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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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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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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载

第六十章 奔赴

陈河向来孝顺,不愿惹他母亲生气,但是这天夜里,他回到家中和自己的妈妈发生了不愉快的争吵。

陈河进家门,见姚淑娴已经在家中,她依旧光彩四射,但是,陈河却全无兴趣逗她开心,言不由衷地问声好就径自回房去了。

姚淑娴受到这样的冷遇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温婉和大度,她笑容可掬,对着未来的婆婆讲了一些顺耳贴心的话,又说陈河工作劳累,让他好好休息便起身告辞。

吴芳华越发觉得姚淑娴好得无可挑剔了,要是换了别人,谁肯迁就陈河的脾气,怎么会忍受他的冷落。

姚淑娴上次回国时,她发现陈河不像从前那样迁就她,忍让她,夸赞她,她发现陈河对她渐渐疏远和冷淡了,她也感觉到,她骄横跋扈的脾气已经不适于对待陈河了,她就开始改变自己,这对她来说还算容易,这次回来,她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恼羞成怒爬上面庞来。

如果想用一双普通的眼睛去看她,实在是看不透的,况且她的人生很难用一个幸福或是不幸福来形容。

姚志名和妻子都是医疗卫生系统专搞计划生育的基层干部,说来奇怪,他们千方百计阻止别人多生,超生,但是,他们自身却十分悲哀,妻子有十几年的时间一直无法怀孕,眼看人到四十,依旧膝下无子,后来听信了一位老乡的建议去西华山的送子娘娘庙里栓了一个“小人儿,”其实,就是给一个泥塑小人的脖子上挂一根红线,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果真灵验,半年后就真的怀孕了,夫妻俩想尽法子调离了原来的岗位,准备一心一意的养育自己的孩子,谁知妻子高龄产妇患上严重的妊娠高血压综合症,生下姚淑娴没过几个小时,就因为并发妊娠子痫送了自己的性命,好像短暂的四十年,只是为了等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因为姚淑娴来的不易,姚志名十分疼爱,视若掌上明珠,有求必应。按常理来讲,姚淑娴出身不俗,本应该养就一副宽厚仁义的胸怀,温婉贤淑的性格才对,但是她从小没有母亲教育,父亲又热衷于官场角逐,并不曾悉心指教过,一味只用物质来满足她的诉求,使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娇惯得长久了,便生出些乖张跋扈的性子来。

在国外数年,她并不缺少追求者和伴侣,但是她的脑子里有一半的西方思想也有一半东方思想,追求她的人,她皆能掌控,反而感觉腻味、没有什么意思,心里总装着一种——吃不到的果子最甜的思想。陈河对她好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多少欣赏,时常若即若离,反而是陈河越来越冷淡了,她倒觉得这个男人开始变得有些意思了,于是就产生了一种:你越是想跑,我便越是死咬不放的做法。在她的个人主义里,几乎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征服的过程比结果更具有吸引力。要不然,她怎么有能力在去求学的空挡里竟然做起了中药材的出口生意,而且利润十分可观,这里面除去姚志名在办理手续上帮的忙之外,其它全靠姚淑娴交际甚广的原因。

等姚淑娴的车驶出了院子,吴芳华转过来,推开房门责怪儿子:“你这样冷漠无礼的待客方法是从哪里学来的?你如此怠慢她,于情于理哪一样是合适的?你别忘了,你们是订了婚的。”

“妈,你就不要再逼我了行吗?我和她不合适,我对她不会有朋友之外的任何情谊。你这是包办婚姻,是封建,是专制,以前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现在我找到了,请你成全我的选择行吗?”

他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不要白日做梦!于是两人因为这样的分歧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眼看陈河已经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不料,一日间,在报纸上看见有旅游公司组团去非洲原始森林探险旅游的项目,他便动了心,想去那里经历一番生死考验的游戏,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联系了旅游公司,悄悄办理了签证,在一个日落黄昏的时候坐飞机离开了国土。

陈河突然出走让吴芳华一下子病倒了,一个母亲用一生的孤独换来儿子的忤逆。她恨铁不成钢,只觉自己肝肠寸断,没法继续生活下去。无奈之下她约见了姚淑娴。

如果说,之前姚淑娴对待这位准婆婆不怎么热情,处于应付状态,现在则好的多了,她也知道,若不是这个准婆婆帮着周旋,她和陈河只怕早都黄了。

姚淑娴见了吴芳华像是见亲妈一样的,嘘寒问暖,越发显得体贴孝顺。这样一来,吴芳华就自然而然觉得姚淑娴可爱而君躲可恨。于是,把她从吴一德那里听来的消息又翻版复述了一次,君躲就被描写成一个贫穷的,心计颇多,想尽方法要留在城里的,贪图富贵爱慕虚荣的女人,说她用种种假象迷惑陈河,让陈河分不清黑白是非。想想看,一个农村女娃,好不容易上学,结果呢,毕业了不分配工作,公立医院进不去,到处去打工,这不和没上学差不多吗。难道这些理由还不能构成她耍心机的原因吗?此时的吴芳华不管是作为母亲还是作为领导,对君躲这个女孩子都厌恶透顶了。

她把心里的怨气向姚淑娴一说,无疑像一剂甜心的甘露浸润在她们之间,她们的距离就更为亲密,俨然一家亲人。于是,俩人合计一定要让君躲知难而退,并且让她声誉败坏,从此远离这座城市,滚回农村去,这样一个品性恶劣,心机险恶的女孩子留在城市,留在任何岗位上都不是好事。

既然已经达成共识,就当场奋笔疾书,写了一封匿名信寄到君躲的学校去了。她们在信里说,君躲在实习期间不能严格要求自己,不遵守学生的规章制度,不顾礼义廉耻破坏医院职工的家庭关系,导致该职工妻子流产大出血,一度危及生命。鉴于此人道德败坏,行为有失检点,要求校方严加管教,应当给予开除学籍,不准毕业的处分,以此杀鸡骇猴,树立纪正严明的校风。

秋果、秋实在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便乘了长途汽车来找他们从未谋面过的云朵姐姐,只可惜,扑了一场空。两人又辗转换车,最后找到云朵的学校,一再打听,才联系上云朵。见了面,相互拥抱,彼此落泪一场,才算把这些年的思念和感激表达些许。

当两个孩子听说了云朵和焦星等人的遭遇后,就恳求云朵,让他们留下来,帮着云朵姐姐照顾焦星,以便让她安心返回学校去参加毕业考试。

君躲就把青苗留下的钥匙交给秋实和秋果,让他们打扫一下先住着。两孩子无不高兴,连声谢谢。

金华是个聪敏人,自君躲打过电话后,他就回拨过来,不知是路人甲还是路人乙接通了一直呼叫的电话,他先是一番谢谢,接着问明了公用电话所在的街名地点,从此,只要一有空闲便来附近转转,希望可以碰到君躲。

在青苗的督促下,张青山第二天就给云朵回了电话,张青山在电话里说,由于现场被雨水冲刷,已经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很有可能公安局方面会以流氓群殴为由来结束对这起事件的调查。他还嘱咐云朵,自己知道消息就好,千万不要到处张扬,因为这里面怕牵连到他的同学。

同一天,焦星见到云朵后依旧追问姜晓明的情况,并且要求云朵带他去看望自己的弟弟。

云朵以姜晓明伤势轻,就近住在青阳县医院,而焦星住在银凤市一院,两地之间路途太远为由拒绝了焦星。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给他看到姜晓明了,就在前两天,公安局通知云朵,说她的父亲和那个叫姜晓明的人可以火化埋葬了。

云朵就瞒着焦星,回了一趟县城,将两个亲人安葬在了县公墓一个十分僻静的角落里,她最终没有满足云申海的遗愿,这个男人带给她母亲太多伤害,她不愿意让云申海再去打扰她的安宁,况且,再把他们埋葬在一起要以什么样的名义呢?她的心里再也不能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了,她想,就这样吧,不是任何错误都能弥补,都有改正的机会,让他承担错误的成本也是理所当然。

焦星要看姜晓明,也只能等他伤好一些,出院后再回县城去墓地看吧。

焦星不知道,云朵一个人承担了这些事,又因为自己伤残的胳膊,内心一直十分消沉,所以总是将云朵拒之千里,很少理睬她。

六月底,各个实习点的同学已经陆续回到学校,都在积极复习准备一周之后的毕业考试。

君躲也无暇顾及自己的小说,只好暂时将手稿整理好收起来,她和云朵一样,要着手准备考试前的复习。

焦星几次三番的要求出院,都没有得到医生的准许,打听案件进展的如何,也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公安方面每每回复给他的话是没有找到证据,尚且停滞不前。焦星心如火燎,精神日渐不振,身体也一日比一日消瘦。

前些日子,高考成绩公布,秋实,秋果的成绩达到一本的分数线,俩人欢天喜地跑回学校填报志愿去了。

云朵一面跑到医院照顾焦星,一面分秒必争复习功课,自然忙得焦头烂额。即便是这样,她也总是忧虑地问君躲:“你说毕业考试会不会很难?我现在真是担心过不了。”

君躲便合上书本安慰她,鼓励她:“云朵,要对自己有信心才好,你就把我给你的笔记一一看过再说,什么考试也离不开基础知识,笔记上记得都是每章的重点,考得几率会大一些。”

云朵又羡慕地说:“我要是像你一样努力,现在就不会这样慌神,你就是不复习,也百分之百的过关,我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三年的功课一起拿下,真是比登天还难,否则,这学校就不用开三年的课程,岂不是开一个月就够了!”

她的忧虑是正常的,眼前的考试已经变成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她心里十分清楚,父亲留下的钱已经花费过半,焦星的病依旧没有起色,所以,她必须竭尽全力的通过毕业考试,拿到毕业证才有希望找到工作,自改革之后,医疗上凡是参加工作之人必须要有毕业证,执业证,否则就不允许上岗,但是毕业证却是拿到执业证的前提,她若是不慌神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考试的前两天,青苗来找云朵,她把张青山从同学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告诉了云朵,让她心里有数,也好再想办法对应此事。

青苗说,据张青山的神秘同学透露,他们在调查取证时通过进入县城的监控,曾经抓到过一个可疑之人,经过审查,发现此人就是砍死云耀祖,砍伤焦星后逃跑的犯罪嫌疑人,此人叫杜飞,长的一副贼眉鼠眼,阔鼻大嘴的模样,身材适中,体态偏瘦。但是不知为什么,几天后他就被释放了,队里只说是上面让放的。说到这里,青苗停下,有些犹豫,可还是忍不住告诉云朵,她说,张青山和同学通电话时,她隐约听见电话里说,让张青山不要再打听了,此事不宜深究。青苗临走时提醒云朵,凡事都要小心,照顾好焦星。 

秋果和秋实办完自己的事又急忙回到了云朵这里。

他们带来一些农村特产,想贴补城市里的生活。这两个孩子一进门顾不得喝一口水,急忙向云朵报告,他们一个选择了南昌理工学院的法学专业,一个选择了南京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

当云朵问他们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学校,姐弟俩人好有个照应时,秋实的回答让云朵顷刻间泪如雨下。

“朵朵姐,我和秋果能有今天完全是因朵朵姐善良无私的帮助,不然的话,我们两个孤儿有什么能力走到今天!在外人眼里,我们从小是没人管教的野孩子,也许他们都以为我们是人格、性格都有缺陷或有一定问题的孩子,但是,你的善良像一剂良药敷在我们的心上,它让我们的心灵纯净,让我们看见人性善良而美丽的一面。我们是农村的孩子,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来报答你的恩情,所以我们一个选择医学来治疗焦星哥哥的病,让他早日康复;一个选择法学将来要做一个真正的律师,如果现在法律不能给你一个公道,我将来拼了性命也要给你们讨一个公道回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这样双重的再造之恩,我们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认真而慎重的,绝不是一时冲动,我们希望你和焦星哥有幸福的生活……”

秋实的话还没有说完,云朵的鼻腔酸楚难忍,眼泪已经溢满了眼眶。

本来,她还在挑拣野菜,此时,她的头却伏在腿上,一时忍不住竟然放声地哭出来,如此一来,把秋实秋果紧张坏了,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朵朵姐,我们做的不对吗?”

云朵竟然一时止不住抽泣,好半天才抬头看他们年轻而稚嫩的面庞,断续回答:“我不是告诉你们两个,可以挑选更好的专业吗,你们却偏偏不听,朵朵姐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好,我只是为了延续我妈妈的心愿,延续我妈妈的善良,你们在很小的时候,是我妈妈在帮你们,只是她走的太早了……”云朵语不成音,说不下去了。

“朵朵姐,别难过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云朵又被触动,又哭泣了一阵子,她哪里想到,自己坚持做下来的这点事,会得到两个孩子如此深情厚谊的回报,光是那一份心意,她就受之有愧,她从小怀疑人性,总觉得人性那么虚伪恶毒,总是防备着,怕被别人伤害了,她和焦星辩论人性的善恶是那样理由确凿,那样的信念坚定,她自认为,她的眼睛如同一双放射灯一样,已经能透入骨髓,把整个人类都看透了,可是不然,单是这两个孩子的天真纯净的心就把她折服了。她为之前的偏执感到伤怀,如果早一点有这样的触动,也许心窍敞开,早就看懂了焦星,看懂了自己的心,何苦将他折磨,何苦让他摊上这样的毒害!越是这样想便越是伤心,君躲和两孩子好一阵劝慰才使她止住眼泪。

这天夜里,她久久不能平静,和她一样不平静的还有君躲。俩人各怀心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但是,她们都听到窗外的菜畦间有一只只蟋蟀在用精美华贵的小提琴演奏悠扬婉转的乐曲,歌声时而高昂,像是在呼朋引伴来开盛大的音乐会,时而清丽迷幻像是在给一个心上人诉说爱意。

当新一天的黎明如期而至时,她们又恢复了往常的理性,在书山题海间找寻那一片寄着浓浓希望的天地。

一周之后,毕业考试终于结束了。留在学校里的同学都凑在一个宿舍,回顾这一年中,实习的长长短短。云朵和君躲因为还有很重要的事,已经和同学们告别,先行离开了学校。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先去医院看望了焦星,并给焦星买去丰盛的晚餐。她们不敢讲明这是庆祝什么,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喜悦刺激到焦星。

君躲和云朵都十分满意自己的答卷,现在,云朵预感到之前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现在,只等两天后,开毕业典礼、领取毕业证。

之后,她们将拿上这一纸证明去寻找全新的生活,不管这种生活是什么样的,那都是她们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是她们心里期待的、自力更生的开始,是人的开始,单凭这样的期待也是令人欢欣鼓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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