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躲听云朵诉说时,瓮声瓮气已经哭了,她伸出臂膀把她搂起来,安抚着情绪激动的云朵。说:“傻丫头,你怎么能用这种办法呢?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呢?”
云朵的心里像是被谁撒了一把咸盐,在这静静的夜里不断渗出一串串眼泪来。
过了很久,云朵渐渐收住自己,她起身坐好,郑重其事地说:“躲躲,我去还钱的时候,本来是不怀好意的,我想借机收拾一下陈河,可是,”
“可是怎么了?”终于等到她说陈河的事了,她焦急地问。
“可是,他形容憔悴,瘦了一圈,看上去好可怜,我终究没忍心再刺激他,况且,那个时候,医生和护士正在监护室抢救他母亲,吴芳华可能不行了。”
“啊?”
十月十七日,一切坚持和抢救都已经无济于事,吴芳华停止了最后的一丝呼吸,离开了陈河,离开了她奋斗一生的世界,“非典”成就了她,把她推上最重要的岗位,在辛苦和危险面前,她义不容辞,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她是一个出色的领导干部。
政府和医疗界的同仁为她举行了追悼会,追思缅怀她,给予她应有的褒奖和赞扬。然而这一切对陈河而言都是毫无意义的,葬礼结束后,亲友们又将回归正常的生活。只有他失去了最宝贵的人,精神彻底坍塌了,一下子病倒在床,好几天茶水不进,小保姆同情他,答应暂时照料几天再走。
姚淑娴回国已经有两个多月,生意上的事情全靠电话遥控指挥,现在她必须回英国去。对她来说,到处飞已经习以为常,她只是很担心陈河这样一蹶不振会伤了身体,她曾劝陈河和她父亲一同住一段时间,也许可以缓解他的痛苦,但是陈河怎么肯离开家呢,他在家里还能感受到母亲残存的一些气息,找到一点家的感觉。
姚淑娴不能说服陈河,她只好先给他准备了药,准备了吃喝用的东西,而她自己必须回到英国去。
君躲再也不能安心写稿子,她惦记着陈河,自从知道他病倒了,她想去看看他的心情就更加迫切,然而这似乎都不能。
假如是普通的朋友或只是个认识的熟人,她也能从容的去看望对方。看望一个人,并不是只给予对方安慰,换句话说也是给自己一种安慰,作为人,付出和得到都是一种情感的需要,不然,人的心里就不踏实。
可是她太特殊了,他的母亲活着的时候那么讨厌她,死了也不会喜欢她,假如真的在天有灵,怎么能容忍她去看陈河呢?怎么能容忍她进自己的家门呢?君躲怀着对逝者的敬畏之情,不敢冒然去看陈河,陈河也是一样,他不能在母亲尸骨未寒时一面伤心着,祭奠着,一面不顾忌讳去见君躲,两个活人被无形的屏障阻隔而不能谋面。
他经历这一番亲人分离的打击后,身体比之前虚弱瘦削了很多。“头七”过了之后,陈河才渐渐有些力气,他可以下楼去小区里走走。
这个季节,外面寒气逼人,实在不是散步疗养的去处,往往走了几分钟就被迫又要返回家里去。他凌乱苦闷的心里常常感到孤寂难捱,有度日如年之感。
一个人在最痛苦的时候,往往渴望有心爱的人陪在身边,可是他却不能从中得到关怀和爱护,他要忍受失去的和不能得到的双重的痛苦来度过最艰难的时光。
他常常焦躁地在地上来回的走,大半夜大半夜的走。
眼见请的假期快要结束,这将预示着他又要离开宁夏,离开君躲去北京继续学习。可是,他还没有见上君躲一回,不能也不敢去见,孝道像无形的山压在他心头,让他煎熬彷徨。
矛盾啊,他的亲人在身前身后都给他制造了一个巨大的障碍,有时候他又愧疚的想,自己始终是不孝的孩子,没有按照母亲大人的心愿好好生活,去走那条通往罗马的阳光大道,他让母亲走的不安心,不放心,他有负于母亲的养育。
他在苦闷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在经过了无数思想斗争之后,对活人的渴望终究胜过了对逝者的歉疚,他给君躲发去了一条信息,当他忐忑不安,摁下发送键的时候,他手机的信息铃音马上回响了,他心里惊喜,不想君躲秒回的速度这样快,打开看时只见信息内容是:“我能见见你吗?”他只感觉鼻子里阵阵辛辣,眼圈潮了。
君躲收到的是什么信息内容呢?
“我想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