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租房子,搬家,成了君躲又一桩迫不得已要面对的事情,而且找房子比找工作还要困难。
医院是个庞然大物,况且标志明确,一眼就认得,只要抬腿迈步就能到达目的,可是房子在哪里呢?放眼一望,四周凡是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高楼林立、新建设的住宅小区和商品营业房,她要找的又便宜又安全的小房子在哪里呢!两年前,她路过这些大街小巷的时候,还有几个七十年代的住宅小区,三四层的砖混小楼房,外墙的白灰剥落,露出岁月的斑斑旧迹,若是有勇气拐进七扭八扭的窄小巷道,还有院墙低矮,茅草丛生的小院子,那时候,很多外来的民工就住在那里度日。可是,仅仅一两年的时间,这里已经变了样——又窄又暗,泥泞不堪的小巷道不见了;童音喧嚷的小院落不见了;国家干部才能住上的单位家属楼,家属院统统不见了,就连这些地方的名字也发生了变化,原来的城区,新城区,郊区全被撤销,已经有了新的布局和规划,突然地——西区,金区,兴区这样的叫法出现在了市民的口中,出现在了市政文件和行政地图上。
在美好的新时代面前,君躲既好奇又胆怯,内心挣扎,努力适应,却避免不了忧心忡忡,她势单力薄,孤寂无援,难免心神不安,躁动烦恼。
站在这座渐渐繁荣起来的城市街头,她的期望变得迷茫,她常常情不自禁地发问——明天,明年,这里是什么样?我又是什么样?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踌躇满志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思绪波澜,当初,她怀揣一张录取通知书,怀揣美好的梦想和希望,从农村的沙石小路上走来,闯进了这座刚刚起步发展的城市,从那时起,她就忙不迭的追赶——学知识,如饥似渴的学,为了得到奖学金也为了日后的工作,节假日常常钻在图书馆看世界各国的文学名著,填补幼年时书本的缺失和空白,时光斗转星移,她马不停蹄,希望能和这个地方步调一致,一起进步,但是,她做不到!她永远在追赶,可是永远也追不上面前日新月异的变化,不管是来自哪方面的,她都赶不上。
物质上的清贫她能克服,但是身体的隐忧,工作没着落又要面对住无安处的现状,这些困难带给她的挫折,使她年轻充满希望的精神世界受到了创伤,只是,没有人知道她,也没有人懂她:来自心灵深处的苦!
清早,秋果和云朵还在瞌睡缠绵的迷糊中伸着懒腰,她就背着自己的小背包出门找房子去了。
周末不是找工作的好时机,但是找房子却正好。君躲按照以往的经验,先是在书苑巷121号院子的周围绕了一大圈,将近花了一个小时,她想碰碰运气,看看周围有没有不用拆迁的地方可以租住,但是很失望,但凡看见的墙壁上,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大红的‘拆’。她又去了两家专门从事房屋租售业务的店面询问,进了第一家的门,迎上来一个风韵犹存的徐娘,人家把君躲从头到脚的打量一番,直接给出答案——你要的这种房子全银凤市都没有,要不你到别家去问问吧。就这样一句直接把君躲打发了事。
她又走了半天路,来到第二家,接待她的是一个满头酒红色螺丝卷发,蓝色眼影,大红嘴唇的女孩,化了妆的女孩客气周到,请她落座慢慢描述自己想要找的房子。化了妆的女孩听完一脸难为情,她抱歉的说,“您要找的这种房子也太稀缺了,我们这里没有,但是新建的小区里,毛坯房却很多,你可以和同学或朋友合租,几个卧室一间客厅,谁也不打扰谁,还有装修好的,简单的生活家具都有,只需要自己提包进去就能住,很方便。”然后递给君躲一张登记表。
君躲接过来看看,无非就是租住要求,姓名,联系方式和工作单位。君躲在填表之前如实告知女孩,说自己暂时没有工作单位,并且问,这一栏不填可以吗。
刚才还微微一笑很倾城的化妆女孩立刻变了脸色,灰色烟雾一样的冰霜从天而降,立刻罩住了她脂粉龟裂的脸,她从一双沉重的眼皮下瞥了一眼过来,漫不经心地说,“那怎么好?没有具体工作单位谁敢租房子给你?你要做什么违法的事,我们要担责任,再说哪个房东愿意要这样身份不明的房客?姐,你看,这毛坯房呢,人家讲明要一年,最少也要半年付房租,根据地段,租金在一千到一千五左右,半年就是万儿八千的;装修好的房子还要另付押金,算算就更多了,你慢慢考虑哦。”化妆女孩介绍完了业务,转身退到办公桌后面玩起了斗地主的游戏,再无心思理会君躲。
君躲也不多说,她知道光是工作单位这一条就已经把她挡在门外了,没有单位预示着没有稳定的收入,很可能要在交房租时拖拉延迟,房东向来不喜好这样的事情发生,何况那么贵的租金,怎么住的起?这种楼房一个月的租金,她在书苑巷121号的院子里就能住大半年的。这第二点更是把她挡在门外。结果如此明了,她还啰嗦什么,不用人家送客,她便知趣的告辞出来了。
正午的太阳又大又烈,面前四通八达的街道上,各色车子川流不息,可是她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犹豫半天也找不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来。这时,她背包里的小灵通吱吱叫了起来。
“你在哪里呢?”金华从121号院落的大门出来,急忙钻进了自己车里,他盯着方向盘沉思一番,拨通了君躲的电话。
“走街串巷,正在找房子!”君躲坦然答道。
“你在哪?我来和你一起找。”
“哦,不了,不了,周末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多陪陪家人,我挂电话了。”她急忙拒绝。
“等等,我一大早就出来了,去你们那里,结果吃了闭门羹,一个人都没有,我问过云朵了,等见面再说,不然你要心疼自己的话费了。地址?地址给我。”
君躲推不过就说明了自己的位置,不到十分钟,金华已经站在她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