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萱江的头像

萱江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04/18
分享
《云》连载

第五十四章 心字已成灰

盛夏的黄昏刚刚来临,万千倦鸟归巢,一片虫儿呢喃,盘旋在高空中的燕子以一种不安的姿势在院子里飞窜,时而直上时而俯冲,焦虑万状。

君躲低垂着头,无精打采走进了院子,缓缓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昨天,她已经想好怎么去处理她和陈河之间的事了,可是突然一抬头看见陈河就在眼前不远处,她还是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她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直到他抬起头、发现她回来了。陈河站起来迎着她的目光,一个星期不见已经恍如隔了一个世纪,他们心里积攒了万语千言,此时却感觉舌根发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封信,像一道竖起的屏障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个“真相”划清了他们的界限。

陈河的目光流露出难以言表的忧伤,闪烁着羞惭不安的神情,心头暗想:“你现在一定非常憎恨我,我原本应该早点告诉你,争取你的理解,可是我犹豫不决,因为顾虑我母亲的原因,我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自从认识你,我就一直在和自己的母亲斗智斗勇,既不能违逆她又不想失去你,我希望有万全之策,然而我无能,唉,这时候我的任何一句话都苍白无力,任何理由都显得自私无耻,我该怎么对你讲呢!?”

君躲无法感应他的思想,她只是努力坚定着自己的意志,暗暗祷告:“请不要讲了,千万不要讲出来,我已经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之间静谧的空气被一只窜过的燕子划破,两个人才醒了一般,向着对方走过去。

君躲居然微微笑着先问:“哥,你回来了。”

他却相当艰难的挤出三个字:“回来了。”

她越是平静,他越是焦虑。

陈河拿在手里的那封信已经颤抖不已。但是不等他说话,君躲抢先一步说:“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和金华确定了恋爱关系,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他又一次凝固在那里不动,对他来说这是晴天霹雳,是更严重的灾难。他只在心里默默想,这样看来,楚欣在信里说的一定是真的,她是真的知道了,并且不肯原谅我了。

陈河是准备来请罪的,是准备接受她责备的,是准备接受她拳打脚踢的,可是她一点怨恨的痕迹都没有流露,她平静地说了那样的话,那些看似平淡的语言却像石灰混合在一起把他的心腔堵住了,那些含在心腔里的带着热量的血液也凝固了,使他周身冰冷,在盛夏的黄昏一阵寒战。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君躲身后的天空渐渐昏暗下来,他感觉地上起风了,感觉天上起风了,感觉一场暴风雨来了,感觉世界要毁灭了......

君躲已经走过他的身边,径自开门去了,他鼓足勇气说:“躲躲,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推开门,转过身来,依旧平静温和地说:“不行呀,我今晚很忙,就不留你聊天了,我心里刚好有了一点灵感,必须赶紧地写出来,我不是专业的作者,也没有多少天分,只好靠运气和力气,现在刚好有一点想法,我就需要勤奋一点,赶快写出来,不然,不然、”她迟疑着,泪水在眼眶里盘旋翻腾,“不然,好多天都写不出来一句话。”

他还能说什么呢,虽然心里十分难受,但他毕竟是男人,他忍住了。她便不再说话,像他不存在一样,自己进了门,然后轻轻的关上,挂上了锁的房间里一片沉寂。

他在门外听见君躲在里面锁上了门,他肝肠寸断一般,难过无以言表,尽管咬着牙,眼泪还是滑落下来,他无力挪动双腿,原地蹲下去,浑身软弱,坐在地上,他把手里的信封对折之后又对折,然后展开再重复之前的动作。

夜幕垂落,将一切都包裹起来,连同人们的忧愁和伤心!

陈河伏在自己的臂弯里睡了一会,醒来后再次抬起头,君躲房间里仍然是黑暗一片,她在做什么?哭鼻子还是睡觉?他不知道,他现在猜不透她的心思。

他又睡着时,君躲的窗口亮起了灯光。

《无可奈何》中:

乔叶一路跑回家,干脆利索锁上两道门,一头扑在被褥间哭得死去活来,直到太阳落山,她才疲惫不堪地睡去。这样的打击对她来说是第一回,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亲眼看见的那一幕情景,起初她怀疑自己对哑巴是误会了,她想找个合适的借口安慰自己,但是完全没用,反而越想越伤心,她坐着哭一会,睡着哭一会,除了哭,她似乎什么都不会干了。这时候她的脑子混乱一片,只会把事情向坏的一面想,于是便自然而然的想到离婚。离婚,这两个字在乔叶的宇宙里膨胀变大。

哑巴回到家,只见家门紧锁,他知道,乔叶在里面。哑巴按照他们之前约定好的方式敲门,乔叶不来开门。哑巴的头还在疼,他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乔叶为什么来了又走了?他更不明白,乔叶怎么不开门?哑巴绕着低矮的院墙转来转去,他找到一个有缺口的地方翻墙而入,进了院子的哑巴却还是被关在门外。

可怜的哑巴不能像正常人那样问个明白,不能解释什么,如果他会读会写,那也是好的,可是,他天生没有一项长处,只有老实本分的个性,但有一样,那就是他有耐心,用山里人的话说,便是“脸皮厚”。

乔叶在房间里锁了一天一夜,她只喝了少量的水。

第二天,她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渐渐清醒过来,但是,她不愿动,内心里害怕自己起来又回到现实的世界里去,就这样睡着吧,一动不动的睡着,就当这世界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时间也不动了,一切都停下来好了。这样想的时候,眼泪又涌出眼眶,她又无限难过地抽泣了一阵,接着疲惫不堪的翻过身子,她不想睁开眼睛,她对哑巴的失望,对生活的失望已经把她精神打垮了,这苦命的女人原以为嫁给哑巴就摆脱命运的羁绊,就可以过上快乐幸福的生活了,却不想生活给予她的打击才刚刚开始!

她从小生活在有娘无娘,饥一顿饱一顿,冷一天热一天的状态中,等稍大一点能端水倒尿,捡米煮粥的时候,她的有疯病的娘,大抵也是耗尽力量了,由先前的躁狂变成抑郁,整天蜷缩在炕角,只用直勾勾的眼神看乔叶,幼年的乔叶常被这种目光吓得魂不附体、不敢靠近,但是日复一日的循环倒也让乔叶适应了,她觉得这样很好,只要她妈不到处乱跑,不大喊大叫就很好,有妈在炕上坐着,她心里也很踏实,也不觉的生活有多苦。

乔叶曾经问过爸爸,自己的妈是怎么疯的?什么时候疯的?每当这时,她爸爸只用干枯的手卷上烟叶,点燃了,一口接一口的吸,也不回答乔叶的问话,等她大一点的时候,她听村里洗衣服的女人们在她身后议论,她才知道原来她妈嫁给爸之前也不疯,她想也是,如果之前就疯疯癫癫的,她爸凭什么娶她?怎么会娶她?她还听说,她妈是一天夜里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受到惊吓才疯了。

乔叶不敢问爸爸,究竟妈妈看见了什么?

她又翻了一下身,依旧没有力量起来,心情是那么消沉,似乎活着的意义都找不见了。

昨天,哑巴回沙厂,把乔叶带去的篮子取了回来,但是这两天他一口都吃不下。

当他回到沙厂的房间,看见掉在桌腿边的那一件玫红肚兜时,他感觉一阵眩晕,心想:这件东西,昨天下午是在老板娘柳新房间里的衣架上挂着的,怎么到他这里来了?昨天下午,他和大个子在老板娘那里喝过酒,他本来不去的,他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道理,他从不和老板娘单独接触,他在沙厂干什么活都是听大个子的安排,从某种意义上说,大个子是老板娘的代言人。

晚饭后,老板娘过来叫他,说是为了调解他和大个子之间的关系,让他们喝一回和解酒,他不抬头,用锉刀打磨着那件快要完工的房子的模型,他要给乔叶盖三间和模型一模一样的房子,他想让乔叶过上幸福无忧的生活,想让他的孩子进学校,呵、这是他的梦想!

不管柳新怎么说,他都不抬头,柳新请不动,就摇摇晃晃地走了,后来,大个子董成才亲自来叫他,男人之间不用劝说,他粗声粗气地吼,他受不了董成才的奔放和粗鲁,推不掉才去了,进门后,他一抬头就看见桌边的衣架上挂着那件玫红肚兜,肚兜的两条带子轻轻摆动着,像是勾魂的绳索,他转身要走,大个子董成才挡住去路,坚决不让走。但是,这东西怎么在他的房间里?他喝了几杯啤酒竟然醉了?是董成才架着他回来的,是董成才把他弄到床上去的,是董成才给他关的门,还有什么呢?他一点都没印象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不知道。

他只恨这件东西怎么在他这里,肯定是乔叶看见了这东西才跑回去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东西,仿佛这件光滑的红绸肚兜上满是扎人的毒刺,他左看右瞧无处下手,现在他的处境变得十分难堪,他那本来刚毅黝黑的脸上就像是落满了白霜,青不是青,灰不是灰,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暗暗想,他不能招人认领,如果老板娘惊愕地大叫一声,那么全沙厂的人都认为他是“做贼不打自招!而且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样,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满身长嘴也说不清。他也不能再去问乔叶生气的原因,他根本无法给乔叶一个合理的理由让这件女人的东西在他的房间里,而且会越描越黑,说,不如不说,就当他没见过,不知道。

当他拿定注意后,他在房间里找到一些废纸,把它包裹好,暗藏在腋下,等回家走到半道上将它丢进山沟里去了。

他看见肚兜从废纸间滑落出来,被风吹着,翻飞如舞,那两条带子在他眼前晃动,就像是附着邪气的符咒已经将他从脖子上死死拴住,也拖进那山沟里去了一样,陡然间把他吓出一身冷汗,于是不顾一切地往回跑去。哑巴回到家,见房门依旧锁着,透过窗户他能看见她睡在炕上。

哑巴浑身冷汗,却一筹莫展!

乔叶在黄昏时打开门,她上完厕所回来时,哑巴进屋就坐在炕头上,哑巴的身旁放着篮子。

乔叶一声不响地走到哑巴面前,给了他一耳光后、她晕倒了。

哑巴所能做的就是给她喝一碗糖盐水,乔叶醒来时,她腹中的孩子用脚踢了她一下,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孩子的活动,这个时候她才想起了她的孩子,她又哭了,同时那原本失去的生活的勇气和信心又悄悄回到了她身边。

她给自己做饭,洗衣服,给孩子准备衣服和鞋子。她去赶集,买来两只老母鸡养在院子里,母鸡生了蛋,她煮着吃,蒸着吃,炒着吃,她去田间锄草,浇水,她干女人能干的任何一样活。只是,她的脸上再也没有笑容,只是她的眼里再也没有哑巴,虽然哑巴陪她做每一样事情,跟前跟后寸步不离,但是乔叶看不见他,她心里,已经不要他了!

乔叶在这种非常麻木的状态下过了几个星期,她一直逃避着不想去面对眼前的事情,她假装哑巴不在她身边,不在这个家里,她无数次想把那天的记忆丢在田野里,可是她丢不掉,那天的记忆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呕吐!

她常常跑回娘家去,看她越来越苍老的父亲,看她越来越瘦弱的母亲,她母亲依旧痴痴傻傻地坐在炕角用直直的眼神看她,看哑巴。

她给爸妈做粗茶淡饭,缝补衣裳。然后步行回家,哑巴跟在身后不拦不挡,晚上她睡在炕的左边,哑巴远远睡在炕的右边,听她翻来覆去的叹气。

起初的一段时间,她内心里抗拒着,不看也不听他的任何信息,当坚定的憎恨之心经过一段时间的消磨,已经失去原来锋利的棱角时,其它的想法就乘机钻进她心里去了。

她常常无比矛盾,既希望他消失了再也看不见,又希望他能给她一个什么惊喜的解释,能让她心头的阴霾散开,能找回以前的温馨。但是,她表面上毫不松懈,依旧阴沉着脸,不看他。

到了晚上,她低垂下紧绷了一天的眼睛,放松紧绷了一天的脸时,她感觉无比孤独。

就这样,她自己僵持着过了五月,眼看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她的焦躁也像暗地涌动的潮水,一浪盖过一浪。她的睡眠渐渐少了,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她开始留心听他的动静,她忘记是从那天开始有了这种变化的,忽然间又烦恼无比,心里暗暗地怨恨,觉得自己讨厌,变得这样不顾羞臊,她把自己不能说的那种渴望压在心底深处,翻来翻去,希望可以将它赶走。”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