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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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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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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载

第四章 中有千千结

君躲推开房间的门,扑面而来是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她皱了一下鼻子,环顾四壁,打量一番。

这是一间光线暗淡的旧房子,墙壁长久失修,白灰层受潮已经斑驳剥落,露出石灰本来的面目。地上放着两张床,中间一张学生用的旧课桌,在床对面的一个桌子上散放着同伴的锅碗杯盘。

眼前的一切,给君躲原本疲惫的身体又增添了沉重的分量。她看见校友学姐在桌上留了纸条,意思说中午有事不回来,让她自己煮饭别等。

君躲看完揉碎了纸条,第一天来这里,她还不想动别人的用具,她站着愣了一会,自己烧水泡上刚才顺路买的方便面,又从背包掏出一袋饼干,还有她的录音机。

这个录音机是她用最后一学期的部分奖学金买给自己的奢侈品。

君躲整理好床铺,打开录音机,磁带转动,‘牧羊曲’轻轻飘出来。

君躲等着泡面舒展柔软的时候,她就靠在床头上休息,可是,脑神经却没闲着,思前想后,如果去泾海县医院实习,她们会住在医院的宿舍里,条件肯定比这里好一点,至少不用再交房租,也不会这么潮湿。而且,她也不用烦心,现在怎么办呢,又来到这个医院,一年的时间多么漫长,再碰上他怎么办呢?她想到楚欣上午闪烁其词的异常举动,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难到楚欣已经看到他了?

君躲心事重重吃完了自己的午饭,关了录音机想睡一会,然而,翻来覆去,只觉得闷热难熬。她又翻起来,想去看看楚欣和青苗。

君躲从床上下来时,脚还没有挨着地面,她的右腿突然一阵剧痛,犹如闪电,又像针扎,她没有站稳,一个趔趄,人就跌倒在地上。一时间,她疼得哆嗦,半天不能呼吸,君躲咬着牙,等了好半天才慢慢缓过劲来,她爬到床边,静静得靠在床边上,心里除了紧张和沮丧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这种突发的疼痛已经纠缠她两年多,说来就来,让人猝不及防。她也断断续续去医院看过多次,却没有找到疼痛的原因。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七岁之前她身体没有任何异常,她也活蹦乱跳和肖雪一样淘气。可是七岁之后,她渐渐出现疾病缠身的症相,时常感到腿疼,那个时候,有的医生说她是生长痛,有的医生说她得了风湿病,让她经常喝中药调理,她确实喝了不少的中药,但是,这些药汤只是缓解一些,减轻了疼痛而已,却没有根治她的毛病。

十七岁之后她的腿疼明显加重了,隐藏在骨头里的疾病神出鬼没,会在毫无预兆的时候突然开始疼痛,那是钻心蚀骨的疼,每次她都汗流浃背,像是在度生死劫难一样,只是,她知道忍一忍,一会就过去了,她静静趴着,咬着牙。

每当疼痛过后,她的心,她的身体就忧伤地蜷缩着,不敢动一下。她不知道,下一次疼痛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发生。

为了给她看病,她的父亲母亲也是想尽了办法,电烤,艾灸,针灸,伏天暴晒,热沙浴,药酒洗,知道的方法都尝试过了,没用,这种妖魔一样的疼痛依旧如故,她只能忍着。

君躲在床头的背包里找到止痛药,塞进嘴里,伸伸脖子咽了。然后她慢慢起来,趴在被子上,疼痛过后不久她便疲惫地睡着了。

睡梦中,她回到了自己的家,推开虚掩的木门,看见母亲坐在房檐下。君躲走过去,坐在母亲旁边,委屈地说:“妈,我腿疼,割肉一样的疼。”

母亲神情忧郁的摸着她的头,又开始老生常谈:“你出生前,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你的命.....”

“君躲,起来没有啊?上班要迟到了。”青苗在外面啪啪敲门。

君躲被这一声超高音惊醒来,梦就嘎然而止,她的心却喷喷乱跳,汗水已经湿了她前额的头发。

“哦,等等我。”她慌忙答应着,用脸盆里的冷水浸了一下手和脸就急忙跑出去。

“我刚梦魇住醒不来。”她喘着气解释。

“以后不要一个人睡,你来我们房间。”青苗嘱咐她。

另一个实习点上,青阳县医院的云朵迟到了。

青阳县的向阳街上适逢赶集的日子,街道上,回汉人民川流不息,相互买卖货物,十分拥挤。她一边跑一边把小包斜跨在身上,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云朵在慌张和不安中长大,年幼的她经常慌张得往森林深处奔跑,去寻找救援和安慰。

他们家卧房的门被反锁,她推不开,只能站在厅堂的角落里声嘶力竭拼命哭喊:“妈妈爸爸你们别吵了。”

没有人理会她。

不一会,家庭战争升级了,卧室里一只花瓶在黄昏时碎裂,小云朵看见门缝流出殷红的血液像盛开的花朵,鲜艳夺目又让人颤抖寒战。

紧接着,卧室衣橱上的玻璃也哗啦一声破碎了,妈妈的哭声搅乱了小云朵的心,她又疲惫又害怕,不知道谁能保护她,她想念自己的外婆,小云朵打开厅堂的门,打开院子的门,穿过长长的巷道不顾一切地向森林奔跑,她想去外婆家,想找个人劝劝爸妈,想找个人保护自己。

半路上,她遇见一些玩耍的孩子,小云朵停下来和他们玩,那些孩子回家的时候,小云朵却不敢回去,一个人蜷缩在林业工人休息的长椅上睡着了。

“朵朵,回家吧。”母亲红肿着双眼坐在她旁边,缠着绷带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她睁开眼看见母亲鼻青脸肿,小云朵爬起来,擦去母亲脸上的眼泪,哭着说,让他走吧,我不想让他打你,让他走吧。

小云朵盯着母亲的脸,直到她答应了这个请求,云朵才跟着母亲回家去。

回去的路上,她还能记起白天玩耍的伙伴,他们抓了很多小昆虫,用丝线把它们的小细腿拴上放在一起比赛。

你怎么哭了?他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擦眼泪说,不要哭了,和我们一起玩。

小哥哥,这是什么?她指着他手里的昆虫问。

七星瓢虫,它有彩色的翅膀,它是好虫子,他说。

小哥哥,这是什么?

这是天牛,这个家伙是坏蛋。他一边回答一边用手里的树枝推它,让它快点。

这是什么?

这个是光明闪蝶,你看它多漂亮,它从来不哭,你也不要哭。

云朵和他们玩的时候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悲伤,忘记了去找外婆。后来,她常常跑到树林去找他们玩,半年之后,那个给她答疑解惑的小孩子就随家人搬走了。她再跑进树林,再哭的时候就没有小哥哥给她擦眼泪了。

云朵跑到医院门口时,她已经迟到十分钟,更倒霉的是,她还撞了人。

“对不起啊!”她顾不上细看,习惯性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接着跑。

“哎,哎,你疯了?”一个青年在她身后愤怒地嚷嚷。

另一青年冲她的背影吹口哨。

“哥,揪过来给你道歉。”一个青年说。

“揍一顿,让她长点眼睛”另一青年说。“我去看看,她是哪路神仙。”

“哥,她在内二科上班,和晓明兄弟住的科室正好是对门”。

焦星和云朵擦肩而过,还说不上是谁碰了谁呢,他没给人家道歉也就算了,他还能追究?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让个女孩子碰坏了不成?所以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他身边这些活宝兄弟们却不依不饶,耍起赖皮来脸都不红一下。但是,他对这些文化不高的小兄弟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胡乱嚷嚷几句也不妨事,他们为了焦记汽修行的利益不久才和对手们抗衡过,争执过,为此,他的晓明兄弟还受了伤。这些日子,他心里感激他们,也非常愧疚。

云朵一路冲进科室,急忙换好衣服进了护办室的门。

在护士长的椅子上,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用一束三角形的目光看她。云朵不说话,到无菌间取一筛子注射器出来去供应室消毒。三角形的目光盯着她进来又盯着她出去,然后用拿笔的手推一推滑下的眼镜继续记自己的帐。

君躲每天和同学一起上下班,一直没有遇见他,而且这一段时间她的腿没有发生疼痛。实习工作虽然劳累但心里平静了许多。她的担忧和顾虑也渐渐淡化了。

木鱼每天下班后会从医院后园石径绕一圈走过去,装作不经心的样子漫步到很远的凉亭下看她的身影从外科楼出来,心绪杂乱自是不必多说。

自从君躲来到医院实习,他的内心秩序又混乱了。

要是坦诚的讲,她的出现始终让他思维混乱,让他的行动幼稚可笑,尤其是睡不着的时候,他还能想起当时的情景:

“看什么呢?”他终于鼓起勇气,在没有其他人时,走到她身后问了这样一个没有质量的问题。

那个时候,他没有优雅的姿态,一副局促模样。这和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也和他年龄不相符,虽然他面对的只是学生而他那年已经三十岁。

她笑笑,没有回答。她用忧郁而友好的眼睛看他然后继续看眼前的风景。

她住在第一人民医院的骨科。这原本是医院上届领导在郊区私人置地建造的一座小洋楼和一个简式花园。后来贪污败露,医院收回了这些财产,不知该如何处理,就把骨科单独分离出来,搬到郊区,住院病人所有手续都在总院办理,这里只是治疗和休养的场所。

骨科附近是一片辽阔的田野,有一条浅浅的河和一个养鸡场。每天下午,君躲就坐在花园栅栏边的椅子上看远处的田野,起风时,空气里混杂着麦草和鸡粪的腥臭味,这个美中不足的时刻,她的心总是孤单地蜷缩着,在自己世界的一个角落里看周围风生水起,日落云散。

“晚上和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几个同事要聚会。”他说。

她还是笑笑不语,只有鬓角的头发在风中柔媚地舒展。

她尽量不和他说话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交际,她不想盛气凌人,也不想优柔寡断,所以她多数时候都用沉默和微笑对付这个人。

然而,那个时候,她并不懂得沉默的力量,不知道她的沉默给对方造成了极大的诱惑。

他烦躁地翻来覆去,不知道怎么才能撇开那些记忆,怎么才能睡着。

再用古人的话形容他,逃不过:“五更三四点,点点生愁;一日十二时,时时寄恨。”

“木鱼。”高枝翻过身,一条腿搭在他腿上,用手搂住他的大肥腰,语气含混而暧昧。

木鱼装睡,纹丝不动。

高枝的手慢慢抚摸着他肥肉厚实的腰,在他耳边哼哼出燥热氤氲使人瘙痒的气息。

他轻轻嗯了一声,用手拍拍高枝的肩膀说,“老婆带娃娃累了,好好睡吧。”

一句无懈可击用来搪塞她愿望的话。

高枝哪里知道,同床异梦的木鱼此时还处在“枕边梦去心亦去,醒后梦还心不还。”的境地。

高枝有说不出的扫兴,收回那条肌肉结实的腿和胖乎乎的手臂,含糊的嗯了一声,翻过身悻悻的睡了。

黑暗里一只饥渴的蚊子,嗡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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