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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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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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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载

第二十五章 狮子的领地

秋天的夜晚,更未深,露已重。

满城倾泻着寂寞而潮湿的月光。

“焦记汽修行”则刚刚忙完一天的工作,几个员工将工作间的防护门一一落下时发出金属的刮擦声将如霜的月光割裂得支离破碎,洗手间里,焦星脱下油腻的工作装常规洗漱,他心事重重,洗头的过程粗暴简单,洗发水的泡沫溅得到处都是。

焦星用毛巾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姜晓明已经把外卖摆放在休息室的桌子上正用征询和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焦星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坐到桌前,他草草地吃了几口米饭,将一杯温水一饮而尽。

姜晓明预感他又要离开,关切的看着他。

“哥?”

“嗯?”

“你吃的太少了,不到平常的四分之一。你是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你没有发觉自己最近瘦了很多,你没有发觉自己变了很多吗?”

焦星沉默着不做任何回答,他为自己点上一支烟,一吸一吐间腾起一圈圈迷幻的白烟。

“你有心事也不能对我说吗?”

“你还小,不懂。” 

“我不小,我已经十六了。”

他又沉默了片刻,“哦,十六了!”接着还是用平静的语气说:“你不懂。”

“你变了,完全不是以前的你了,以前你爽朗乐观,有说有笑,如今,你心事重重,优柔寡断,也不和我们亲近聊天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吗?”听见焦星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晓明忍不住激动起来,他提高的嗓音里多少有些怨愤。

焦星抬起头用无比吃惊的目光盯着姜晓明的脸看了好一会,他一直认为这个孩子还是那么小,还是当初遇见时的腼腆模样,没想到他已经长大了,还把他的心思看得这样透彻。

他心里一颤,不由自主的摁灭了烟头,随手拿起打火机和烟盒就向门口走去。

焦星能说什么呢,这个晓明一度是他焦星的心里慰藉,让他觉得世界上还有温情和爱,如今,另一个人分割了他的心田,他的精力都集中到另一个人那里去了,他有些忽略晓明,忽略一个以他为依靠的兄弟的感受,他忽略了晓明对他的关怀,让晓明焦急伤心了,此时,焦星生出一些愧疚,但是,他心里的烦乱让他沉默着不再说话。

他出门跨上一辆轻骑摩托车风驰电掣一般驶向郊区。

姜晓明急忙跨上另一辆摩托,远远跟在他后面,他想,再这样下去我真是受不了了。

我哥是着魔了,疯了。我可不能疯了,我得跟着他,保护他。

姜晓明是那样了解焦星,是那样爱焦星,他把焦星叫哥哥,却已经胜过一般亲兄弟之间的感情,上一次住院就是为了保护焦星才受的伤。

焦星平时和气乐观,重义轻财,慢慢结交的人多了,生意日益红火起来,结果,街道对面汽车修理行的老板指使他人来店里挑衅,说焦星暗地里搞降价的不正当竞争,说焦星破坏行情,店里伙计们不肯受气竟然争执起来,焦星拿出收款票据给对方看,证据面前他不说话了,可是焦星去对面沟通解释的时候却遭暗算,恰好姜晓明陪在身边,眼疾手快,推开他,结果是姜晓明滑倒,高处“不慎跌落”的配件砸在姜晓明的腿上。因此他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

如果不是那次住院,焦星就不会遇上云朵,也不会这样神魂颠倒,现在他越来越不了解焦星的心思了。他心里着急上火。他总担心焦星这样神思恍惚的会出事,所以就像照顾孩子一样,跟出跟进,前前后后的守着。

秋天的郊外,一片一片等待收割的庄稼丰满宁静地睡在月光下,恬静得让人羡慕,让人嫉妒。

清水样的光线透过公路两旁高大的白杨将道路装扮的魅影绰绰,伴着此起彼伏的蛙鸣虫叫,显得神秘,深邃,有意不叫凡人揣测一般。

这种地方,姜晓明一个人是不愿意来,也不敢来的,他天生胆小,天黑就不敢出门。焦星却不一样,越是心里烦乱就越是喜欢风“呼呼呼”吹过耳畔的感觉;喜欢在空旷的田野里慢慢去舒展,宁静那纷乱的心情。

在城市,有很多人每每心烦意乱时就喜欢往灯红酒绿的地方凑,对于焦星来说,那种吵杂只会让他更加失落和彷徨。

他常常感觉自己是大地的一部分血液,无法从根本上融入城市那些钢筋混泥土的脉搏,所以每当他血液沸腾时,他就往田野里跑,只有匍匐在大地的胸膛,他才会变得温顺宁静,他心中躁怒的狮子才能停息吼叫。

在广袤的野外,他有一块自己的领地。

有文章这样写道:“行走在西北大地上,时不时会出现一座土堆惊现于茫茫戈壁中,不像城墙,不像屋舍,不像山岭,也不像坟墓。当地人介绍,‘这是烽火台遗址。’”

焦星骑车去的这片郊外田野里就散落残存着祖先留下的“烽火台”,这里曾经是白天放烟,夜间燃火用来传递重要信息的军事工程。如今已被历史湮没在茫茫丰饶的庄稼地里,经过年长日久的风蚀雨淋,坍塌损毁的原基和周围的土地已经不分高低,只因夯土筑成寸草不生的原因,才使它原型未泯,还显露着往日的苍凉,谁知这苍凉里湮没了多少男儿真挚的思念和那一声声,轻轻地叹息。

焦星把车停在路边,跨过一条小水渠,从田埂上迈过去就到了他的领地。他找好位置坐下来,开始一根接一根的吸烟。在姜晓明住院时,焦星还只是学着吸烟,而现在,他吸烟的模样看起来是那样娴熟。

他父母意外身亡的那一年,他幼小的心灵里就悄悄住进了一头痛苦嚎叫的狮子,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这头焦虑伤心的幼狮在他心中不停哭喊使他痛苦不堪;年迈的奶奶真是想尽方法才使他渐渐好起来,他心中的小狮子累了终于沉睡了,一睡就是十几年,云朵的冷漠令人难以琢磨,无情地刺激了它,让它在他心中又苏醒过来,它又开始不安地嚎叫起来,它一嚎叫,焦星就害怕,一害怕就会跑到野外投入大地的怀抱。

在这里他想让清澈的月光洗去他眼中存留的无法磨灭的印象;她看他时,那束冷漠的目光令他心痛,他在她高傲无情的否定中挣扎,不知想要证明自我,还是想去了解她,她的目光已经将他的心海搅得轩然大波,不得安宁。

姜晓明在不远处看着焦星。

在这荒凉带些恐怖的野外,他手指间忽明忽暗的烟蒂,一闪一闪燃烧的火星会从这破败荒凉的烽火台上传给她什么讯息呢?姜晓明不会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焦星的车旁停下来,等他,陪他,直到他愿意回去睡觉为止。

云朵没有感应到烽火台上传出的任何讯息,她在平静孤单中等待着君躲的回信,一天,两天,一个星期过去了,也没有收到任何只言片语的回复,她有些失望,以为君躲这么快就把她遗忘了,唉声叹气中,她又捧起一本小说——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当她看完内容简介,发现这是一本关于复仇的小说时,她心涛翻动,不由兴奋,手心布满细密的汗珠,就连手背上的脉搏也跟着突突抽搐,“复仇,复仇!”这两个字把她带回遥远而沉痛的回忆,她闭上眼睛,在往昔的痛苦中徘徊,喃喃自语:“妈,你地下有知的话,等着我给你报仇。”

楚欣从家回来,到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去医院办理停止实习的手续。

她的爸爸楚音明已经托人给她找好了工作,前几天回家就是去参加面试的。现在,她一路上哼着小曲,喜悦是发自内心的,每一个快乐的节奏都伴随着步伐一起弹跳。

她和君躲是同一批学生,但是她们却有不同类型的家庭,楚欣的父亲——楚音明的身上有商人的基因,有一股敏锐的捕捉机遇的本能,在楚欣很小的时候,他家在远海县海城镇北门广场就已经开了一处餐饮店,一处食品调料店,经过十几年的用心经营,如今家当殷实。

他父亲的堂弟,楚欣的堂叔在县医院工作,据她透露,她的这位堂叔已经是内科主任,在她来学校学习护理前,她的父亲就和这位堂叔合计好了,只等她毕业后就找关系把她招进医院工作,如今,机会来了,他们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她顺利的找到了工作。

现在,她回来是要和君躲,和青苗告别,但是,为了不要刺激到君躲和青苗,她尽量压制着自己的兴奋,然而,这种烟花绽放的情绪是轻易掩藏不住的,不经意间已经从她的喉咙和眼角眉梢溢出来了。

她去科室没有找到君躲,也没有找到青苗,甚至连陈河都没见到,楚欣顿生疑虑,眼见医院的人忽然变得陌生,问问这个,摇摇头,问问那个,说不知道。

楚欣去找吴主任签字时,吴主任没抬头,对她的走表现得很冷漠,大笔一挥,就没有一句话了,楚欣满腹狐疑又万分尴尬的说声谢谢就出来了。

她心怀疑问又不知从哪里能得到答案,她是绝对不会想到,这短短几天时间里竟然发生了那么多极端可怕的事情。

离开医院时,她回过头向科室的方向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没人知道,在这里有她一个小秘密,即将永久的成为一个粉红色的回忆。人生的岁月啊,在每个人的身上,心上都留下了多彩的痕迹,有的明显,有的暗淡,可是谁也不会空白一片,谁也不会!

楚欣在宿舍里独自睡了一晚上,晨曦洒满窗棂的时候,她给青苗留下一封信,简短地说明她已经有了真正的工作岗位,就要停止实习回家去上班了,从此她将开始新的生活。

在大多数学生彷徨的时候,有人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工作,这是多么值得祝贺,值得高兴的事情啊!这样的消息会让多少人羡慕,会让多少人辗转反侧,彻夜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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