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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长出嫩叶的时候，胡二女挎着个篮子进城扯布，城里崭新的柏油马路平坦干净，路两旁的松树散发着松香，她到集贸市场扯了蓝布，花布，看着新式的的确良布衫子爱不释手，的确良布衫颜色艳丽，穿在身上凉快，据说还好洗，比那粗布还要耐用，见她喜欢，营业员一个劲的跟她夸这布衫好看，胡二女拉拉自己身上已经褪色成灰色的蓝布衫，还是没舍得。
篮子里装着布，喜滋滋的出门，她还想在街上转转，不买啥看看也挺开心的。
不防有人拍她后背，转过头来。
“哎呀，真是你，俺还怕认错了。”一个弯弯眉毛，红嘴唇的女人站在胡二女身后。
胡二女疑惑的看着对方，她似乎认识但是又想不起来这人是谁，打扮这样的人她应该不认识才对。
“俺是同十村的，咱俩以前一起上学，你忘啦。陈芳呀。”
胡二女恍然大悟，是了，是了，这是当初一起上学的，她还羡慕过的同十村陈家的二女子。
“是你呀，俺没认出来。”胡二女憨憨的说，眼前这人如果不是主动打招呼，胡二女十绝对认不出来的，一双黑色的皮鞋，笔直的黑裤子，上身的确良白衬衫外头是件呢褂子，脸庞白净，嘴唇红润，胡二女没用过但是看见过，嘴上那一定是时新的口红。
“你还有啥事要办不？”陈芳倒是笑眯眯的，眼里没有一丝瞧不起的神色。
胡二女楞了一下，下意识的摸摸篮子，“没啦，俺转转就回去啦。”
“那正好，没啥事去俺家坐坐，吃了饭再回去。”陈芳手里提着个黑色的包包，挎在肩膀上双手挽着胡二女胳膊。
“啊？俺…就…不去了…”
“这是啥话，好不容易遇见了，咋能不去俺家，你也认认门，以后进城去俺家找俺。”陈芳不容她多说，拉着就过马路。
胡二女一路想要拒绝可架不住陈芳不放手，只好跟着来到陈芳家里。
同十村就因为陈家成了模范村，陈家一门双秀才在十里八村都是独一份，文化大革命前陈家儿子就已经在县里念书，陈芳和胡二女一样在村里学堂上学，文化大革命之后胡二女已经嫁人生娃了，陈芳却又重新学习考试，现在已经是捧着铁饭碗的工商局干部了。
陈家男娃就更厉害了，听陈芳说完才知道，人家陈谦刚刚当上副县长了，只是胡二女也没听懂是那个地方的。
“来，给你吃水果。”陈芳家里明亮的玻璃窗一眼看到外头，红砖围着一个不大的小园子，里头那棵杏树还没长叶子，另一边是一座葡萄架，空地休整的整整齐齐，想来哪里种些瓜果蔬菜的。
胡二女转头打量，她坐在软乎乎的似乎是叫沙发还是啥的凳子上，面前一个玻璃的两层桌子，下头那一层有糖盒，刚陈芳给她拿出来，红色的铁皮盒上有个龙凤图案，那颜色真好看，漆成黄色的比人还高的柜子上嵌着块镜子，胡二女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拘谨的样子有一瞬间愣神。
“愣着干啥，吃块糖。”陈芳端着个玻璃杯里水面上飘着几片绿色的叶子，胡二女心想这是啥茶啊还是绿的。
“在俺家吃了饭再走，难得遇见一个村里人，俺还想听听同学都咋样呢。”陈芳倒是没有一丝嫌弃，拉起胡二女的手话家常。
胡二女感觉到陈芳柔嫩的手，皮肤细腻，不像她满手的粗糙老茧，冻疮的疤痕疙疙瘩瘩，以前念书时候她最羡慕的就是陈芳了，同是女娃陈芳家里没有早早给她定亲，那些年关于外头的见识都是陈芳告诉她的。
“俺也不咋会做饭，你会捏莜面不？”陈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平日不做饭，能做的也就是切菜这些，今天家里没别人，她就更无从下手了。
“会，俺做。”胡二女轻轻放下茶杯，挽起衣袖接过面盆开始和面。
陈芳抱歉笑笑，“你看俺，请你来家里还要你给俺做饭实在不合适，俺也忘了今天人都有事不回来的。”
“没啥，俺天天干活都惯了，你不会做饭那你家咋吃饭？”胡二女对这个比较惊讶，一个女人居然不会做饭，那这个家咋吃饭的。
“俺家老婆婆做，有时候张同志，俺不会也没办法呀。”陈芳说的理所应当。
胡二女却听的长大嘴巴，“还能让老婆婆做饭？人家不说你？”
“说啥，分工不同，俺不会也是没办法的再说工作那么累哪有精力做饭？”陈芳在一边洗菜切菜。
胡二女讶异了，想自己十五岁嫁人就开始做一大家子的饭了，除了生娃那么一两天之外哪有一天落下，人家陈芳一天都不用做饭。
“不骂你？”她觉得不可思议。
“骂啥？”陈芳不解，但一瞬间她就明白胡二女啥意思了。
陈芳摇摇头，“二女，咱们女人又不是工具，生娃已经是那么幸苦的事情啦，这家里的琐事就商量着办呗，也没谁规定一定要女人做呀，俺知道村里还有些陈腐思想啥嫁了人要好好伺候公婆，公婆有手有脚为啥要人伺候？”
胡二女瞪大双眼，像是听到惊世骇俗的话一样。
“那是你命好，生个男娃。”
“俺生的女娃，叫妞妞。”陈芳摇摇头，根深蒂固的思想一下子难以改变。
胡二女不说话了，她心里再次感叹命运，这都是命呀。
“哎，你跟俺说说，以前那些同学都咋样？你们村那个叫…叫三娃的不是喜欢你吗，你嫁给他没？”
胡二女猛地抬头，“你咋知道？”按说三娃说稀罕她已经是不念书以后了，她一个外村的咋知道。
“谁都知道他稀罕你，天天看着你。”陈芳眉眼弯弯，这就叫当局者迷。
“俺…俺没…俺嫁七号村了。”
陈芳有些失望，“哦，咋没嫁给他呢，他一定待你很好。”低低说了一句立刻又说，“不过你现在那位对你咋样？还有你们村那个长的很漂亮的叫六姑的呢，现在在哪？”
“能咋样，六姑嫁给王家了。”
“王家，那个王家？”
“对。”
“啊，可惜那么漂亮，俺知道那个王家，那人不好。”陈玲摇摇头。
莜面捏好后，放在锅里蒸，陈芳那边也已经切好一盘菜，放了麻油，醋，盐拌好等着一会拌莜面吃。
十几分钟以后，热气腾腾的莜面上桌，胡二女第一次坐在凳子上吃饭，有些不大习惯，陈芳热情的让她多吃，还抱歉家里没别的东西。
胡二女慢慢放松下来。
“啊，对了，俺前些日子见着一个人，好像是叫拉睇的，对吧？”
胡二女立刻抬起头，上次有拉睇的消息还是三年前，有福回家说起过拉睇是偷偷跑了，他们在山里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