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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三娃穿戴齐整就出门了，回身和站在门边的春娥招招手，大踏步向东走出村子。
昨夜夫妻俩商议定的，胡二女在李家备受欺凌，胡大壮是个不顶事的，他们这些外人也插手不到人家别村家务事去，只有找到二壮，二壮当初对胡二女爱护有加，也许他听到自家妹子遭遇会帮个忙。
张桂兰那样人也就是仗着胡二女没有啥依靠，才步步紧逼把个爽快人磋磨成胆小木讷的惊弓之鸟。
农村流传一个规矩，有主子的人在婆家咋也还会挺直腰板，主子就是兄弟侄子一类娘家人，活着死后都是给她撑腰做主的人，一般人家就是看在主子面子上也不敢太过为难媳妇，当年王家那出了名的掏瓤子做棺材就是娘家软弱，嫁过去个大闺女不出两年被活活折磨死还一辆破板车赤条条送回娘家。
日头升了老高，三娃已经进了县城西门，他上次也只是大街上看到一次有人抬棺材，人群里走着个人像胡二壮，具体是那他也不知道。
进了城只好一路走一路问，打听了一会都没人知道，想也是，棺材又不是天天买的，谁还会注意那个。
三娃有些累了，迎着太阳站在一家饸饹面馆前头掏出白面馒头，大口咬下去，眼睛还不住看着街上来往的人，走过来一个卖糖人的，这玩意算是稀罕物，三娃想着回家时候给娃买个孙猴子。
“后生卖啥来了？”身边靠过来个老头。
“啊，大爷，俺今儿是来找人的。”三娃收回目光，两下把馒头塞到嘴里，一不小心有些噎住了。
“给，喝口水。”老大爷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
三娃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半，才把嗓子眼的馒头顺下去。“哎，对了，大爷你知道不知道城里有个新开的棺材铺，好像是啥以前搬走又回来的？”三娃还水壶的时候一下子想起了，每天大街上这些晒太阳的人群才是消息最灵通的，别看都是些没啥劳动能力的老头们，那上到国家大事，下到鸡毛蒜皮都是一清二楚。
“哦，你说的是刘家棺材铺。”果然如此。
“对对，就是就是，大爷你知道在哪？”三娃抹抹嘴问。
大爷还是第一次看到说起棺材铺这样开心的人，“你家啥人没了？”
三娃一愣，“没，俺是找人不是买棺材。”
“哦，找谁？”
“俺也说不上，就是上次见送棺材的里头有个人好像以前是俺村的，打听打听。”
大爷点点头，“哦，你说的是他家招那个女婿，就在瑞福街下头，过去你就看到了，俺可告诉你，他家闺女厉害着呢，你当心。”
三娃告别大爷，顺着主大街直走，在工会十字路口左拐进入瑞福街，瑞福街口这原先是卖布的，现在改了，国营的供销社，和原来不一样的是拿钱买东西，不再用票了，再往下是牛羊肉，牲畜的买卖市场，去年三娃在这卖过羊。
一直走到下头岔路口，三娃想着朝那条道走，两边一看，东头一个大木板门打开，里头白花花的木料堆到了房梁高，三娃一喜，这自然就是了。
来到门前，正面三间通连的大房子，还是老式的纸糊窗户，和窗户顶一样高的六扇木板门，阳光正从门外照进去，东边一溜有几口完整的棺材，后头挨着墙整齐的摆着木板，西边有一台电动的锯木机，还有些成型的棺材板。
三娃刚才看到的两人正在抬着一大块木板过来，看到三娃，其中一人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放好木板走过来。
“看板儿的？”那人迎着三娃问。
三娃摇摇头，“俺是想打听个人.”
“谁呀？”
“你这有没有个叫胡二壮的人？”
那人点点点头，“有啊，俺们东家就是他。”
听说确实是，三娃放下心来，“那你能让俺见见他，俺是他一个村的。”
“呦，这不巧了，昨儿个他去富城了，要几天回来。”带着三娃走进门，坐在一旁他们歇息的一张木桌旁，给三娃倒了水说。
三娃皱眉，这人倒是找到了，可不在这咋整？
“要不，俺给你叫俺们大东家，就是他媳妇？俺看你这是有事。”那人倒是热心，三娃一个劲的谢人家，那人只是摆摆手，撩起门帘进里头了。
三娃坐着打量周围木板，鼻腔里都是木料的味道，就像身在林子里一样。
“桂姐，就是他找东家。”
三娃转过身站起来，跟着那人出来一个穿蓝布衣衫的女人，齐耳短发干净利落。
“你是…”
“俺是上六号村的，找胡二壮。”三娃赶紧说。
被叫桂姐的女人点点头，招呼三娃继续坐下，“是二壮同乡，实在对不住，他昨天刚去了富城，你这来是有事吧？”
三娃点点头表示知道。
“说起来也是我不对，这些年爹妈身子不好，他也没个功夫回家看看，又跟着回了趟老家，这才回来没几天，开个铺子也是天天忙，我呢本打算着忙过了让他回家看看的，他还有爹有家的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不让男人回家。”
三娃张张嘴，被桂姐打断。
“我知道他心里有事，惦记家里，这些年一直也不说出口，你既然是一个村的，跟我说说，家里咋样？”
“他爹死了好些年了，俺是哪天街上见着他把不住是不是，想着来找找看。”三娃赶紧说。
桂姐叹息一声，“俺的错，没让他尽孝，家里其他人呢？”
“俺来也不为别的，他在的时候挺护着妹子的，现如今他那个妹子俺们外人看着都挺难受。”
桂姐立刻说，“二女？咋了？”
三娃将胡二女换亲出嫁，据说在李家过的不好等事都和桂姐说了一遍。
听完他说，“啪。”桂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这胡家的姑奶奶还能让她欺负了，我倒要看看是啥牛鬼蛇神。”
三娃脑子一颤，这位看似柔弱女子的二壮媳妇个性是火辣的很，他心里不由的竖起大拇指，同时也为春娥这样催促他进城还真办成件好事，只要有桂姐这句话，往后李家也不敢太欺负胡二女了，三娃打心底为胡二女开心。
“对不住，我这性格直，当家的不在，今天是不成了，等他回来我和他一同回去看看，他心里就记挂着这个妹子，咋能不给妹子做主？你说是不，还有那个小弟弟，长大了吧，娶媳妇没？”见三娃摆摆手表示不在意，桂姐直爽性子又问起小壮来。
说到小壮，三娃沉默了，二女虽然受些欺负好歹还活着，可小壮？
“小壮比二壮爹还死的早，这事俺也说不清楚。”
桂姐也是吃惊不小，胡家穷她是知道的，胡家家长偏心她也是知道的，不然二壮也不会到她家当学徒做上门女婿了。
“知道了，粮食不够吃，小的也是一张嘴。”桂姐倒是稍稍一想就明白其中缘由。
三娃拒绝桂姐留下吃饭的邀请，一路喜滋滋小跑着回村，他要早些告诉春娥这个好消息，还没进家门就一叠声的叫春娥。
“咋了？”春娥眼睛红彤彤的。
“你咋了？咋哭了？”
“没咋，你咋才回来，咋样？”春娥擦擦眼角问。
三娃才顾不得别的，他现在比较在意自己媳妇咋哭了，“你告诉俺，是不是小兔崽子又惹你生气了？看俺不收拾他。”
“哎呀，跟儿子有啥关系，俺是哭二女，你快告诉俺，咋样？”春娥拉住三娃手臂。
“哦。找着了，没错，是他，你快去告诉二女。”三娃一听不是自己淘气儿子，顿时气都消了。
春娥听完眼睛一亮，但也只是一瞬，丢开三娃，自己坐在石头上唉声叹气。
“咋？你去告诉她呀，二壮媳妇俺也见着了，人家说，这样，这样说的。”三娃学着桂姐抬起手臂，面前木有桌子，只有石头，他也拍了石头一下。
“俺们胡家的姑奶奶可不能让人欺负。”
春娥抬起头，“真是这样说的？”
“那还有假，俺啥时候骗过你？”
“哎…”
“你又叹气，去告诉她高兴高兴呀。”三娃催促春娥。
“告诉啥，她回去了。”
“回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