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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看热闹的说着闲话，里头赵蔫儿耷拉着脑袋抬不起头，一方面可怜自己老婆子早早走了，另一方面没脸见妻舅，说到底老婆子是被逼死的。
二小妈娘家离着七号村不算远，几十里的路罢了，赵家本想悄悄打发之后慢慢再告诉去，到时候反正人已经埋了，说还不是由他们，三个媳妇商议决定到时候就说是突然得病了，还传染来不及通知娘舅立刻就埋了。
赵蔫儿更是大气不敢喘，老婆子活着的时候两人就是看媳妇脸色过日子，现如今剩下他一个人了更没了主意，他现在心里已经乱的不像样，打算着要不就这样随着老婆子一道去了算了，活着也是白受罪。
“我妹子嫁给你几十年了，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吗？”二小妈亲哥哥四圈坐定在棺材前头问。
赵蔫儿摇摇头，能有什么不对的，两人这辈子没有拌过一句嘴，和和气气过了一辈子。
“这话说的，舅舅，俺爹可没有亏待俺娘。”赵家大儿媳妇蓝玫笑着上前，她可不是死了的没用老太婆。
四圈淡淡撇了一眼，“谁家的规矩，长辈说话乱插嘴。”
一句话说的蓝玫脸上笑容僵住了，双手握紧了丧棒，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说啥没出声，给老大递了个眼色，老大磨蹭了几分钟脚步往前凑了凑。
“大哥，俺对不住三女。”赵蔫儿身子一歪靠着棺材哭出声来，要说难过顶熟他难过了，以前不管媳妇们怎么想法子折磨他，好歹还有个老伴在身边，两人默默忍受也还过得去，这留下他一个人活着还有啥意思？
“行，俺知道你是个没脾气的，你们三个过来。”四圈指指三兄弟，和赵蔫儿差不多性子的哥儿仨并排站出来。
“你们说，你们妈怎么死的？”
三兄弟互相看一眼，怎么死的？上吊死的呗，但是不能说呀，那咋办，仨人往后看自家媳妇，可惜她们还没把最后决定告诉仨人，刚刚被四圈那一句规矩说完她们也不能就抢着搭话。
兄弟三人没接收到三个妯娌的意思，互相又看了看，“俺不知道。”老三干脆摇头装不知道。
他说完剩下老大老二瞪大双眼，对呀，还可以装不知道的，为啥他俩没想到？
“那里头躺的是你亲妈，你不知道？行。”转过头，“老大，你知道不？”
大小看看身后，看看嚎啕大哭鼻涕泪水齐流的亲爹赵蔫儿，他摇摇头。
“你也不知道？你妈第一个生的你，难产差点死了，她饿着也要留给你吃的亲妈，你也不知道，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舅舅，俺…俺…”大小脸通红，几次张口也没说出完整一句话。
四圈摆摆手，“老二，你肯定也不知道了？”
老二点点头。
“开棺。”四圈站起身，转过头看着白森森的棺材，木质粗糙一看就是匆忙买来的薄棺，他说完，一同来的几个人上前围住棺材就要打开。
若是打开傻子也能看出来怎么死的，后头的三个妯娌慌了，也顾不得对方是主家了，跑了几步拦在前头。
“可不能，大白天开棺不吉利呀，舅舅，你不是不懂规矩吧？”
四圈挑眉，跟他讲规矩，“大小媳妇，那你说说吧，你这婆婆咋死的？”
蓝玫犹豫了，低头一寻思，就按照本来打算那样说，“舅舅别怪俺们没去报丧，实在是太急了些，这又是个怕传染的病，不快点埋了怕染了别人不是，那就罪过大了。”
赵蔫儿哭天抢地的音淡了，愣愣的看着蓝玫，“你们呐…俺的老婆子呀…”
四圈可不信她这套，“什么病这么快？开棺，俺倒要看看是啥病？”
蓝玫伸手拉了拉其他两妯娌，“舅舅，这你要害死这些人吗？”自古会传染的病都是大病，那鼠疫可是死了多少人的，谁家要是故意让病传播出去那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吗，她们三个这么说就是为了让村里人也出面，这样就算是四圈再想开棺也不行了。
可惜，她们仨打错了如意算盘，别说赵蔫儿夫妇是顶老实的庄稼人，她们仨在村里可是没有人说好的，那家没被她们占过便宜，就连穷的叮当响的毛狗子她们都要揩一点油水，哄骗着毛狗子给她们干活。
周围村民没人说话，倒是都在劝赵蔫儿想开点，“蔫儿啊，二小妈也算是解脱了，不用受苦了。”
“是呀，你想想你咋办吧，死了的也就死了，她也受够了。”
四圈扫视一圈，没有一个人认同染了疫病的，果断挥挥手，那几人哗啦一下掀开棺材盖，四圈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爬在棺沿看过去。
青紫色面皮早已僵硬，身上露出棉花的破衣裳补丁摞补丁，光脚套着露脚趾的单鞋，鞋底都快磨没了，也没有啥被褥，只塞了好多干草。
“三女…”四圈看到脖子上凹陷进去的勒痕，红了眼圈。
四圈家虽然不算富裕，但是兄妹几人感情都不错，大哥去了省城不怎么回来但是偶尔书信也都是惦记每一个兄妹的，最小的妹妹嫁了外地，也是常有往来，说起来距离最近的反而是他和三女了，时常他也过来看看，但是妹子妹夫性格实在太软，生了三个儿子一个不如一个，媳妇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老婆子，俺也躺进去吧，省了一个棺材钱。”赵蔫儿爬起来边哭边抬腿就要进棺材，反正他也是没啥活路了，干脆躺进去两人一道上路。
四圈顾不得再哭，先把赵蔫儿拉住了安抚好。
“你们三个还真是好儿子，这是病死的？脖子上那是啥？”四圈颤抖着手一个个指过去，三兄弟齐齐低下了头。
“舅舅，那自己上吊死了也不关别人事，俺们也是为了家里，毕竟吊死人不吉利。”蓝玫开口。
“别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三个但凡像个晚辈，对他俩好点，他俩也不至于这样，俺也不想跟你废话，逼死了婆婆到哪都是罪。”
蓝玫脸上一瞬间有了慌乱，她本以为这不过就是家里的小事，死了就死了，谁还能把她怎么样，但是四圈一说她想起来了，现在讲究孝顺，若是被证实了她们虐待老人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她们平时一点没藏着，别说是四圈知道了，全村都知道的。
三人凑在一起互相看看，“俺…俺们可没有逼她。”二小媳妇还在逞强。
“你们，就是你们，你们轮流过来把屋里能搬的都搬走了，连个布条你们都不放过，她夜里冻的腿都麻了，俺俩找了根绳子说好了都吊死的，两人黄泉路上好作伴，俺的绳子断了，为啥断了？啊…俺醒过来她已经死了，是你们逼死的，你们把人家亲哥给的煤炉子都搬走了，俺是蔫儿，可俺不瞎，俺们老两口为了你们过好日子受点委屈没啥，可不能把人往死了逼呀，三女呀…咋给俺根断绳子？…”赵蔫儿站起身指着三个人控诉，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好些年了，为了儿子家不散从来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