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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鞭炮声响起，又一个忙碌的年月过完了，家家户户开始了崭新的一篇。
李家门头红色的对联贴的有些歪，翘起的一角被风吹得忽闪忽闪，张桂兰舍不得浆糊，对联贴的不牢固。
正月照例是串门子的时节，女人们三五成群出了西家门进了东家门，男人们聚在一处不是打牌就是卦胡。
正月也是一些人家给儿女说亲的日子，一家里也就这几天穿着最好的衣裳，当然要把崭新的那一面给别人看了。
张桂兰为了改娣相亲能够成功也咬了咬牙扯了块花布做了件新棉袄，里头棉花蓄的不多，好歹是新的，为这她可没少数落改娣。
“死丫头片子，光知道死吃，你可得给俺争气。”
“小心打断你的腿，敢出去浪去。”
“白养你这么些年，也是到了你还的时候了，咋，看啥？”每次说到这些改娣吓的一抖低下头去。
张桂兰抖着笤帚，继续她那套说辞。
初六刚过，媒人一早就来了李家，张桂兰忙拿出自家炒的瓜子，几个冻果子招待，今年搁不住李根在镇上看了人家吃的炸珊子，炸麻花，炸糖球，张桂兰也难得的做了这些小点心，珊子是咸的李根不爱吃，炸的多，麻花和裹着白糖的圆球面疙瘩是李根最爱吃的，各样只炸了一小盆合起来还没有珊子多，其他人只得到一小块尝一尝，剩下的都锁在柜子里单给李根一个人吃。
因着媒人来了，张桂兰打开柜子拿出三两颗糖球，小半截麻花，抓了四五个咸味珊子也算凑了一盘子。
“哎呦，这麻花可好吃，嗯，甜，嫂子这手艺是真好。”媒人看见点心就两眼放光，张桂兰心底有些后悔拿麻花出来了。
“瞧你说的，俺这也是瞎炸的，那啥，啥时候去相看呀？”媒人说亲都是两家相看，一般都是女方去男方家里相看，主要看看人咋样，家里有啥牲口，粮食多不多，日子好不好罢了。
况且男方为了能够成功，多半到时候还要拿出些好东西招待，不然人家看你家穷咋会愿意闺女嫁进来？
张桂兰打算着相看的时候她带着李根去，山里人家咋也要拿出肉来的，保不齐还会有炖羊肉，不为别的，也要让李根饱饱吃一顿才成。
“着啥急？嫂子，不是俺说，你家丫头有些小。”媒人说亲都是两头吃，那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
一听这话，张桂兰就着急，“小才好调教呀，你看俺家有才媳妇也是十五岁过门，年轻不懂事还不都是俺调教的好，咋摆布都行，你可一定说啊。”
媒人打心底鄙视她，“话是这么说，可人家怕太小了生不了娃。”谁家娶媳妇还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最后花了大价钱娶回去一个不能用的这以后还不是砸她的招牌。
张桂兰拍着胸脯保证，“这就更不怕了，你看俺家有才媳妇，生了几个娃都好好的，改娣随她，有个大屁股，管保生儿子。”
“那也成，但是你要的那些彩礼有些多呀，缝纫机，洋车，这城里娶个媳妇也给不起呀，别说还要啥华达呢的衣裳，皮鞋，牲口了，嫂子，谁家要是有这些还能等到三十岁没媳妇？也就是穷的没法子才拖到这岁数，要不娃都不知道抱了多少了。”
张桂兰抓着桌脚低头寻思，难不成要的多了？也是，三十岁老光棍指定是家里穷，可是穷也得要呀，她不能白赔进去个丫头片子。
“那这样，别的俺可以不要，洋车一定要的，俺宝孙在镇中学上学，来回走路累脚，洋车可不能少的。”缝纫机反正她也不会用，要了也没啥用。
“牲口也不能少，山里人还能缺个牲口。”
媒人点点头，“这倒也勉强凑一凑能成，但是话俺要说在前头，嫂子，这要是没有，挪借来置办了，到时候嫁过去可苦。”
这些张桂兰完全不在意，“没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苦也是她的命。”
媒人再次在心底鄙视张桂兰，这完全就是不管女娃嫁过去咋样，只是要了她想要的罢了。
“那你等会，俺出去叫去。”三两口吃完麻花，舔舔手指上沾的白糖屑，媒人下地趿拉着鞋出门叫进来两个人，一个瘦高身子有些驼背的黑瘦男人，头发用头油抹的很亮，一个齐耳短发的五十多岁妇女。
张桂兰从窗户里看见，让李根到西屋叫改娣去，李根不情愿的爬起来拖拖拉拉去了。
“嫂子，这就是张才了，这是张婶子。”媒人给他们互相介绍了，对方是母子两人，进门打量了张桂兰一下，对屋里的陈设点点头。
“奶奶，你叫俺？”改娣早就看见了，那个黑瘦的男人。
“嗯，过来，认认人。”张桂兰脸上是改娣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她不由得缩手缩脚不敢上前。
“这孩子，还知道害羞了，来。”转向旁边三人，“这就是俺大孙女，改娣，今年十六了，家里家外啥活都能干，做饭洗衣裳都行。”
改娣觉得自己就像城里集市上被绑着脚的鸡一样，任有别人挑选。
“模样倒是还行，这个子也不算矮了，十六岁长这么高挺好。”那位张嫂子倒也不含糊，拉起改娣的手摩挲，可不，经常帮着干活的手上都有老茧。
“这身子有些瘦，不是有病吧。”按照正常来说这样挑选媳妇的是没有的，都是女方挑男方，哪有男方挑选的资格，可惜张桂兰急着说亲，给了对方这样随意挑选的资格。
“没有，没有，别看瘦，都是肉，俺跟你们说，她啥活都能干，你看这屁股一准是生儿子的。”张桂兰急忙摆摆手，双手一拧，改娣给转了个圈，背冲着三人，张桂兰还掀起棉袄让对方看她的屁股。
不知道身后几人说的什么，改娣只觉得脑子里面嗡嗡的，她觉得她就是集市上那些牲口，马上就要被捏开嘴巴看看长了几颗牙，脱光衣裳检查身子了，她不知道啥叫自尊但是她只觉得羞辱，是的，特别的羞辱，但是这偏偏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奶奶，她不敢反抗。
昨天夜里，爹说，她是年纪大了该嫁人了，她满心期待没有奶奶的时候妈能够为她争取一次，哪怕就一次，可是没有，妈看了看她，啥也没说。
她似乎都能闻到身后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酸臭混合着各种牛马粪便的味道，她在毛狗子身上闻到过的老光棍的味道，这味道让她恶心。
张桂兰的低姿态最终没有打动母子两，他们觉得不能倾家荡产赌一个年幼的女娃，万一是个不能生养的，万一是个有病的，所有的一切就打了水漂。
张桂兰失望极了，盘算好的炖羊肉没有了，两个轮的洋车没有了。
“没用的丫头片子，浪费多少粮食，把衣裳脱下来，不要脸的还穿着呢。”
虽然被骂了，但是改娣这次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