群中,上下打量新娘子得出结论。
也不知道是张桂兰嘴毒还是杨家真的倒霉,新媳妇过门三个月,杨家老大上房收拾晒干的山药蛋渣,一条腿踩空从房顶上摔下来,城里医生给接好,也几乎那条腿废了…
“该,让她黑了心的卖媳妇。”张桂兰坐在自家炕上说风凉话。
“妈,少说点吧。”李有才端着饭碗,他以前咋没发现自己亲妈这么爱幸灾乐祸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杨家。
从去年开始,李有才几乎忘记张桂兰做下的丢人事,开始全家到东屋吃饭了。
“俺说的又没错,咱说正经的,军军这都走了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咋样了?”张桂兰担心李根,开春以后李根带着铺盖卷去了省城,据说要挣钱回来娶媳妇,这也有两个月了一点信儿也没有。
“没啥,兴许挣钱了。”
胡二女没说话,放下碗筷,她今年也不知道是咋了,总觉着腰疼,虽然这腰一直不好,月子里落下一身毛病,腰就是其中之一,今年却比往年还要疼得厉害些,挎在炕沿边都觉着骨头疼,吃了半碗饭实在疼得厉害。
“咋了?”李有才夜里几次已经发现胡二女捶腰。
“没咋,俺先去躺躺,吃完了俺再来收。”胡二女觉着后脊梁都动不了了,想着炕上直直的躺会应该就好了。
张桂兰丢个白眼,“俺看就是懒,俺都不腰疼她才多大,哼,这几年让她舒坦了都开始装病了。”
“妈,她不是那样人,这些日子就是腰疼,夜里都醒好几次。”难得的李有才偶尔也会替胡二女说句话了。
张桂兰撇撇嘴,现在这儿子不像从前了,不再永远听她的了,都是那个害人精闹得,那来的腰病,就是懒。但这些话她不再说出口了。
眼看着要开始锄地了,胡二女忍着腰疼天不亮就拿着锄头下地了,这个时节太阳一露出来就开始热了,干活就费劲,家家户户都是蒙蒙亮下地,等到日头出来就准备回家,然后放牲口,收拾家里,吃过饭已经晌午了,歇个觉起来喝一瓢进水,解渴又凉快,提着锄头再次下地,这次要等到天黑月亮上来看不见才出地头。
别人家下地的人回到家里就能吃上热乎饭,牲口也都归了圈,鸡鸭上了架,李家往年都等着胡二女做,要不就是改睇改兰,反正张桂兰是一概不管的,她只有在卖粮的时候才出面。
累了一天,胡二女喝了一碗米汤,她这腰蹲下去就起不来,起来就难蹲下,在地里的时候不起身疼也就不觉得,一旦起身走路那就跟拿着锯条在刺啦刺啦锯骨头一样,走回来已经湿了一整个后背。
“妈,你去歇着,俺洗碗。”改兰接手了家里的一切活计,喂猪担水洗衣裳做饭。
胡二女应一声,扶着腰回到西屋,抬了几次腿都上不了炕,双腿重的跟灌了铅一样,刚抬起来一点腰就跟断了似的。
“嘶…”忍着疼,先屁股坐在炕沿,双手撑着一点一点挪上去,头上已经布满汗珠,胡二女抓着手绢擦一擦,想要拉个枕头过来却够不着,喘着粗气歇一会。
等到不那么疼了,胡二女咬着牙扭过身子,双腿跟着也上了炕,却因为这一下,腰疼得双眼冒了火花,好歹算是上炕了,拉个枕头躺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