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没有牌照的桑塔纳轿车,在天将黑的时候,驶进了青阳县医院住宿楼的窄小通道里,车是倒着进去的,这样的话出来就方便的多,所以一直靠近楼道口才停下来,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车停好后就熄了火,灭了灯。
云耀祖从车里钻出来,像鬼影一样,冒雨冲进了楼道门口。
今天,他心情十分愉快,从心底喜欢着这场雨,他盼望日夜不停的下雨,这种令外人匪夷所思的愿望把他折磨的唇焦舌烂,这场雨何等珍贵,是他千呼万唤才盼来的。
他心里暗暗佩服贾友慈的本领的确非同一般,“真他妈的能!说等黄道吉时,果真就等来了!”他这样暗暗骂着的时候,仍然感觉不过瘾,走上二楼时,他暗暗咒骂了一句更粗野的话:“他妈的,让老子辛苦干这活!老子当初也是少爷的架子!”发泄了幽暗的愤懑,然后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看看手臂上事先涂好的鸡血够不够真实,接着蹬蹬蹬直奔四楼,在云朵的门上敲响一串急促单调的声响:咚咚咚,咚咚咚。
云朵已经睡下,这样的阴雨天气,她感觉度日如年,除了上趟卫生间基本上都是在床上,躺着看一本佛教大师的关于修身养性的书,她的兴趣已经发生了转变,不再关心其它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她心惊胆战地问了一句:“谁?”
“姐,你快开门,出事了,我是云耀祖。”
云朵不知道,云耀祖说的每一话都是他反复研究过,比较过的,她一听出事了,心头便先紧张了三分,又听是云耀祖这才压下虚火说:“出什么事了?和我无干,你快走,再这样我可报警了。”
一听这话,云耀祖有些紧张了,他左顾右盼,生怕节外生枝,他不知道,就是云朵想报警也没什么报呀,既没有固定电话也没有手机,如果有任何一样,云耀祖的诡计也无法得逞,只要电话打到‘焦记汽修行’一问就什么都清楚了。然而当时条件限制,云朵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
“你可别报警,我们是路过碰上了,顺便告诉你一声,你若不想见,只怕永远都见不到了。”
“我从来就没想见过,他有你这样的好儿子,还见我干什么。你走吧。”
云耀祖在门外听她这样说,就知道云朵错以为是‘老头子’不行了,他在昏暗的楼道里窃喜,自己的判断太精确了,要是他说爸爸不行了,这一招对云朵绝对不管用。现在,他为自己的小聪明高兴的同时,假装十分焦急地说:“是焦星快不行了,他在南环路附近发生了车祸,人压在车下取不出来,没法送医院,只说临死想见你一面,你要真不去就算了,话我可是带到了,我走了。”
他刚说完,故意弄点动静,让她误以为真的要走了,这时,就听里面急切地说:“你等等。”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已经穿好衣服,打开门,出来向楼下走,一转身看见云耀祖手上的血,她又怕又恶心差点呕吐。
此时,云耀祖有意把怎么经过,怎么发现,怎么惨不忍睹的样子都绘声绘色的告诉云朵,以此来混淆她的判断,并催着快走,不然怕是赶不上了。
云朵心跳加速,已经乱了方寸,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没有了镇静的头脑也就无法仔细甄别事情的真假,慌慌张张地跟着他钻进了车里,为了不露出马脚,云耀祖和司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车开得很快,完全不顾及这样的天气如何危险。大约过去十分钟的时间,云朵忽然说:“师傅停车,师傅快停车,我还是不去的好。我害怕。”
司机师傅像是聋子哑巴,一声不吭,车速依旧不减,更不要说停了。云耀祖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呢,眼看快要煮熟的鸭子岂能让她半道上飞了。于是,他就把自己遇上焦星之后,焦星为了等着见云朵是如何硬撑伤痛的状况又大肆渲染了一番,并添油加醋地说,你是他活着的希望,你去了,他也许能活,也许不能活,那要看他的造化,你是学医的人,精神支持疗法有时候比什么药呀可管用的多,你说是不是?可是,你要是不去,那他就必死无疑,你想想看,本来还有活的希望,可是,你若不去他必将心灰意冷,能活也不想活了,这样,你岂不是间接的杀人!俗话说的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不认识也得帮一把,何况你们……他稍停顿一下接着说,人要是都只顾自己舒服,那我何苦呢,这大雨天黑咕隆咚的不去睡觉,跑这里来找你有什么意义?再说这也就是遇上了,要是别人不认识,我想帮也帮不上,哎,你自己看着办吧!话说到这里,他不言语了,剩下的给她自己拿主意。
这时候,云朵本来就既担心又害怕的,听了云耀祖这样的话,好像说的都在理,她哪里还能反对,她要是不去,她就成了恶人,再说云朵的心里本来就为焦星的事担忧,才慌张没有了分寸,此时被云耀祖这样搅和着,她也就完全忘了云耀祖是什么样的人,也就没有辨别真假的能力了。所以,当救人和杀人这样重大的事情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害怕就算不上什么事了,更何况她对焦星的生死尤为关心,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些害怕的感觉,她便沉默下来,焦急地搓着双手,眼睛盯着车上的雨刷扫过来扫过去,只嫌车慢路长。
她哪里知道,云耀祖给她苦口婆心说这些话,可不是逗着她玩,更不是什么好心,他完全是为了拖延时间,他说话的时候,车依旧急速前进,他心里想,你就听我瞎扯吧,用不了几分钟就到地方了,那时候你明白过来也已经晚了。
相比之下,焦星就没有云朵的好运气,他没人接,没车送。
贾友慈审过了云耀祖的方案,只派一个身手利索的人,在预定好的恰当时间给‘焦记汽修行’送去了一个纸条,上面说:“在南环路中石化加油站向左约四五百米的地方出现了一场严重的车祸,受重伤的女孩姓云,现在十分危重,命在旦夕,想见焦星一面。”纸条塞到焦星手上,那人就撒腿跑了,焦星想要问个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车祸?以及大雨天云朵跑到那里干什么,这样一堆疑惑都得不到答案,他虽然不相信,但事情来的蹊跷又突然,一下子把他的思维搅乱了,他全然顾不上找姜晓明分析一下,就自己披上雨披跨上车冲进了蒙蒙大雨中。
店员把这纸条捡起来正琢磨,姜晓明从卫生间出来了,问,哥去哪了?店员没说话,把纸条递给他。
姜晓明不受任何情感牵绊,他看这纸条时就多了几分理智,他琢磨着,这事八成是假,可是不管真假,当哥的已经走了,他就赶紧的去追,两人在一起才有照应,才好想办法。所以他也急忙穿上雨披开车走了。
云耀祖这只菜鸟的能量,用在正道上的都不及格,但是,用在邪道上,那叫一个诡计多端,才华出众!他先后把难缠的,精明的一应对付过,然后才给他的‘老头子’一个通知,而且他不出面。
云耀祖知道,他要是去找,百分之百会失败。‘老头子’早已经不信任他这儿子了,将他视为人中败类,世间魔鬼,唯盼望他快死了才好,所以他说得多好多坏,多严重,人家都不信他,但是云耀祖却一直很关注他的老爹,生怕他哪天突然死去,财产都落进旁人之手,他一直认为,他父亲的落魄是为了躲避他,而故意装出来的。早在半年前,他就查到‘老头子’的新住处,在县医院不远的北门菜市场里,并摸准他了的生活规律。
去找云申海的人装成聋哑人,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纸条咿咿呀呀一番,老人家也不知道他啥意思,拿过纸条一看:在南环路附近发生车祸,有一个叫云朵的女孩子受伤了,一条腿压在车下出不来,但不是太严重,只是要住院治疗她没有钱,你是她父亲,请给她想想办法。
云耀祖在通知‘老头子’时,用语颇为温和谨慎,他知道,说得太严重,老头子没等把钱准备好,只怕急火攻心一下没气了,那样可就全盘皆输了。若是说得不得当,‘老头子’又看出破绽也一样前功尽弃。但是,他知道‘老头子’一听是女儿出事,定会感觉火烧眉毛、马上出洞。
的确是这样,当得知女儿受伤时,他急坏了,只让送信的人在门外等一两分钟,他从床底抽出一个小袋子装在内衣的口袋里便出门和送信人一起上了车,上车前,他满面忧郁地向远方望了一眼,但是雨水阻隔住他的视线,他灰白的面容上流露出悔恨,失望,无奈和焦虑的神色,司机收了伞迅速地钻进车内,一脚油门,汽车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多么邪恶的一天,连这天气也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两辆黑色桑塔纳对立停在雨中,只有几米远的距离,但是车上的人都没有下来。这时候,不是他们不想下来,而是已经被随行的人控制,下不来了。‘老头子’正被人家用刀逼着不敢说话,不敢挪动一下,而持刀之人就是送信装哑巴的那个家伙,现在,他和开车的司机有说有笑。
云朵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做了东郭先生,自己的仇没报倒成了云耀祖的瓮中之鳖,此刻又气又恨,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她在车里暗暗发誓,若是活着出去,定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现在,她被云耀祖绑了手,用宽胶带粘着嘴,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心里只琢磨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