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萱江的头像

萱江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04/27
分享
《云》连载

第六十二章 师恩

当时,君躲只感觉眼前被一片黑幕挡住,她惊恐万状地叫了一声就倒在车旁。

出租车司机显然是给吓傻了,坐在车里愣神片刻,旋即下来,大呼小叫地嚷道:“哎呀,我的天!这大中午的,没狼没虎你跑啥呀?怎么样?要不要紧啊?多亏我速度慢,不然这会你飞远了!”

君躲听司机口音并非本地人,估计他也害怕了,但是,君躲的嗓子正在冒烟似的,口腔干燥,舌根发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慢慢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碍事。

司机见状,大概是放心了不少。他知道这年头有一批专门等着撞车的‘专业户’,在哪里撞?怎么撞都是计划好的,就等着经验少的司机像鱼一样上钩呢,若是碰上这样的人,司机就只好自认倒霉。他见君躲这样的反应,意识到这是一起有惊无险的事故,便大胆地问:“姑娘,我扶你起来,你试试能不能走,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君躲也着实吓坏了,再加上过度劳累,一时间乏软无力,瘫坐在地上,她试了几次,只觉虚弱发抖,根本撑不起身子来,她示意司机走吧,走吧,不用管她,没什么事。

司机心里大喜,只是现在还不敢马上就走,他转过身与那些围观的人说,大家有谁认识这姑娘吗?没有的话都回家吧,别看了,大热天的,快走吧。

这时君躲也渐渐缓过劲,有些力气,才从地上慢慢爬起身来,只是感觉膝关节处有些疼痛,不过还能忍受,就十分歉意地对着司机说:“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耽误你的事了。”说着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开了。

司机以为自己听错了,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开了几年的车,但凡有点摩擦磕碰,哪个不是住进医院里先躺上几天,今天是家人烧高香了吧,心里无不畅快,又鼓起勇气在君躲身后说:“还是去看看吧,别伤了骨头啊。”见君躲不回头却只伸出一只手向后摇摇。他就立马上车,脚尖踩油门,一溜烟没了。

君躲又羞又愧,怪自己鲁莽。等想起自己事,再四下打量时,才发现,哪里还有奥迪车的影子,懊恼,沮丧,心灰意冷,疲惫不堪,世上难过苦闷的词都可以用在她身上,也不能诠释她的心情,她一瘸一拐的向远处走了。

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天气酷热难挡,她愁肠百结,万分沮丧,衣衫上又沾满了尘土,走在人行道上分外显眼。

金华遇到她不是意外,他每每下班或闲暇时间就在君躲曾经路过的地方多留心一些,希望可以碰见她。他一直希望君躲能联系他,但是自从上次打电话说过那些奇怪的话以后就杳无音信,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今天,他本来没有抱什么希望,就这时间段,除下班的人赶着回家,谁会出门呢,所以开车路过时,他只在医院门口左右的道路上观望了一下,说巧不巧,谁知,就看见君躲从他对面的方向走过去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调转车头,慢慢跟过去,靠近了,才得以确认。他靠路边停好车子。

君躲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狼狈样,惊讶之余开口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快去帮我买瓶水,我口渴得厉害。”她把攥在手里的钱递到他面前,现在,她真是一点也走不动了,顺势坐在了绿化带的道牙砖上,头脑胀痛,胸口憋闷。

金华什么也没说,转身去给她买了水。君躲喝到一半时,金华拦住不让喝了,接着说:“来,加把劲起来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我没喝够……”君躲仰头盯着金华手里的半瓶水,要不是腿疼,她准会抢过来一口气喝完。

“歇会再喝,这样伤身体。能起来吗?我送你去医院。”

君躲摇着头回答:“送我回去吧,我也实在走不动了。但是,不要去医院,没什么事,去了也是花冤枉钱。”

金华把车倒过来停下,他打开车门,搀扶君躲上去才问:“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这……”

君躲虽有迟疑,可是这一年多的光景已经经历这么多的事,被生活的皮鞭一次又一次抽打,她的脸皮变厚了,可以经得起烈日炙烤,可以忍受一点羞怯带来的难为情,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刚出学校总是羞羞答答的君躲了。

君躲告诉金华,自己过马路时被一辆出租车刮擦到,但没有什么大碍。在她眼里,金华不是陈河,不需要听她太多苦闷和无奈抱怨。

金华没有继续追问,一路上默默开车,他并没有按照君躲说的路线走,而是直接送她去了医院。打开车门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院停车场,君躲扭不过他,只能乖乖的去做了一番检查。无奈,这一查就查出病来,她就坐在十四楼的病床上了。

金华开她的玩笑:“君躲,你是个喝了迷魂汤的肇事者,信不信,今天那位司机一定会到处夸赞你,说你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君躲无言以对,她也不想这样的,原本盼着相安无事,她哪里预料到自己这么不经碰,再说,真怪自己,怎么能让司机去承担全部的后果呢。

君躲收起目光不再看窗外,也不再看自己的腿,她慢慢躺下,想睡一会,其实睡是睡不着的,只不过是想用睡眠来摆脱无穷无尽的烦恼,这些惆怅和迷茫连同这间普通的病房已经把她囚禁了一个星期之久,她听从医生的建议又做了一次X线检查,针吸活检的病理检查,并没有发现明确的占位性病变,病检的结果也是正常的,医生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给她的答案依旧不确定,目前,就按关节炎治疗,但是血液化验却查到她有中度的贫血和低血钙情况,医生说,还是先把这两样病治好再说,所以对症开了一些口服的药,并且告诉她,突发性疼痛也有可能只是神经性疼痛,很多人有这方面的感官功能症,有相当一部分病患其实没有确切的病灶,仅靠安慰剂就可以改善自身症状。然后又告诉她,还是跟踪观察吧。

这里的医生对她的病可以说是束手无策的,既找不到确切的病因也下不了结论,建议她去北京或者上海查,对她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她哪里来的钱?所以只是先去掉了之前骨折时留在腿上的钢钉、钢板。住院的钱还是借云朵的,她没敢告诉家里,怕爸妈担心,她知道爸妈也没有钱。好在云朵还有些积蓄就慷慨解囊先借给她。

这样的境况能不忧愁吗?从一个寄生状态的学生转变成一个社会属性的人,新生活的美好画面还没有在她面前露出任何端倪的时候,她已经负债累累,她根本预料不到以后会怎么样,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但是她心里十分清楚,现实面前,自己的前景是绝对不容乐观的。

至于她的毕业证是如何拿到的,这件事还要感谢云朵。

云朵跟丢了君躲,只好返回学校等消息,拿到毕业证后她先是去学校学生科和教务处询问君躲毕业证的事情,被告知按照规章制度办理,没有商量的余地,碰了一鼻子灰的云朵十分气恼学校的做法,但也无能为力改变现状。她郁郁寡欢出了校门准备返回住处时,金华来了电话,她才得知君躲也躺在医院里了,只好匆匆忙忙赶去医院把君躲安置妥当。

第二天,云朵又去了一趟学校,给君躲讨要毕业证,无果,别无他法,云朵不得已才去程老师家求助,她知道程老师刚刚完成第二次化疗,正在家休养。

云朵万分为难,犹豫再三,还是敲了敲老师家门。开门的是程老师的爱人,见她神情疲倦,体态瘦消,云朵心存歉意,不停作揖,不停致歉:打扰了阿姨、阿姨打扰了。

云朵能感觉到,程老师的病已经让一家人筋疲力尽了,她先是关心地问问程老师的病况,并且好言安慰,后来,几经犹豫还是道出来意,把君躲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程老师。

身心憔悴的老师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又沉默了一会,才缓慢地说到:“哎,若不是改革,你们进了学校就什么也不用发愁,毕业后自然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可是现在全变了,就像我毕业那会,正好赶上知青下乡一样,世间造化弄人!我知道君躲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绝不会做出那种道德败坏的事情来,一定是有人故意为难她,这孩子生性耿直,脾气倔强,难免会得罪了人,依我个人见解,我带的这批学生虽不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但也是本届毕业生中的佼佼者,就那种认真刻苦的劲头也是其他班级所没有的。”话说到这里他又沉默了一会,云朵很不好意思听到老师这样的感慨,在老师的赞叹范围中,她是不在其列的,老师一度对她很失望,也不知道她已经‘改邪归正’了,所以在以上的谈话进行到一大段落时,突然意识到这些话说给云朵没有什么意义,他就不再做声了。

云朵赶忙打着圆场,把话题拐到了君躲的事情上:“您这样的身体,我实在不应该来打扰,但是君躲在这里孤身一人,既没钱也没有什么有钱又势的亲人和朋友,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老师了,您了解她,她那种处处追求完美的人,是如何也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的,实话对您说吧,是实习时,有人想欺负君躲,她不肯做沉默的羔羊,她的反抗换来别人的记恨,这件事大概是在报复君躲。可是,学校不了解情况,片面定性,处分君躲,把她的毕业证扣着不发,让她以后怎么找工作,怎么生活,而且她还有病,总在吃药,让她怎么办?这不是把一个好学生往绝路上逼吗?难道让她委曲求全,为了一张毕业证或一份工作而丢失个人尊严和贞操吗?这难道是学校教书育人的初衷不成?”

老师吃惊地望着云朵,他绝想不到短短一年时间,云朵已经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反驳的言辞犀利精辟,不能不让人感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回想当初刚进校门时,她沉默寡言,性格孤僻,让人无法接近,找她谈心,做思想工作往往半途而终,那时候,她在你面前但又不在你的控制范围内,你在她耳边唠叨不停时,她神游天外,根本没有进去一句,上学期间,她常常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像个受冷挨饿、满腹委屈的孩子那样,望着某一处发呆。事实上,她是这批学生中经济条件最好的人,当然不存在饥寒交迫的情况,程老师面对这样的学生真是束手无策,他带了那么多积极上进的学生,这个云朵简直是他的‘钉子户’,是给他拖后腿的差生,让他头疼苦恼。现在呢!他成了听众,她滔滔不绝,而且在替别人打抱不平,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同学、同桌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程老师为此感到欣喜,看她回归一个正常的状态,让他久病萎靡的精神振作了起来,她的改变让他感到,自己的教学生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如果这一届学生也能被国家分配安置好工作,让学生们顺利得步入社会、开始他们全新的生活,那将更加完美,但是现在的形势变了,看来这种期望已经没有实现的可能。随着人口增加,入学率提升,就业压力变大,国家负担不了所有学生的未来,只好让市场来挑选,让学生自己来适应。

现在,他病榻缠绵,还看不见他的学生将会有什么样的前途,这个尚未打开的局面,让他担忧的同时又充满了期待。

云朵要离开时,程老师让她转告君躲好好养病,不要担心,他将尽力想办法把君躲的毕业证要回来。

两鬓斑白,步履蹒跚的程老师先是去找校长,他慷慨陈词,信誓旦旦的承诺君躲绝对不是学校里听到的那种学生,他带的学生他最了解,这里面肯定是另有隐情,学校不该以一封毫无凭据的诬告信就处分学生,从而毁了一个好学生的前程。这样做实在不合适,是误人子弟的做法,他以自己做了几十年教师的信誉担保,这学生没有学坏并且恳请校长出面,妥善解决此事,把毕业证还给君躲。

校长和程老师年纪不相上下,一前一后进的这所学校、共事多年,当然了解程老师的为人,他从来不曾有求于学校任何事情,为君躲这个学生的毕业证,大概是平生第一次来找他说情。

他没有马上答应,也没有果断回绝,而是很客气地请程老师落座、并且劝慰他不要为此事着急上火,有事慢慢讲。他一面客套一面仔细掂量着,拿捏着事情的轻重缓急,他当然不能让程老师一张口就达到目的,这样岂不显得事情太微不足道,以至于忽略了他作为一校之长的作用;他也不能让程老师感觉到毫无指望,最恰当的做法就是半推半就式的。

校长把一杯温凉的开水递到程老师手中,笑眯眯地说,程老师呀您先喝口水,千万别急,身体要紧哦。

此话一出,语重心长,让程老师温暖。

校长冷静下来说,程老师,不瞒您说,这件事在决定之前本来是要争取您的意见的,但是学校考虑到您的身体不好,为了不给您增加不必要的负担,最后就没有说,这是我们的失误请您谅解,君躲这个学生我也是知道的,她在学校期间的确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是这一年实习她不在学校,有些事情我们不能武断的下结论,你我知道,社会是个大染缸,任凭你原基多清纯,只要在这缸里涮一涮,雌雄都能颠倒,保不定公的就变成母的了,我的话是有些粗俗,但是,你看那泰国人妖,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有没有在外面接触不良人员,你我可不知道啊!

程老师无语。

校长见预计效果已经到位,就立马换了一种态度说,程老师,这不是说我不信任自己的学生,主要是这件事在学校里影响很坏,为了教育全体学生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然我也主张爱护每一个学生,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教务处没有什么意见,我是同意您的想法的。

程老师听出校长话里的意思,似乎又看见些希望的光芒,他急忙告别校长直接去找教务处,但是没有他想的那么顺利,教务处听了程老师转达的校长之意就把最后的决定权又推到学生科去了。程老师忙碌了一个上午最后无功而返,只是被告知等消息,学校要开会研究,不能谁谁单独说了算。深知办事程序的程老师还能有什么反驳和不悦的意见呢,只能回家耐心的等待。但是令他失望的是一连三天毫无音信,再去问时,得到的答案依旧是让他再等等。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