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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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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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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载

第一十七章 回归寓言

陈河在保卫科找到自己的工作服正向外走,碰上木鱼来上班往里走,木鱼对他尴尬的笑了笑。陈河原本计划着见面要狠狠给他一拳,被他这么一笑,计划就流产了。

木鱼看见陈河眼里有一股烈火在燃烧,他的笑变成了灰烬,处境尴尬地在他们中间飞散。

向来木讷的他,这时却非常敏感得意识到陈河已经不再是同事而是他的对手,他的心头五味杂陈,不肯轻易退让。

在这种僵持中,木鱼忽然想起中学时看过的一篇童话故事,现在想起来,才发觉写故事的作者是有问题的,这种故事根本不适合孩子们读,当时他还分外着迷。

此时他们就像是两只雄鹿,沉默地对峙中正在进行一场较量,但是谁也不肯主动出击。

“八月,是个躁动的季节,雄性生物处在比较亢奋的时期。

在茅草丛生的森林边缘,一只雄性梅花鹿倒在一块长方形的石头边,几小时前它曾发出山羊一般‘咩咩’得叫声,这是雄鹿世代相传独有的求爱的声音,它感觉这叫声古怪而动听,在叫声中,太阳升起一片绯红的诱惑。

它妻妾成群,个个健壮娇媚,它曾今站在高高的岩石上对它们发出这庄严而原始的命令,如今,往后,它都不能再这样吟唱了,它悲哀地望着远方,瞳孔中的群山草原都已变成淡然的黑暗,黑暗之前的早晨它看见一只矜持高贵的王后从它的领地边缘经过,姿态优雅,然而,这王后并不属于它,要命的是雄鹿对它产生了浓浓的爱恋,在王后回头一瞥间,雄鹿站在生死边缘对它发出‘咩咩’的叫声,接下来在激烈悲壮的战斗中这只雄鹿被刺穿胸膛和脑袋,鲜血从它头颅下方咕咕流出,在长方形的石头上漫开生长的枝丫,最后化成一个奇怪的句号。”

人有时候像雄鹿,但并不是,否则人类史就要改头换面重新记载。人可以控制住亢奋,假装不在乎,假装自己的力量远在对方之上只是不愿意显得没有胸怀和气度。

木鱼想退出僵持状态,他避开陈河的脸,故意把头转过去看周围的环境,然后叹着气搓搓双手,向前走过去,就像前边根本没有陈河似的。

咫尺之间,陈河却一把提起木鱼衣领,义正言辞地告诫他,你要再纠缠君躲,我饶不了你。说完往旁边一推,头也不回的走了。

虽说木鱼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猝不及防,踉跄一闪,险些摔倒。好在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其他人都还没来,科里只有一个保洁员在打扫卫生。

没过多久,医院里就有了一些关于木鱼,君躲,陈河三者之间的谣传,说着听者无不窃窃私语,为茶余饭后添了些谈资。

这纷纷扰扰的世界啊,无可奈何!

好几天过去了,君躲仍不能从肖雪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她沉默着,不愿靠近任何人,不想告诉任何人她心里的悲伤和烦恼。每天下午下班后她就独自去四季公园,坐在‘静湖’边的那块大石头上,看五彩斑斓的云霞晕染着西方的天空,绍红的天空和通红的落日一起在湖水中轻轻荡漾。石头宽阔圆润,她坐在上面想心里堆积的往事,推敲《无可奈何》中的情节,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自己投入到这个作品中去,她需要这部小说改善她的生活,也需要在小说上实现她的人生价值。

她变得忧郁,沉默,处处躲避和人交往,这一切都让陈河看在眼里,疼惜在心上,他多想走近她,到她心里去,分享她的喜怒哀乐,可是陈河知道,君躲就像受了惊吓的兔子,有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症结,现在不是打扰她的时候,她需要静静修复心灵。他能做的就是在不远处看护着她,不让她再受到委屈和伤害,他并不知道那两封信的内容也带给君躲不小的痛楚。

仅仅几天时间,木鱼头发长了,胡子长了,他比过去任何时候都狼狈邋遢,他没心思打理,也没留意身边的妻子,他没发现自己已成了坐困孤城的丑儿,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只是想着君躲,想给她一个解释,想争取一次机会。他常常有种幻觉——君躲还轻轻靠在他肩上……

公休的日子,他不是守在家里看护幼儿,却是站在炎炎烈日的路上等着君躲。

当他看见君躲一人慢慢走过来时,他小小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情的目光。嘴角动动似乎想笑但终究没笑出来。

君躲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理会他的存在。他心里难过片刻,还想追上去却被人拦住,抬头看时,陈河正怒目相视。他没有注意到陈河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木鱼不想和他争执,转身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陈河看君躲渐行渐远的背影,在那里站了很长时间。当楚欣和青苗路过时,陈河有意避开了。

与此同时,云朵下班后意外收到一束鲜花,上面插的卡片上写着:“诚心向你道歉的人。”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应该是谁。就问门房的老大爷:“老伯,是什么样的人送过来的?”

“一个小伙子。他说你知道他是谁。”

云朵忽然记起以前的事,她向周围看看没发现送花的人就对老大爷说:“老伯,我不喜欢花草,这束花,就送给您了。”说完话把花放在窗口向前走了。

老大爷急忙从窗口探出头来喊,可是她已走远了。老大爷拿起花,摇着头叹息道:“多好的花啊……”

一个白天黑夜,又一个黑夜白天,木鱼再也熬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必须和君躲谈谈。

他在医院外拉住君躲的胳膊,她一句话没说,只是用力甩开他的手。木鱼的手碰到了院门的栏杆上,他看看自己擦破的手,毫不理会就像那不是他的一样。

他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说:“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我以为你是知道的,你相信我,我们是包办婚姻,没有感情……”

君躲不理会他的说辞,一直走自己的路。

陈河很想追过去拦住木鱼,却被楚欣跑过来给挡住,楚欣说,让她自己处理吧,解铃还需系铃人。青苗也紧跟着从后面走过来,但她没说话,她下午接了一个电话后就显得心事重重,一副自顾不暇的愁苦模样。

楚欣说完拉上青苗一起从他身边走过,走几步又回头看陈河,他还站在那里。

下午六点仍然是骄阳似火,空气如沸腾的热浪层层翻滚,夏季到了最酷热的时候,整个街道的柏油都要被晒化了。

高枝却感觉心骨冰凉,似乎每吸一口气,都立刻被她身体里的寒气冻成了冰凌,尖锐地刺在她心上,那感觉真疼啊!

她推着婴儿车站在医院对面的一片树荫下,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她终于明白了一切,就那么神情麻木地长时间站着,听耳边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曲伤感至极的歌,她的心随着歌曲在头顶回旋,她对木鱼原有的那种“信任”在歌曲忧伤的旋律中肢解,她嘲笑自己见识粗陋,看人看走眼了!

孩子睡醒后在婴儿车里呢喃学语,“帕帕(爸爸)妈妈,帕帕妈妈。”

高枝又推着车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你到底要怎么样?”君躲终于忍无可忍,停下脚步,转过身既气愤又无奈地质问他。

“你知道我的心对不对?”他走近她,“你知道我的心有多苦……”

君躲只觉得他厚颜无耻,荒唐!她摇头叹气向后退,认为没有再和他说话的必要。

这时有人骑一辆自行车从路边过来,速度飞快一时躲闪不及碰到君躲胳膊,骑车的人也险些摔倒,他扶起车把,骂骂咧咧地骑上走了。君躲一时间又惊又疼,捂着胳膊没有出声。

木鱼赶忙跑过来,要看她碰哪了,急切地问:“疼不疼?我看看。”

君躲不理他,咬咬牙,捂着胳膊又往前走去。木鱼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跟在后面。

他们走进巷子,到路灯下时,君躲忽然想起那夜遭遇,她突然停下脚步问:“告诉我,那天夜里是不是你有意安排好的?”

木鱼先是一愣,接着就变得非常激动,他双手握住君躲的肩膀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怎么会那样做!我怎么会那样做。你看我,你看我呀。”他看君躲无动于衷就越说越激动,不断摇晃着她。

她面无表情任他摇晃。在她眼里他已无可救药。

木鱼被她的冷漠激怒了,他欲望的火苗将心里积压的意愿点燃,他失去了理智,想把君躲拉进自己怀里,他想抱紧她不再失去她。

君躲努力挣脱,无奈身体瘦弱,无法甩开他铁钳一般的手爪。

此时的木鱼心魔作怪,她越是反抗,他抓的越紧,他甚至想强行亲吻她的脸颊。

君躲再次感受到路遇劫难时的恐惧与愤怒,她奋力挣扎竟然真的救出一只胳膊,顾不上被车撞过得疼痛感,甩开臂膀就给木鱼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来得突然,威力巨大,浑似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把木鱼身体内外燃烧的火焰都扑灭了。他脑路断电整个人呆滞麻木地僵在那里。

君躲愤怒依然,现在她目光蔑视地盯着他,他空洞的目光也盯着她,时间凝结又分裂。

他的目光终究变得飘忽不定,不敢再看君躲时,他粗重深沉地叹口气:“唉……!”

在叹气的同时他狠狠一拳砸在自己头上,然后蹲下身,双手抱住头自言自语似的咕哝:“你到底对我施了什么魔法,让我这样不能自拔。”片刻沉默之后,他站起来向后退,退,把身子靠在电线杆上,望着远方,带着无限回味的口气平静地倾诉:“那条小河,那些稻田麦田,那片玉米地,还有那个散发臭味的养鸡场,那条小路,你走过多少次,我就走过多少次,你坐在潺潺的水边时,我就坐在你身后的玉米地里。”说到这里他苦笑一下,接着说:“多少次,我想把你变成我的,可是,我没忍心,我还以为终归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女人。那年过中秋,我去学校找你,你送我出来时,我曾瞎编理由想骗你去我的宿舍,可是你拒绝了。”

“我一次又一次的表白,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后来,我的领导又出山了,组织上说那份地皮不是领导贪污,是私有财产又归还领导了。我们医院骨科又迁回本院。离开那块地方,我也渐渐断了对你的念想,于是我结婚了,还有了孩子,你却又出现了,我又变成无法自拔的囚徒,被你囚禁。可是我没想过要害你,我只是不由自主,我身不由己啊!”

君躲一只手捂着被车碰的还疼痛的胳膊站在那里听他这些荒唐的叙述,眼里的愤怒和憎恨一点一点减少,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倒开始替他难过,她同情木鱼困在他自己的情感世界里受罪。可是,感情到底是什么呢?是什么让肖雪犯傻,让木鱼犯痴?让人这般舍生忘死又执迷不悟?爱一个人就是占有对方吗?爱一个人不应该让对方活得更好吗?

她懵懂无知,迷惑困扰!

木鱼说完那些话一时没了动静,他眼望远方,看天空迎来妖娆魅惑的黄昏,谁知,他刚正常了片刻,他心魔又席卷而来。

木鱼忽然快步走近君躲,君躲惶恐后退。

“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没有安排什么,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要告诉你,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就离婚,真的,我会马上离婚的。”

君躲被这些话吓了一跳,她不知道他还会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来,她想逃跑又气愤填膺不吐不快:“你已经有了家庭,可是你却没有责任心,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

君躲控制着尽量让自己情绪缓和,可是她牙齿咯咯作响,“我逃避过你,同情过你,感激过你,但是现在我由衷的痛恨你,看不起你!如果我想报复你,惩罚你,我会假装答应你,让你离婚,让你妻离子散,然后再甩掉你。但是我做不到,那样的话,我也会瞧不起自己。”

她一口气说完,准备转身离去,走之前却又带着同情的语气说:“如果你妻子,孩子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她们不知该有多委屈!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好好对待你的家人吧。”

木鱼从没见过君躲发火是这般摸样,“难道她一点都不动心吗?”

他绝望地想,“我永远都不能打动她了。”

他无比沮丧地看着君躲离开的背影。

“爸爸,爸爸。”不远处传来稚嫩的童音在呼唤着爸爸。

君躲停下脚步回头看时,她竟然变得目瞪口呆,却只是原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木鱼听见这么熟悉的声音,心头一惊,急忙转身。他发现不远处高枝推着婴儿车,车里的孩子被他们的说话声吸引,而且认出了自己的爸爸,他在车里正摇着小手呼唤呢。

其实这几天高枝一直在观察着木鱼,他在哪,她就在哪,中间隔着一条街道,却又像隔着无限远的距离。

当真相大白于天下时,午后的太阳变得焦灼而苍白。

木鱼以为君躲什么都知道,其实她不知道;他以为高枝什么都不知道,其实高枝都已知道。

他站在两个女人之间,就像站在地球的赤道上……

他们都像在等待发生什么,只有孩子在寂静的黄昏依依呀呀。

谁也没有注意地上,灰尘草芥掩盖了真相,直到高枝在车边慢慢倒下。

她没哭没闹,静悄悄倒在了地上,血液从她裤腿不停的涌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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