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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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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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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载

第一十二章 狗熊变英雄

两个酒鬼向四周看看,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就拽着君躲的胳膊,把她向更加黑暗的地方拖过去......

求生的强烈欲望让君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她恍惚看见面前好几个人扭打在一起,她已经顾不上任何事情,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前,可是浑身打颤,双腿发酸发软,费了好大的劲也没有跑出多远去,当她意识稍微清晰一点时才发觉她丢了东西,结果鬼使神差一般又回过头来找电脑,她记起了电脑,那是陈河的电脑。

此时她双腿发软,泪水汹涌而出。她看见木鱼提着电脑向她走来,近在咫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擦了一下泪水,确实是木鱼,君躲就像在落入深渊前一秒看见了救命稻草,没有了矜持,没有了思想,没有了顾虑,热切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将满是泪水的脸贴在他宽厚的怀抱里,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哭起来。

他刚才经过搏斗的心脏,此时慌张的、兴奋的、不知所措地“咚哒、咚哒”他还喘着粗气的嘴半张着,眼睛看着天空那片将月亮包裹的云层。他提着电脑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

路灯,一片晕黄,泛着迷人的光芒.

他有些恍惚,不知这是梦还是现实。他曾无数次地,甚至多年不间断地渴望过这样的拥抱,在阳光明媚的早晨;在郊区田野的小路上;在浅浅的小河边上;在新婚之夜;在午夜梦回、内心烧着了烟火时,他内心隐秘的角落里,跳动的影子是君躲。在骨科住院部邂逅的这个女孩使他像是被施了魔法的幽魂,无一刻真正属于自己的妻儿,尽管他的妻子认为他是属于她的,但事实上不是。

他曾无力地怨恨自己的这次邂逅,因为她一开始就侵入了他的神经,使他在欲望膨胀时有过罪恶的意念,龌龊的梦境,然而,每次却只能在绵延的黑夜里呼吸孤寂难言的忧伤。

他一刻也不能拥有她,也不可能拥有她,这种渴望只能是他心穹里远在天边的缥缈的水汽,无法入怀,又无法释怀!

但是在这一刻,当他这样被紧紧抱着,让她把眼泪擦在胸膛时,他心里却升腾着一股英雄救美的豪迈气概!他感觉自己像童话中的王子一样完美俊朗,他再也不是那个只能默默走在不远处觊觎她的人,再也不是两年前那个动了无数次邪念而终不敢去做的人。

这一刻,他堂堂正正像个男人一样欣赏自己。他虽然是个不读书的粗人,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癫狂,也不知道巴尔扎克有句可以解释他癫狂的原因的著名结论——‘懂得了自豪感和爱情,你就可以理解一大堆道德上不正常的现象了。’但是当对方的心灵深处有了最细腻的变化,就算是只有飘忽不定的一丝一缕,他的体会也不比任何人差分毫半点。现在,他觉得一切美好的事情已经掀开帷幕,他念念不忘的姑娘离他越来越近了。

当君躲从最初的惊恐和绝望中苏醒过来时,她的手臂立即缩了回来,那双受了惊吓而有些迷茫的眼睛正不知所措的望着他,眼泪还挂在脸上。

木鱼用手指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拍拍她的由于嘘唏哽咽而轻微颤抖的肩膀问:“你冷吗?”

君躲呆滞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低下头说:“谢谢你救我。”然后从他手里接过电脑,拍打着上面的尘土,往前走去。

“能陪我坐一会吗?”木鱼在身后问。

君躲停住了脚步。

木鱼摸了摸微微疼痛的手腕,走到她面前:“你很讨厌我吗?”

君躲心里说,以前是。

现在,她心里荡漾着的感激之情已经将她以前筑起的精神壁垒一片片击落,她的心在这片昏黄的灯光下薄如蝉翼,在他因搏斗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中轻轻颤动,她轻轻摇了摇头。木鱼拉她的胳膊,她没有躲,跟他紧挨着坐在了路灯下的一截枯树桩上。

夜静静地流淌着心事。路灯上罩着成群的飞蛾,在他们头上、身上投下斑斑点点的影子。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他低着头拨弄着手指。

“是呀,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时君躲才惊讶地问。

“我一直在院门口的值班室坐着,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我怕一眨眼功夫你就从门口出去了!”

“你?”君躲打断了他的话。

“每次见到你,我就像个傻子。”他看了君躲一眼,又专注地看着远方。“我看你出了门,就不由自主地跟在不远处,看你走进巷子里,我正准备折身返回时,我听见你的呼救声,我,我就赶过来。”他慢悠悠地说着话,好像在自言自语。

在这样特定时刻,她被这些既不华丽也不谄媚的言语深深打动了!

她看着他的侧影,感觉眼前其貌不扬的男人也分外可爱。她很自然、又很羞怯地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木鱼的肩膀,甚至整条胳膊都像是抽搐了一下,就在默默无语中,接受了这份甜蜜又温柔的依靠。

他一下子像个初恋的男孩,既兴奋又有些紧张,这使他暂时忘了一个现实问题,他早出生了十二年,并且已经有了妻子、儿子。

君躲站起来说要回去的时候,他也赶忙站起来拉住了她的手。君躲以为他要说什么话,怔怔地看他,在瞬间的凝视中,木鱼想亲吻君躲的额头,君躲却在一刹那低下了头本能得躲避他,他无奈地只亲到了她的头发。

他看见君躲进了一个院子,当大门咯吱一声关上时,他才恍然,自己还在上班。他不知道,医院总勤处查岗,到处找不到他。打电话发现他的手机正在值班室的床上充电。

副院长黑着脸坐在值班室的窗边等他。

后果可想而知!他接受了院长毫不留情的责备,还有不轻不重的一点处分。他低着头,好像诚恳谦逊的认识到了错误,但谁也没发觉他心里的无所谓,三十几年的日子,他从来没发现过自己的这种敢于冒险的精神。

他听从大伯安排:去当兵;然后又听从大伯的安排转业后被安置在这么一个看似重要,实际上有可有可无的岗位上,其实就是闲人一个。

在认识君躲以前,医院里热心的人也给他介绍过对象,他都没有动心,那时候他心高气傲,总觉得凭他的条件,一定会碰上更好的。

在认识君躲的初期,他也骄傲过一阵子,起初,他总是在谈话中暗示君躲、可是君躲总是木纳没有反应,后来他着急乱了阵脚,忍不住抛出了诱饵。

“现在就业政策改变了,你没有注意到周围同学都有一种危机感吗?你们这批学生毕业后再也不会有包分配这样的说法了,你们都要自己去找工作的。”

君躲回答说:“我知道,恰好赶上这个时代了,就等毕业了再说吧。”

木鱼抓住机会赶忙说:“等毕业就迟了,你们知道现在为什么不包分配吗?就是各个单位已经人满为患,单位没空岗,哪里还能分配下去,政策一出台,消息灵通的人,有关系的人都已经为自己亲人朋友联系好了岗位,等到毕业,还有空位置等你们吗?”

君躲知道形势,但是知道也没办法,根据她们家的情况,要找关系是一点指望都没有的。

她不说话了,她从上学第一天起就已经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很艰难,心里一直都有压力,这也是她不开心的原因,那时离毕业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她还可以默默忍受这种焦虑,但是木鱼偏要和她谈这些话题,偏要把巨大的就业压力现在就提起来压在她肩膀上,她心里多么焦虑彷徨又无奈啊,她还说什么,千言万语汇在一起就一个字“愁”,所以她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时,木鱼就发慌,就没了方寸,说起话来直截了当:“如果你愿意,我大伯可以帮忙,毕业后可以留在这个医院工作,如果想去其他医院也可以的,我说的是真的。”这个时候他多少长了些志气,脊梁骨硬了不少。

君躲看着他依旧不说话,木鱼感觉眼前有希望,感觉此时抛出去的诱饵很有吸引力,渐渐喜形于色,话更多了:“都说学得好不如嫁得好,女孩子不需要把自己搞的太辛苦。”

君躲怔怔地看着他,对于君躲来说,这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她家祖辈三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没钱;家里没有一个工作的亲人,没权,想要找关系留在这样的医院只能是个梦,是悬浮在头顶的一团水汽而已,现在,木鱼在她面前挑明了、告诉她机会有的是,而且选择的范围还比较宽,但是也明摆着,帮她是有条件的,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她拒绝就意味着毕业后她无处着落。以她目前的处境,这样的好事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肥肉”,已经远远不是“馅饼”了,这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机会。

换了其他人,也许会反复权衡利弊,认真考虑一下,既是不愿意以身相许,也会暂时妥协,姑且作为权宜之计等工作落实了再考虑一脚蹬掉他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她又不是不知道,可是君躲偏偏是一根筋的女孩子,她没有多考虑,在她确定木鱼已经全盘托出后就一口回绝了他。

她笑着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准备毕业后回家种地去。”

她这样回答,木鱼再没有智商也知道该闭嘴了,从此挫败感使他一度低迷不振。

可是今晚,他没有料到这样的意外竟然成全了他,君躲对他产生了这样的崇拜,这样的柔情。因这份难能可贵的柔情挨点骂算什么,就是失去更多,他也无所谓!

巴尔扎克形容这种情况时说:“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感情的深渊,不出现奇迹是很难拔出来的。”

木鱼就很符合这样的描述,他站在这情感的泥淖里已经认不出自己是谁了,他有时清醒的时候也会自问良心,这样做合不合道德,但是一会功夫就忘记了这点不安,也许他真被狐仙施了魔法,深陷漩漪却不能自省,无可奈何。

君躲躺在被窝,听着同屋的女孩均匀的呼吸声,猜想她的梦境一定很甜美,心里便生出十分羡慕之情。自己静听窗外万物无声,已是夜深月瘦,却怎么也睡不着,思涛涌动,情感波澜。

路上令人魂飞魄散的遭遇使她一阵阵寒战。在闷热的小屋里,渗出密密一层冷汗。她想,如果不是木鱼暗中相随,她现在......后果简直不敢想象。她感激木鱼,因为这份感激而心生出一些好感来,接着又延续出一些同情和愧疚!

她悄悄问自己:这就是命吗?是命运有意安排还是自己已经有些动摇?她忽然被这个问题搅得心烦意乱,又想到一些实际的问题,知道父母也不会同意,除了相貌他们不赞同之外,她和他之间横隔着十二年的光景,整整一辈人,村子里的人因此会取笑于她,并且会延伸到取笑她的父母。

她又变回两年前的那个自己,淡淡的忧愁漫卷了心田。此时,她的心田还是学生似的,纯真里夹杂着幼稚和彷徨。

深夜里,她不住的翻身,那张原本简易的小木床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痛苦呻吟。

无计可施的青春里唯有漫长焦灼的黑夜不肯轻易流逝过去。

在一阵烦乱渐渐平息时,天色微蒙,雏鸡啼鸣。她的心被小说里某个人物的某些情节所煽动,她就立即翻身起来悄悄开了小台灯,拿过纸和笔,爬在床上开始写下第一段。

她的《无可奈何》在雾气蒙蒙的黎明、鸟雀叽叽喳喳地欢歌声中,一点点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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