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个北医三院的骨科在全国赫赫有名。现在,可以送女儿找优质的医疗资源诊治,君建业和秀珠是又高兴又发愁,他们在银凤市都找不到东南西北,要是到了北京,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能不能认得路,能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女儿。随后一想,陈河这么竭尽所能的帮助他们,关爱自己的女儿,他们不由暗暗高兴,惶恐的心头总算踏实一些,一再表示,不管花多少钱都赞成去北京好好治病。
一开始,君躲反对,但是陈河会疏导安慰,他知道眷恋生命是每个人的本能,他利用了人的这个弱点;他也知道君躲虽然兰心蕙质,但是有一股子巾帼不让须眉的坚韧特质,他又发扬了她的优点,在闲谈中激发她的潜能,帮她树立信心,让她产生了绝地反击,最后一搏的斗志。
他把这两样如意算盘经结合在一起,犹如春风化雨,融汇贯通了她的思想,让她不再执着反对,现在,她平静安宁,听凭陈河安排。
如此一来,一切事情就有了眉目和头绪。他们只等着医院上班后就去办理出院、转院手续。
云朵来到医院时,陈河把自己的安排复述了一遍。结果云朵又提出了新的想法:“伯伯,姨妈,你们还是留下的好,想想看,这几天,你们除了流眼泪就是流眼泪,这会让君躲的情绪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不利于治疗,她应该天天看着我这样没正经的人,逗她开心一点才好,况且,你们的庄稼还在地里没有收完,庄稼不等人,耽误不得,再者,去北京的人越多,消费就越多,我觉得,应该我去陪君躲,虽然没有娘亲在身边那么温暖,但是以我们的姐妹之情,我照顾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您就放心好了。每天什么治疗,什么进展,君躲的一切我都会及时汇报给伯伯和姨妈。”
“那怎么行?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你还要工作。”
“我现在没有工作,我自由了。”
“那,那,”
“您就别和我客气了。秀珠姨妈,我没有别的要求,看完病回来,您就收我当干女儿吧。我想有个像你们这样的娘家人。”云朵的这几句话,让秀珠陡然伤感起来,她无限爱抚地摸着云朵的手,满口答应,很是高兴。
当然,究竟谁和君躲一起去,还是让君躲自己决定,她选择了云朵。让父母先回家去收秋田。庄稼人不敢耽误一年的收成。
君建业首先答应了,秀珠也就勉强答应。他们既然商定了重要的事情,就通知在北京上学的君诺去找住的地方,买些日用品等着姐姐的到来。
现在,他们几个人只等着午饭过后,就动身前往火车站。陈河的电话响了,眼见是姚淑娴打来的,他出了病房去接。
“告诉我,她现在什么情况。”
“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也许我能帮上忙。”
“不用,你忙自己的事情已经够累了。”
两头都沉默不语了,但是谁也没有挂断电话。稍停,她又说:“我这里有一个治疗骨肉瘤的秘方,你信不信?”
“谢谢你的好意,现在的秘方大都不可信,我们不能听风就是雨,不敢拿生命冒险。”
“你不是怀疑秘方,你是不相信我。”
“理由呢?”他这样一问,让姚淑娴哑口无言,半天没有回音。
“淑娴,我现在要去火车站,不能和你聊了。”
“我是真的有秘方,我不光到处收集珍贵药材,我还收集民间药方,这个你也知道,为什么不试一试呢?相信我,我没有害人的心。”
“那我就想不通了,你是出于什么心呢?”
“爱心!”
“哼!”他冷笑了一下,问:“是爱君躲吗?不会吧?你们给学校写匿名信污蔑她,陷害她倒是有可能。”
“我?”
“难道没有吗?你没想到吧,我在家整理母亲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你们写好的底稿。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都是吴一德告诉我们的。”
“道听途说,然后借刀杀人,这就是你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我和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堂而皇之的借口!”
“陈河,我们不要吵架,我就想告诉你,中药方剂你应该试一试,这是华佗留下来的一个方子。”
“又一个美丽的传说!传说华佗临死前是准备把一生心血写成的医书交给狱吏,可是胆小的狱吏拒绝了,华佗悲愤交加,无可奈何,只好讨来火把医书焚烧了。淑娴,炒作出一个神医的秘方是商业行为,这种儿戏不要用在病人身上。你就不要凑热闹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随你怎么想吧,我只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你。”
姚淑娴一语道破真实的目的后,陈河无话可说了。他长久地沉默,心里迷茫不解,按理说,为了他,姚淑娴更不可能帮助君躲,再说他也不相信什么秘方这样的无稽之谈,对付肿瘤,他更信任医生手中的刀子。
“我已经买好了火车票,一会就走,明天我们到了北京再研究治疗方案。”
“明天?马上就要国庆节放假。”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先住进医院再说。”
陈河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要给君躲治病,姚淑娴还能说什么呢!她挂了电话,怀揣幽幽寂寞的心,独自徘徊在北京景山公园的长廊上。
陈河和云朵陪同君躲一路北上,经过近二十个小时后,他们到了北医三院的骨肿瘤科,当时病床十分紧张,等着住院的病人排起了长队,又恰好到了国庆节放假时期,这个时候的病人才真真体会到什么是看病难。
由于陈河在这里进修学习了一年多,来到这里后他轻车熟路,办什么手续,怎么走,都是他操心跑腿,谁能想到,去年他离开银凤市到这里来学习,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君躲铺路修桥开绿灯。看着眼前供求失调的现状,他只好向自己的主任求助。经过夏主任的协调才勉强弄到一张加床。
“总算是住下了,多亏有陈河,要不然,今天我们就是把钱顶在头顶上也换不来这么一张床。”云朵无限感慨。
“朵朵,快给我倒水,把药拿过来。”君躲顾不上其他事情,药性一过,她的腿又开始疼痛起来。这个时候,陈河带着夏主任过来查看病情,这位主任已经两鬓斑白,年过花甲,他言语缓慢,态度温和,问完了君躲的病史,又看看她的双腿,然后让陈河拿上所有的检查报告跟他出去了。大约一个小时后,陈河才回来,他说一些检查还要重新做,又把治疗方案向君躲大致讲解了一遍,然后安排她休息,自己带着云朵去医院的餐厅解决晚饭。
“你去了这么久,夏主任不会和你轻描淡写的说了那么几句吧?”
“你知道,君躲心理压力巨大,她对自己的病情了如指掌,我又瞒不住她,只好能简就简。
夏主任看过检查报告,半天都不说话,唉,君躲这样的病情让任何一个医生都感到为难,如果只是单纯的一种也就罢了,她偏偏不是,双腿就像是长了蘑菇的树干,炎症,肿瘤,良性恶性她一样不落,就是神医在世只怕也是回天乏力。主任说,根据她的情况,建议还是截肢手术比较妥当。”陈河像是在长途跋涉,语音低沉迟缓,不断唉声叹气。
“你同意了?”云朵打断他的话,慌张地问。
“没有,我再三请求主任多多费心,想想办法。夏主任说明天检查出来,先化疗两个疗程,确定分期再决定手术方案。”
“唉……”云朵长出一口气,她心里好害怕,在她的身边,焦星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如果君躲再失去腿,她心里怎么承受的下,君躲怎么承受的下?
在如此沉重压抑的心境下,陈河和云朵只是凑合似的吃了几口面条,他们又给君躲要了一份小米粥就返回了病房。
此时的北京,暮霭沉沉,空气中弥散着风雨前的焦躁与彷徨。
君躲刚刚喝完半碗清粥的时候,一脸汗水的君诺敲响了病房的门。
他刚刚从北医三院附近的北科塔院小区赶过来,忙活了一天才找到一个一室一厅十分简易的小公寓,作为姐姐看病期间,来往亲人能有个临时的落脚点。
在京都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想找一个便宜的房子是不容易的,好在他的同学中间有比较神通广大的人,经过半个月的军训,他们已经彼此熟悉,愿意为这个边陲农村来的小伙子伸出援助之手,所以三三两两的一伙纷纷请假,相互打听,到处探寻,这才能在一天的时间里解决他的难题。
房子是找到了,可是将近四千的月租又让他一身冷汗,然而,姐姐的病不是三两天就能看结束的,也不宜从老家来回往返,宾馆更是住不起,医院又没有地方住,出路只有租房,所以他咬咬牙关把一学期的生活费全都交了房租,这还不够,房东本就不愿意租给这样短期的住户,所以房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已经弹尽粮绝,只好向同学借了一少部分又填补进去,这才把房间钥匙拿到手。
现在,他急忙赶过来,是要把钥匙交给云朵,告诉她公交路线,这样,云朵就可以抽空过去休息。
君诺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姐姐了,现在,他看见君躲躺在病床上,消瘦憔悴,毫无生气,和去年相比已经判若两人,他顿时鼻腔酸楚,眼底喷泪,他哽咽着,小声喊了一声“姐”就扑到床边去,拉姐姐干瘦的双手。倒是君躲更坚强一些,她忍住难过没有哭泣,反而挤出一丝笑意,拉他坐在床边上,无限怜爱地抚摸弟弟的头,又用手指擦他脸上的泪水,还轻声说:“晒黑了,也瘦了。你在学校吃不饱吗?”
君诺已经上了大学,可是在姐姐的眼里,他还是个孩子。他们姐弟深情的交流刺激着病房里其他病人和家属,在同病相怜的心态下,不免引起一阵唏嘘叹息,忍不住转过身体去擦潮湿的眼睛。
“能吃饱,学校的伙食非常丰盛,可能是军训的原因,我身上的肥肉都变成了结实的肌肉。”君诺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来学校一个月,所有的费用是能省就省,包括一日三餐都是只买便宜的饭菜填肚子。
他生活上清苦,让这个高瘦的青年看上去有些单薄,原本就大的眼睛看上去更大了,原本挺直的鼻梁更显轮廓分明。现在,生活费都交了房租又借了债,明天的早餐在哪里他都不知道了,从此,他要靠双手去挣生活费,还要攒钱还债了。
但是他不怕,他的身体健康结实,有的是力气,让他难过的是姐姐的身体,没有等到他学到本领就恶化成这样,他又忍不住抽泣起来。君躲怎能不明白他的心意呢!她又无限温柔地抚摸着他的手,一再重复:“姐没事,做个手术就好了。”
经过姐姐的安抚,他平静一点了,这才显出一些因为刚才过于激动而引起的羞涩,他不好意思地摸了一把脸,抹去残留在脸上的泪痕,略略一笑,这才想起向身旁的云朵和陈河问好。
陈河他是见过并熟悉的,如今依然亲切的叫了一声哥,至于云朵,是经过姐姐介绍,他才叫了一声姐。眼见他们姐弟一番深情厚谊,云朵是又羡慕又难过,早把自己带来的牛奶面包,还有银凤市的烤馍都给他备好了,一个劲地催他喝点、吃点。
这天晚上,君诺没有回学校,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陪护着姐姐,帮她端水递药,小心翼翼地搀扶她到卫生间门口,给她擦脸上的汗水,帮她拉平枕头被角。君躲因为见到了自己的弟弟而欣慰不少,她看上去精神很多,也没有往日那么疼痛了。
亲情啊,血脉相连的亲情,在她心底激荡,产生巨大能量,让她温暖,踏实,让她变得坚强,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