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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最后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医教科通知她们周末休息两天，下周一要转外四科去，外四科是普外科。
青苗说，昨天家里打电话让我抽空回去一趟呢。回头她又问楚欣和君躲要不要一起回去。君躲说，你们俩一起回吧，我去不方便呀，回来给我带点好吃的就行。
这一届学生适逢教育改革，不论国家统招还是自费生都成了一个待遇。原来的三年制到这一届就变成四年制，不但学费上涨还取消了餐费补助，实习费用要个人负担，毕业后自主择业。
来自农村的学生日常生活原本就捉襟见肘，如今离开学校又没有奖学金填补开销，这些青春年少的女孩们日子更是拮据囧困。
她们把衣食住行的常用开销压到最低标准,家庭条件艰苦的学生,经常花一块钱买四个馒头就可以当一天的伙食,这样的生活条件是那些富有的城市孩子所不能体会的。在校三年，君躲不知道洋快餐汉堡包是什么味道，她们的脏腑是冬天荒芜的土地，索然寡味。所以不管谁回家都会嘱咐带些吃得来。即便带来的是煮熟的土豆和腌好的咸菜或一瓶子香喷喷的辣椒油,那也是无限的美味,是家的味道，要是再有肉包子，油香，炸糖角那就无比丰盛了。
临下班时，楚欣把三人的实习鉴定拿出来请护士长审核批语。丰韵精干熟练地写着一些惯用的评语，她们就恭敬地站在旁边等。这时，科室主任拖着高大沉重的身子，脚步吧嗒吧嗒走进护办室，不知他在丰韵精干的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话，惹得她嗔笑着推了他一把，说，讨厌......如此情景，让青苗她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好不难堪！那一声‘讨厌’里充满了不胜凉风的娇羞。羞得三个实习的学生无地自容，只盼有条地缝能钻进去。
楚欣从这位领导手中接过鉴定，三个人逃命似得跑出了实习的第一个科室。
在青阳县实习点上，云朵下月一号也要换科室。下班前她在更衣室收拾杂物，对面的办公室有人喊，云朵，你爸电话。
告诉他我不在！
她面无表情得大声回答，然后继续收拾东西。
七岁以后，她没把云申海叫过一声爸爸，十岁，她妈妈韩萍因病而终，她被寄养到姥姥家，从那以后，她就一直拒绝见他。她恨云申海，认定是云申海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日积月累的怨恨让她感觉到云申海是毒蛇一样的危险动物！但是，她非常乐意花他的钱，没钱的时候，她才接电话，并且只有冷漠的一句话——你该汇钱了！
这是云朵确认过，最有杀伤力的一句话。其实，她不用这样提醒，云申海也会按时给她寄去生活费用。只是，云朵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折磨云申海，这是她的武器！
云朵知道他的家具厂赚了很多钱，他的新老婆，新儿子似乎也没有他当初给妈妈宣扬得那样好。所以她就随意花着他的钱，却不理会他地存在。
十岁时，她高热惊厥，那一次差点要了她的命，云申海在医院里陪着她输液，由于他的新太太为此发脾气，让他心烦意乱，他便借着扎针时女儿哭泣的缘故，狠狠数落了值班的护士，这件事在云朵的记忆里留下深刻痕迹，她知道云申海仗着有钱就轻视护士，责骂护士，她感觉护士这种工作是卑微的，是可以被人随意挑衅和侮辱的，所以，当她面临选择时，她就随便找了一个学校来上护理专业，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云申海也痛苦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心头的疼痛，她的疼痛源于地下长眠的母亲。
星期天下午，青苗和楚欣回到了城市。的确带来很多吃的。
“青苗，你眼睛怎么了？”君躲尝了一口新泡的辣椒，结果，辣得她眼泪花花打转，转身看见青苗两只红灯笼似的眼睛又忍不住惊奇地问。
“没什么。”青苗闷闷不乐。
“楚欣，她明明是哭过嘛，还说没什么。”君躲正说着，看见楚欣使眼色就不再问。一腔疑惑都憋回肚子去了。
第二天一起去外四科报到，护士长正安排带教老师，姓陈的医生进护办室找病历，对她们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下午，科室住进来两个外伤患者，胳膊上、腿上几处伤口需要清理缝合，陈医生过来找人去帮忙，恰好君躲和带教老师在治疗室做消毒用的棉球，老师就让君躲去帮陈河。
君躲放下手里的棉球，跟着陈老师去了换药室。他们两个人戴着口罩，工作时严肃而机械，没有多余的话。
“盐水。”陈河说。
“盐水。”君躲就重复一遍医嘱，递过盐水。每当病人疼的龇牙咧嘴时，君躲也倒吸冷气，不住得皱眉头，多少不忍心。
陈河几次抬头看她，却什么话也没说。
“双氧水。”
“双氧水”
“剪刀。”
“剪刀。”这种重复口头医嘱再执行的做法是新到实习生的标准工作模式，君躲不敢有丝毫怠慢。
陈河看她这种循规蹈矩得做法和自己刚来时一模一样，心里多少有些忍俊不禁，幸好大口罩帮他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处理完伤口，陈医生清洗器械，君躲负责擦干后涂上石蜡油打包送供应室消毒。也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下班后，她们在更衣室换衣服，楚欣就瞎起哄，拿件工作服冲着君躲做鬼脸：“小助理，请更衣。”
楚欣油腔滑调逗惹君躲。君躲转身就要抓她来打，吓得楚欣向青苗求救。
君躲噘着嘴说：“我忙了两个小时，腰都快折了，你不来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打趣我，寻开心？下次你去当助理试试看好不好玩，你这个鬼丫头！”
“咚咚咚，咚咚咚。”正说着话，更衣室的门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