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师回到家又气又恼,自叹无计可施。还是程老师的爱人反应快,她在灶上熬中药的时候对丈夫说,老程,可怜你绕了这么大一圈,俗话说的好,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这事你还得找校长,只要一把手同意了,他给其他各部门通个电话,你便只管去拿毕业证就行,何苦东奔西跑。
程老师听了夫人的话,当即茅塞顿开,连连赞叹,还是老婆大人聪慧,我是被他们的规则忽悠了,说着又要走。
老伴放下手里的活说,你先等等,我给你拿样东西,你这样去怕是又要无功而返。
程老师喝完中药后,看见妻子给他拿出一条烟。这是程老师没病之前的最爱,现在他也用不着,妻子就找出来准备送给领导当礼品。
程老师这才开窍,说,你拿这个不行,去把那盒宝贝拿来。
老伴当然知道他说的那宝贝是啥,但是她不同意,那可是孩子为了给他调理身体,费了很大劲才从西藏买到的一盒好虫草,足足十根,宝贝似地平平整整睡在一个锦盒里,本想等这一轮中药喝完就服用的,现在,他却要拿去送人,她怎么能同意。
程老师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就忍心?看我为这事熬心。老伴还能说什么呢,恋恋不舍地把虫草给他塞进了提包,程老师走后,胸闷气短的老伴独自坐着摸了一回眼泪。
当他把锦盒放到校长面前时,校长难为情地说,程老师,您这不是让我为难嘛,我怎么跟学校里解释!程老师说,校长,我实话和你说吧,今天你要不把事情给解决了,我就耍赖皮不走了,我这人一辈子没求过校长什么事,今天也不顾这老脸,死活要为难你了。
校长一看程老师往沙发上稳稳当当一坐就明白,这事推不过去了,但他还是说了一些不好办之类的话以缓和气氛,二十分钟后他给学生科打了一个电话,然后笑嘻嘻地告诉程老师,您不要着急,学生科已经同意上回研究过的事情,让程老师过去拿。
程老师连忙道谢,起身告辞。
他真心佩服老婆的推测,看来这一套战术是自古至今不变的法宝,任凭什么事情都挡不住这样的攻略方法。他一边想一边无尽的叹息……
在程老师竭力帮助下,君躲的毕业证总算回到了她自己的手里,处分当然也就不了了之。
很久、很久之后,君躲方才得知程老师为了自己的毕业证牺牲了一盒珍贵的虫草时,心里无比酸楚,她感到深深的愧疚,遗憾的是,她永远没有机会回报自己的恩师,要回毕业证的半年之后,癌症就夺去了他的生命。在同学们送的花圈里,这样的悼念词比比皆是:桃花源里自耕农,三尺讲台万丈空,……两袖清风,一片丹心!
假如君躲的人生道路也是一帆风顺,就像楚欣,王琳,赵琳抑或李琳,马琳等,那么她还能体会到什么是良师益友吗?回想她这一年里每每遇到困难的同时,不也每每就遇到了倾力相助的师友吗?有时候,她真的无法辨认,上苍是在为难她,还是爱护她!她心里苦恼的同时也感激温暖,失望的同时又好像看见希望的光芒。
由于君躲和焦星并不住在一个医院,云朵实在无法分身两头忙碌,就叮嘱金华多用些心思在君躲身上,照顾好她。
金华当然十分高兴,满口答应,能有机会和君躲单独相处不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吗,哪里还用再嘱咐。
为了追求君躲,他专门向单位请了事假,理由是自己的亲人病了,要照顾。在日常接触中,他虽然没有直接向君躲挑明,但是言谈和行动上,很明显是把君躲当成自己的女友了,他没有什么顾虑,他的家人在医院就见过君躲,是已经默许了自己的,现在只要君躲喜欢他,一切便是水到渠成的好事。
由于他当兵的出身,养成直来直去的性子,条理分明的思路,做事情干脆利落,在医院里把君躲的饮食用物都料理的十分妥当,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几点该喝药,几点该做理疗都记得十分详细,一丝一毫也不耽误。君躲说的话他时时记在心上,记不住的就背过君躲写在纸条上,如军令一般认真执行。
君躲几次三番,让他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不要在她这里耽误时间。
金华依旧赖在医院,在君躲眼前晃悠。
这样一来,君躲有些慌了,她和金华之间接触的时间不长,除了女孩子的羞涩腼腆之外,大多数是受人恩惠后,心里的念念不安,她想,这那里是普通朋友的尺寸,如此下去简直不得了,想到一些可能的后果,她的大脑中枢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发出一些鸣锣撤兵的信号,可是,病房里先后又住进了新的病人,人来人往,让她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金华说明自己的立场。
为了给金华面子,他所做的一些事,她都默默的接受了,但是她非常担心金华误会自己,她不想再看见一场悲剧的发生。
这些天,她左右为难,渐渐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有时候话到嘴边却因为某些小事或别人的搅扰而不能向他陈述出来,这种难言的苦闷让她郁郁不乐,以至于不能专心的思考她的小说而耽误了进度。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住院的第八天,她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等到第九天了,她想,要是再没有机会说,就干脆写张纸条递给他,让他回去后慢慢看吧。好在机会真的来了,下午病房里的人都出去活动了,金华恰巧这时给她送饭过来。
君躲抓紧时间说:“金华,你先别忙,快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你说就是,我认真听着不耽误事情,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金华把碗筷重新用开水烫过准备给君躲盛汤。
“快坐下,等等再吃,这件事情必须严肃认真的交谈,不能儿戏。”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金华只能一本正经的坐在她对面的木凳上。
“我想说的是:你不要误会我,当然,我不是非要等到快出院了,不用你帮忙了才这么说的,你也看见了,这病房里人来人往的,我找不到机会说这些事,因此才拖到现在,希望你谅解。现在我进入正题,我和你之间是普通朋友,你明白吗?也许是我想的太多了,但是我必须和你说清楚,否则,就是在害你,是对你不负责任。”
“我本来就没有把你当成敌人,这还用说嘛。”金华尽力掩饰住掠过心头的那种悲凉,在故作轻松和严肃之间选择了一种表情和语气应对这种他意料之中的谈话,她的不安早已经被他看在眼里,只是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的讲。
“不是的,你别开玩笑,我不是指这个层面上的意思,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不管你是谁,任何一个谁,我们之间不会有超过普通朋友界限的关系,我很歉意。”说完这些话,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带走了淤在心里的惆怅,然后转过脸不敢看他的表情,深怕他再有什么更深的误解。
“呵呵,这么说,你心里有别人吗?你看我们是不是要进入一个十分老套的情节去单挑一下,我说得玩笑话,你别怕,我不会武斗。你不要心焦,我不会给你什么压力,一切随缘,听凭心灵的召唤。”他有心没心的忙着手里的活,像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是的,我心里没有任何人。”她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出这样一句言不由衷的话。
病人陆陆续续的返回病房又中断了他们的谈话。
三天之后,君躲出院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医生建议她先要休养一段时间,并且要坚持补钙补铁,但是二者不能同时服用,让她自行安排。如此一来她被困在斗室间而不能出去找工作致使内心焦灼,笔下的文字也变得生涩起来,每每写几行就又划掉而不能如意,常常桌前枯坐。
这样的境况使一些更烦恼的思绪钻进了心里,她总是忍不住的思念杳无音讯的陈河,她试图用其它书本来分散注意,但是每次翻腾来翻腾去,捡在手里的都是陈河曾送给她的那几本书,只能自欺欺人,每到夜阑时分,总情不自禁的从枕头下抽出陈河离开时留给她的短信反复的读,反复的担忧。她在心里假设过种种可能,为此忧虑惆怅噩梦连连。但是天亮后她又强迫自己忘记这一切,强迫自己为了以后的生活而多写几个字。
这一段时间,陈河一直逗留在非洲的津巴布韦,在一个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了世界自然和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的地方——马纳谈国家公园。他们一行七人中,只有野外生存导游和导游助理是当地人,其余都是不同国家的野生动物学家或探险爱好者,唯独只有他一个人是和自然,动物都无关的外科医生。
旅伴们感到幸运和惊喜,想想看,在野外丛林间要生活一段时间那该有多危险,大的野生动物倒也好防备,反倒是各种毒虫和带着病菌的蚊子就够让人害怕的。天晓得男人们是怎么想的,费尽心机,想了多少办法,做了多少准备也要去那里冒险;天也不晓得,他们到底想征服谁?自然还是自己?最后到底是不是征服了心底渴望的对象,有没有会感到后悔的可能,谁也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能正视自己的内心,能勇敢的承认自己后悔的事,要弄清楚实属不易,大概也像那片原始丛林一样是不解之谜。
但是,旅伴们喜欢这位不喜言辞的中国医生,因为他们很多时候都需要他的建议和简单的治疗。况且同行者很好奇他来这种地方的真实原因,曾试图打探一二,但是他缄默不语,对方就无奈的拍拍他的肩膀离去了,他也落得清静,正好可以研究自己带去的一本重要的医学文献。
这伙狂热的冒险家原定在十天前要去下一个目的地,但是由于防备中有点疏忽,队员中的一个人不幸感染了当地的疫病-疟疾,因此而耽误了行程。
陈河在野外的时间久了,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敷上了一层古铜锈色,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身体就比之前强壮了多少,相反,由于内心正经历着情感的折磨使他的胃病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尤其在夜里他不得不靠随身备用的药物来缓解胃胀隐痛的症状。身处他国异乡的野外原始丛林,危险无处不在,他知道生命随时会遇上危机,大有断肠天涯的感触,如此,他思考问题的角度便和平时不同,于是每天都写一封长信,洋洋洒洒千言,只为告诉她,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悟,然后把它封好压在行囊深处以陪伴孤寂漫长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