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的玉米苗已经长了一尺高,下了几场雨后,庄稼都像是赛跑一样纷纷露头疯长,杨树叶子也已经能够遮挡一片阳光了。
胡二女开始了第一茬的锄草,地里的野草长的比庄稼还要茂密,若是不管的话几天就能淹没庄稼,放眼望去只剩一片野草。
她从白家沟回来了,没见到改春。
买了改春的那家人去年全家都搬到了外地,改春自然是跟着走了,沟里人见到陌生人都不言语,还是有福七扯八绕才打消人家戒备告诉他们。
白家白老二上头有个姐姐,当年跟着个买卖人去了口外,近几年联系上了,人家在那头做了大买卖,生活好了想着还有个兄弟在山沟里就回来找了。
白家三个男娃一个女娃生活也还算过得去,但姐姐想着把侄子们带出山沟去,白老二把家里的牛羊归置了卖了钱全家都跟着去了。
“那个女娃?好着嘞,那三个野小子可疼着嘞。”说起改春,抓着鞭子的羊倌捋捋胡须。
这句话让胡二女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改春去了个好人家,比在李家跟着她强。
“唉…”锄头上缠了草根,胡二女解下来叹一口气。
转过脸,微仰起头,青山依旧。
“唉……”看了一会儿,再叹口气,低下头锄草。
日头升高,胡二女喘口气手掌撑着膝盖站起身,长时间的弯曲腰疼的厉害,弯着腰缓了好一会才站直身子,光脚踩过翻松的土壤,到地头穿上鞋抱了草到筐子里,再用锄头压一压,臂弯伸过去,将半圆的箩筐提手放在胳膊肘内,身子歪向右边,大大的筐子刚好压在她的左胯骨上。
农村妇女标准的挎箩筐姿势。
远远的看到别人家烟囱里都已经有青烟飘起,走到近前,李家的烟囱也有黑烟上升,胡二女知道那是改睇又拿错了湿牛粪。
放下筐子,将草铺在猪圈上头,晒干了到冬天都能烧火的。
看一眼猪胡二女才放心的进屋,东屋里改睇正在烧火做饭,炕上端坐着张桂兰,瞪着不顺眼的有福。
“咳咳,死丫头,要熏死俺,坏了心肠的想要害人啦。”湿牛粪不冒火苗光冒黑烟。
改睇慌乱的用铲子啪啦几下,黑烟更多了,屋里都快看不清人了。
“去抓点柴。”胡二女挽起袖子拿过火铲代替改睇蹲在灶台前。
跟着她后面李有才也回家来了,两人平日下地干活都是一前一后很少一起走,而且也不像别人家两口子都在一块地里,他俩都是分头。
其他人也稀奇为啥两口子下地还不一起,胡二女却是庆幸这样,没有李有才在旁边她干活自在不说还能偶尔望望青山,思绪随便飘远想想改春想想多年以前大集体的时候笑啊闹啊的一群人干活。
李家张桂兰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厉害,一张嘴绝不饶人,李有才性格又是个沉闷的,加上各种传言,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们来往,如今天天炕上躺着有福,就是有谁路过李家门前都快走两步。
也就富昌家媳妇依旧和胡二女交好,也是富昌一家正派不怕张桂兰纠缠,不然那张嘴随便胡说起来谁也受不了。
倒也不是张桂兰不胡说,只是人家富昌一家行的正走的直,哪怕前年张桂兰给人家泼脏水也愣是没起效果,反而引了村长李宝柱好一顿数落。
起因胡二女已经忘记了,反正就是那年开春李根还没开学在村里闲晃荡的时候不知咋的跑到富昌家后院去了,刚巧田柱大闺女在后院小解,两人打个照面。
事后其实也没啥,富昌家也没说个啥,只是叮嘱他们别让孩子乱跑,却不想惹了张桂兰逆鳞,满村的堵天发誓李根不是那样人,是人家田柱大闺女不检点,搞破鞋纠缠她好孙子了之类的。
胡二女拉扯了几次不成反到让张桂兰更火大,说她不知道护着自己儿子,野狗还知道护仔,然后又扯到她总是和田柱媳妇一到干活,说她一定是偷摸和人家男人不干净啦,李家倒了八辈子霉,好好的大闺女换了她这样一个丧门星等等。
当时闹得全村都知道了,富昌叔的脸黑的比锅底都难看,不知道是谁叫了村长来才免得富昌叔一把年纪气晕过去。
张桂兰还是挺怕的,富昌叔在村里不算是辈分比较大的,但也是有些威望的,就连村长有事还寻着他商议呢,她一顿发疯以后看着富昌叔的黑脸再看村长拧紧的眉毛顿时有些讪讪的。
被教训了一顿以后,张桂兰也觉着自己有些过了,顛着脸上门赔礼道歉,结果门都没进去,从那以后李家门前鲜少有人走过。
“你脑子丢野地里了?火都出来啦。”一声大喊,胡二女拉回思绪,手里的柴火杆都快要掉地上了,再一寸就烧到她手了。
匆忙丢了一把柴火进去,锅里添水,放了蒸笼,一层是莜面一层是山药蛋丝,因为估摸着今天李根回来,张桂兰让在锅底煮两颗鸡蛋,有福可就不乐意了,凭啥都给他吃,一咳嗽张桂兰只好不情愿的让再加三个。
“咳咳…”有福眼皮都没抬。
“煮十个鸡蛋。”张桂兰从牙缝里蹦出来一句话。
等着饭熟的空挡,胡二女拿起扁担去挑水,水缸里还有一半,改睇年纪还小她怕孩子累着,这些重活都不愿意让她做。
“俺、俺去!”有宝强硬的抓过扁担,不等胡二女开口已经跑远了。
“呸,不要脸。”不意外的炕上张桂兰骂一句。
这么多年过去了,按说就是狗也相处出感情了,但是在张桂兰这里一丁点儿都没有,看待胡二女永远是白眼居多,就是看在胡二壮的份上骂的不那么高声罢了。
胡二女也已经习惯了,为了三个孩子她怎么都可以忍下去。
有宝傻乎乎的挑水倒是快,但怎么看那后头还有个人?
“啊呀,有福呀,饿死俺了。”有宝没进门,身后那人倒是先一步进来了。
听到说话,有福从炕上做起来。
“长贵?”前几天说是回家去的有福好友。
这长贵身上一件破皮袄,这时节了那还有人穿这么多,胡二女悄悄多看了两眼,瘦削的面颊,眼窝深陷,鼻梁倒是挺高,脸上油渍摸搽也看不清本来面皮,从鬓边已从胡子乱糟糟的拉了老长,头上倒是没有前些日子的破毡帽,蓬乱的头发还沾着草根,也不知道多久没洗对改睇改兰咋样但是她不相信这个胡子拉碴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