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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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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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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载

第三十九章 生日夜话

新年过后的第四天恰是小寒节气,北风呼啸,已经到了呵气成霜的地步,在长途大巴上颠簸了一天的君躲回到了银凤市久别的小宿舍。

推开冰冷的房门,里面同样寒气逼人。她靠在门边上对着空房子看了一会,一时没有勇气走进去。

积灰厚重的桌面上,那几本书还是她受伤之前摆放的模样,看来,同屋住的校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过了。君躲推测,她这个长年奔波在恋爱途中的校友这一次可能修成正果了,如若不然,她就会隔三差五匆忙回来一趟,总之,在交付了一年的房租之后,君躲就没有见过几次面,事实上,那间房子总是君躲一个人住着,享受清净的同时也享受着孤独。

夜幕降临的时候,君躲终于把那块天地打扫干净了。

她用小电炉烧好了开水,洗过脸准备吃自己的晚餐。离开温暖的家,她的饮食又变得粗糙而单调,一杯白开水就着母亲给她炸的油饼,还有泡椒辣白菜和咸萝卜干。

这时候,漫无边际的孤独也不期而至,它像黑色的幽灵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爬过来,渐渐包围了她。她干巴巴地嚼着那几根咸萝卜干,努力使自己的思想都集中在她的小说上,她琢磨小说的时候,心里就不会因为孤单而感到害怕。

《无可奈何》

蜜月终于过去了,一切现实的东西重新摆在眼前,生活,再甜蜜的新婚也必须面对生活。

有一天夜里,哑巴坐在热乎乎的土炕上思索着,剩下的半个冬天去哪里干活?去哪里挣些钱呢?眼看春天来了,春天是一个花钱的季节。他已经不止一次的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了,但是,他没有对乔叶比划他的想法,他还没有决定好,不想给乔叶增加烦恼,可是除了去沙场,他还能去哪里呢!冬天,到处都在沉睡,只有沙场还在运作,然而场厂也不是绝好的地方,他知道大个子讨厌他,老板娘又阴阳怪气不好对付......唉,他轻轻叹着气,怕惊醒了熟睡的乔叶。

鸡叫第一次的时候,乔叶醒来一次,她看见哑巴还靠墙坐着。在乔叶的追问下,哑巴终于比划着告诉乔叶,他想去挣钱,他想给乔叶盖新房。

乔叶迷迷糊糊,没觉得睡在老房子里有什么不好,为了快点睡觉,她稀里糊涂点头答应了。

早晨起来时候,乔叶才记起夜里做的一个梦,梦里她也在做梦,窗外下雨,时缓时急,她忽然惊醒了,赶忙爬起来,看见地上有些脏水,她拿着笤帚使劲扫水,下水道也堵了,眼看脏水反逆着涌出来,她着急,急忙跑到门口,发现门没有锁,她在心里责怪哑巴是这样粗心,留下她一个人也不知道锁好门。一转身看见墙上挂着一把锁和两串钥匙,她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进了门又看见哑巴穿一件粉红的旧衣服躺在炕头上,她只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又在这里的?这时,梦醒了,外面天气阴沉,没有雨,只听见呼呼的风声。

君躲把这些内容从脑海里过了一遍,这段时间她不是按着顺序一章章写下去,有些情感上的内容她仍旧拿捏不准,因此,只是思想走到哪里她就赶忙写到那里。

写作带给她的不仅仅是创造的充实和快乐,同时也伴随着深深的痛苦。

她常常痛苦,自己肤浅而单薄的人生阅历让她的写作局限在一个粗糙浅漏的层面上,人生的故事并不是她这样一个学生所了解到的那样简单,有些关于婚姻的内容她并不知道,也无法想象,即使能想到,她也不能按着文学创造的目的写出来,她心里有顾虑,她的写作内容是不是符合她的身份,君躲常被这些盘绕在脑子里的想法折磨着,到底是该含蓄的,还是张扬的表现成了她进行写作的一个障碍,她那传统的思想还禁锢着她,使她羞于想象,羞于表现在写作中。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吃晚饭的速度就十分缓慢,正当她神情忧郁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有人敲门。

君躲立刻紧张惶恐,站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大约隔了一两分钟的时间,敲门声又响起来,她屏住呼吸,更为紧张。

陈河在门外冻得瑟瑟发抖,见里面鸦雀无声,知道自己突然造访吓到君躲了,就轻轻说:“君躲,我是陈河,和你说几句话就走,方便给我开门吗?”

听到门外的人这样说话,君躲端着的肩膀一下放松下来,急忙走到门口,又问:“是你吗?”

陈河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轻声吟诵:“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她听见这句暗号,毫不犹豫地打开门,满面微笑着看他走了进来。

陈河进了房间才发觉,屋里的温度和外面没有什么差别,他原想责怪她的那些话也说不出口了,就赶忙把准备好的礼物取出来放在桌面上。这是他前几天找了很多地方才买到的一件礼物,他看她时常用的是黑色陶笛,总觉得和她的年纪不相宜,所以他时常留心寻觅,在一个不起眼的乐器店找到了心中满意的图案,这个陶笛是白釉底色上围绕着鹅黄,米黄色的葵花图案,明亮的色彩给这寒冷的小屋子顿时增添了温暖气氛。

君躲转过身来看见这个礼物的时候,由衷的欢喜。在寒冷的冬天,她冰冷的小屋里养不成植物的时候,有这样一个色彩鲜明的小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她怎么能不高兴呢,急忙双手捧起来,仔细端详。

晕黄的灯光下,君躲冰凉的手指抚摸陶笛上晶莹剔透的花瓣,神情温雅,眸光忧伤的微笑让陈河忽然想起了达芬奇的名画“蒙娜丽莎的微笑”。

他曾有幸在法国旅游时加入万人之列在卢浮宫鉴赏过那种微笑,当姚淑娴兴奋得无与伦比的时候,他却感觉画中那个资产阶级少妇看似安静严肃而又潜藏几分玄机的笑容里包含着太多神秘,使他产生言不由衷的距离感。

可是,君躲的微笑却不一样,她不饰铅华,从容温婉的表情更有吸引力。他以前没有发现,自己潜意识里渴盼就是这样质朴无华的画面。

当她转过身神情疑惑地看他时,他急忙收回无限遐想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睁大眼睛更疑惑不解地说:“星期六啊,怎么了?”这句话提醒了陈河,他有些不高兴,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把一双浅灰的手套放在桌角问君躲:“我走的时候对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就那么无所谓吗?”

他说过多少次,来的时候通知他,然而,她却悄悄一个人来了,如果不是这个特殊的日子,不是他给她家里打了电话,他根本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君躲沉思了一下回答:“我不想给你添太多麻烦,我想你也很忙。”

陈河知道,是她的自尊心在作怪,没有再说责怪的话,寒冷的气息让他的怜惜之情覆盖了刚才郁郁寡欢的不悦,他走到床边拉起被子把她裹起来,让她坐在床边上。

他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轻声问道:“今天是你生日对吗?”

君躲略微一想又淡淡一笑说:“哦,今天确实是我的生日,我都忘了。”然后问,“那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今天下午一直忙着手术,从医院出来已经很晚了,很遗憾,没有给你买到蛋糕。”他很歉意地说。

“哦,我从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也许我妈妈都忘记了。”

“怎么会呢?当妈妈的怎么会忘记孩子的生日呢?!不会的。”陈河有些困惑不解,他觉得生日是十分重要的有非凡纪念意义的日子,谁都会忘记,包括自己,但是,妈妈是永远不会忘记的,至少他母亲就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生日,而且不管多忙,都会早早给他预备礼物,给他惊喜和必要的仪式。

君躲平静地看着他,看他谈到这些成长细节时的满足表情,然后轻声道:“看来你的妈妈非常爱你。”

“是的,我母亲这一辈子竭尽所能,把爱都给了我。”陈河肯定的回答。

君躲依旧从容有余,淡定安宁地看着陈河,并没有因为自己缺了生日的仪式而惭愧和遗憾,在她心里,她觉得自己的农民母亲也是竭尽所能把爱给了自己和弟弟,唯一被忽略的恰是母亲本人。

她身有感触地说:“这个世上,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出生地不同就决定了不同的养育方式,城市是细养,农村是粗养,这就是城市和农村之间的微妙区别,至少以前和现在是的。

如果以后经济条件好了,也许这种区别会逐渐消失。但是,现在的农村还很穷,农民的精力和心思主要集中在改变经济条件上,为的是改善整个家庭的生活水平,而不是孩子一个人的。

在农村,家长和孩子都不会太在意生日,父母只盼着孩子健康听话就很知足了。

我个人的看法是,孩子的生日正是母亲痛苦的受难之日,孩子的降生往往是伴着母亲撕心裂肺的疼痛而来的,我弟弟出生时我曾听见母亲绝望的呻吟,当时我一阵哆嗦,以为我妈妈没有了,死去了,我害怕,吓得哭起来。

从此,我知道,我妈生我时一定经历过更可怕的疼痛,我心里只有疼惜和愧疚,我有什么资格去享受生日这一天呢?

我一直觉得,生日的内涵要再多一层,高一层,至少要给母亲一个仪式,给母亲深深地鞠躬感谢她十个月忍耐一朝分娩,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甚至,我们应该跪拜母亲,感谢她给予我们生命。”

她平静地说这些话的时候,陈河又被深深触动,他从来没有细细思考过这个问题,没有君躲这样细腻深情的体悟,即便是他的同学和朋友在生日狂欢的时候也只顾着自己享乐和宣泄,从来没有人特意的提出过母亲在这个日子里的巨大无比的贡献,他和他的同龄人在细腻的养育方式中却粗放地对待母亲的付出,她的语言平实质朴,没有丝毫的忸怩造作,她的感悟使她比城市同龄人更显得成熟,含蓄而理性。

他在心里想,“我远远不及她呢。”

这个夜晚,君躲用陈河送给她的新陶笛吹了她比较熟悉的小曲:《感恩的心》还有《希望》。他们面对面坐着又谈论了一些别的话题,在陈河离开时他掏出钱来坚持让君躲明天就去买电暖气,但是君躲坚定地拒绝了他的钱,陈河拗不过她也只好作罢。临别,陈河告诉君躲,他已经调到骨外科了,以后不会和姓吴的再同处一室,而且,吴主任外出学习三个月之后才能回来,他也问过医教科,君躲明天直接去心内科实习,两个月后转到耳鼻喉科。

这个生日像过无数平淡日子那样安静的度过了,第二天下午陈河就为她买来了电暖气,忙前忙后替她安装调试,她内心虽然多少的不安,但是却不能再拒绝他,怕伤了他的一片好心,她只好假装坦然的接受了他的赠与。在以后的几个月里她很顺利也很顺心的进行着实习的程序,忙忙碌碌中体会着陈河给她的真实而温馨的关怀,她小说里的描写也渐渐展现一种既温暖又浪漫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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