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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根在下了两场雪以后，背着一卷铺盖灰溜溜的回家来了，他进城半年，一分钱没挣到，出门在外，吃不好穿不好，瘦的皮包骨，胡子拉碴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他以为自己是个啥都会的人，却不知道城里要的是勤快又能干的人，他这种一没脑子二没力气的人干啥都不行，跟人家学着做生意，却没有那个生意头脑，别人的货都是抢手的好货，他却只选择那些便宜的，虽然便宜却不是人家需要的，自然是卖不出去，走的时候带那点钱一个月不到就都赔进去了，然后就只好做工了，轻松的人家不要他，卖苦力他又不愿意，就随便做一天歇两天混到了上冻。
城里没了营生眼瞅着要过年了，李根背了铺盖就回家，家里好歹还有暖和炕，城里他没钱交房租，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胡二女的腰在躺了几天热炕头以后好了不少，她估摸着夏天就是着凉了，现在不咋疼也就不在意了。
冬天要准备的捏山鱼，压粉条，胡二女就顾不上她的腰了，农村家家都要准备过冬吃食，都是一家做众人帮，热热闹闹说笑着就把活干完了。
连着跟别人家做了几天，今天轮到李家了，若不是看在胡二女面上，没人愿意帮忙的，张桂兰在村里已经没有了好名声，原先只不过是个厉害婆婆能折腾媳妇，这些年她头上还加了好些称呼，几乎可以和杨老太并肩了。
“军军妈，你家今年磨粉不多？”村里同龄妇女往大盆里挖白花花的山药蛋干粉。
胡二女正在烧水，听到说抬起头看看，可不今年他家干粉不多，也能压个十五斤罢了，估摸着省着些也够吃了。
“今年山药蛋收的不多。”胡二女无奈开口，今年山药蛋收成好，人家地里一窝少说也有十几个，大的都有拳头大了，她家地里最多也就七八个。
“那这一会儿就弄完了，水烧好没？”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就不说破了，李家啥情况心知肚明。
“压了粉就该杀猪了，俺家今年能杀个一百五。”这几年家家都养一头猪，为的都是年底有口肉吃，有些人家不舍得，自家留几斤吃，剩下都拉到城里卖了，自由贸易，卖了钱还能买些别的东西。
“俺家估计更多，估摸着能有一百八。”
“你们谁家到时候多了卖俺几斤，俺家今年没养猪，要拉几头羊去卖。”牛羊自然是比猪肉还要值钱的。不过很少有人舍得自家吃一头羊的，最多吃个羊腿，没人要的下水，头蹄留着自家吃，剩下的大多都卖了。
提起羊腿，胡二女又犯恶心，她是吃不了羊肉的。
看看窗外，又一年了，她的改春也是在这个时候离开她，二十年了，改春应该也嫁人了，不知道是嫁给白家那个小子了，下次有福回来一定要好好问问，兴许有改春消息。
隔天田柱家杀猪，果然出了今年全村第一重，足足一百八十三斤，富昌叔大手一挥，割了二十斤肉就在院子里架起大锅炖一锅菜。
锅底火苗红彤彤的，一块白白的猪油放到锅里滋啦滋啦响，丢一碗葱段进去，蓝色的烟雾里伴着葱油香，切成块的山药蛋，几天前压好的粉条，秋天存的大白菜，炸过的豆腐块，一股脑倒进锅里，成盆的井水哗啦啦倒进去，挖了调料放进去大片的猪肉，黄铜勺子搅一搅，盖上锅盖。
半个小时以后，院子里人人吃的满嘴油光，大碗里放一个白面馒头，吃的别提多舒坦了。
“啊呀，人家财大气粗吃那老些，咱杀猪可不能那样吃。”吃饱喝足的张桂兰坐在自己炕头，羡慕人家却又瞧不上。
“咱家也没那么重，俺看今年也就百十斤的样儿。”李有才磕磕烟袋，几乎人人都换了卷烟，他却独喜欢烟袋。
“军军妈，你常跟那个田柱媳妇一起，他家猪都喂的啥？”张桂兰纳闷，开春都一样抓的小猪仔，为啥人家比她家快多了一倍。
胡二女一愣，喂的啥？“好像是麸皮山药蛋，秋天还有糖菜黍米面，俺也没问过。”
一听这话，张桂兰咋舌，“怪不得，山药蛋都舍得喂猪，还有啥？黍米面，那好的东西喂了猪能不长膘吗，咱家可没那些好东西糟蹋。”李家年年起的山药蛋人都不够吃，黍米面更是不舍得了。
有福依旧在鞭炮响起前回家来，外头一年也不知道干啥，反正回来的时候总有些钱，张桂兰每年都想要来每年都不成功。
“啊，改春？嫁了吧，俺今年没去白家沟。”有福挠挠头。
“谁？啥改春？”王长贵和有福形影不离。
听有福解释后，王长贵倒是知道，“嫁了，老子知道，就嫁在当地了。”
胡二女还想打听别的，王长贵知道的却只有这些。
新年过完，她照例进城，在胡二壮家里遇到了胡强和蛾子。
“大姑，俺见着改春姐姐了。”胡强这个侄子一点没随胡大壮，父子俩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你咋见着了？”蛾子也惊讶了，这孩子放假回来多少天了可从没说过。
胡强点点头，“俺们同学有个兄弟新娶的媳妇就姓白。”
“傻孩子，姓白的多了，咋能那么巧。”
摇摇头，“俺去过他家，那个媳妇长的跟大姑像，他开始也看俺跟那个嫂子像。”
胡二女双手颤抖了，心跳都快到嗓子眼儿了，“真的，在哪？”
“真的，就在俺们学校不远，不过好像过年那家要去啥…叫啥…同城。”
“等俺开学问问，大姑你别急。”胡强扶着胡二女坐下。
胡二壮也觉着这么多年了，急也没用，只要有点消息总是好的，“哥过年去趟省城，一准给你问好了，你想认回来？”
胡二女摇摇头，她从未想过，“俺只想远远看一眼，知道她好就成，俺没用，认了干啥。”双眼泪水滑落，当初她护不住孩子，虽然是被卖了但是个好去处，比跟着她在李家好，瞧改睇，因为婚事和她已经疏远了，这也怪她，没本事护住孩子。
“这也不怪你，俺妈…唉…”蛾子拍拍胡二女肩膀，自己亲妈做的那些事真是没法子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