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在很多人眼里都变了,如今,他拒绝一切社交活动,业余时间都钻在成堆的书籍里。他母亲很惊讶儿子的这种变化,心里由衷的高兴起来,她感觉儿子长大,成熟了,知道以事业为重了。
她的儿子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具有上进心的状态,以至于多个深夜她还发现陈河房间的灯亮着,她又担心儿子的身体,于是催促他早点休息。“你现在对骨科情有独钟是什么原因呢?”她把一杯热水递给陈河时轻轻地问。
“妈,我的知识太浅薄,远远的不够用呢。”他喝完水又把杯子还给母亲,堆在他面前的是一本又一本的骨科专著,还有各种学术报告,参考文献,他认真地做着笔记,似乎潜藏在他心底、那种对知识的渴望一经被发掘出来就再也停歇不下来了。
“早点睡吧,书是永远都看不完的。”他母亲既满足又疼惜地一声浅叹,随后转身走了。
陈河揉着眼角全无睡意。
谁能知道他的心思呢,母亲不知道,君躲也不知道。了解他的朋友现在说起来总打趣道:“陈河现在不是在书桌前就是在图书馆,人家奋发图强,准备出国呢,哪有时间来陪我们这些虚度年华的人。”的确,陈河比考大学那会都用功百倍,即便是去君躲那里他也是带着书去的。
当然,他带书还有另一种用途,每当他躁动不安的时候,他可以用书来掩饰一下或着转移一下注意力,和君躲在一起,他忍不住就会长久地看她,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突突的跳,听见血液饱含青春的热量和荷尔蒙的狂躁气息在他身体里一路奔腾。
他心中时而涌起岩浆般滚烫的情感,他也想把她拥在怀里,可是他不能,因为母亲的缘故,在不能给君躲一个明确未来的时候,他只能像兄长一样的对她,拥有的只有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恋,陈河小心经营着他和她的情感,每次会面的时候,本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他却要装作十分平静的样子;每次离别的时候,分明依恋不舍,他却要表现得淡然安静,时常展开一双手臂轻轻抱一抱她的肩头,更多像是一种礼节,然后微笑着急匆匆走了。
他实在怕她温热的体温会随时软化了他坚持着的意志。
即便是这样,君躲也不让他经常去,说影响她写字,确实如此,她常常被他注视的目光搅扰,因此心绪难宁,坐卧不安,以至于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他想,君躲确实被他搅扰了,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君躲一次又一次遭受蜚语流言侵扰,已经伤怕了,她害怕再有什么闲言碎语到处传播,她需要的是清水月光般的情感。
陈河去君躲那里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对他来说是很痛苦的事,但是只能忍受思念的煎熬。
当君躲满心欢喜,盼望着,繁花似锦的六月快点来临时,他却愁苦万分,六月一到,他就要履行诺言,远渡重洋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学习,甚至工作,或许还要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每次想到这里,他都焦灼难安。
他试探过母亲,得到的回答是:“陈河,妈不傻,不要以为妈什么都不知道,妈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妈知道你还年轻的很呢,难免会感情用事,但是妈相信你有分寸,如果你失了分寸,保不准妈也会失了分寸,到时候会怎么样,结果很难说。”这一席话,他母亲说得很委婉,但表明的态度却十分坚定,陈河觉得出国学习看来是不能更改的约定,至于结不结婚,他决不能听母亲安排,这是他心里打定的注意。
但是,他要如何把自己出国的事告诉君躲呢,他不是有意的隐瞒,当初是为了不让君躲排斥他才没敢说,后来一拖再拖,如今却反而难以启齿,君躲会不会认为他品行不好故意欺骗她呢,也许会的,之前君躲被人欺骗过,她有过深恶痛绝的感受,如果处理不好,君躲会觉得他也是一个伪君子。
陈河思前想后,考虑了很多,仍然没有好的办法,而且令他犹豫不决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在君躲回来实习的这两个月里,她的双腿又发生过三四次非常尖锐的疼痛。
有一次竟然疼到无法忍受,当时君躲汗如雨下,他难受极了,不知怎么办才好,直到止疼的药起效,君躲疲惫不堪的睡着他才松了一口气。
那时,他只能瘫软的坐在门口,疲乏无力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这是他看见的,他没有看见的,君躲没有告诉过他的呢,他不知道君躲是不是经常在受这种病痛的折磨,他想知道详细的情况,每次问时,君躲都轻描淡写,不关注不在乎的一副样子,总是说,“哪能那么娇气,我已经习惯了,就当关节炎对待吧,疼过就没事了。”这样一来他就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怕问多了反而使君躲以为自己嫌弃她。
有一次他带君躲去附属医院检查,为此还特意找了医院的朋友,仔细认真的查了,也没有发现病灶,最后结论是还是关节炎,需要继续观察。
陈河担心查出问题,检查前他给朋友打过招呼,如果病情不乐观就不要对君躲如实相告,担心君躲承受不住打击。但是,他又怕查不出问题,总是稀里糊涂地疼,稀里糊涂地吃止疼药怎么能行,他就奇怪了,明明有症状,为什么检查不出原因呢?
为了给君躲宽心,他只好和朋友约定一致,给君躲编了一堆关节炎之类的谎话,君躲真就信了,回去的路上还说,“是关节炎没错吧,你偏要大惊小怪,自己都是学医的人,这种病不会要了我的命,好好吃药,注意保暖就行了,过多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两条腿上,其它的事情还做不做了呢。”
陈河当时没有辩驳,她怎么知道他心里的担忧呢。一路上,他安静的走着,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他痛恨这种总是怀疑的结论,他恨自己懂得太少,他觉得病魔正在和君躲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这狡猾的病魔正在蓄积力量等待时机吗?
不疼痛的时候,它只是潜伏起来,疼痛发作释放一个信号表明它真实存在。作为医生他敏感的意识到这种病魔绝对不简单,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宿主,可是,他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能把它当成关节炎治疗。
这次体检之后,陈河虽默不作声,实则更加积极学习,特别关注骨关节方面的资料和文献报道,尽可能的了解一些疑难杂症的治疗案例和某些莫名其妙病症的演变过程。
每每熬到深夜,他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想休息一下,却忍不住想到六月接着是七月八月九月……她会在哪里工作呢?是不是要提前给她联系一下医院,是不是要问问她的意见……
万籁俱静的夜晚,他忧心忡忡地离开书桌准备休息,结果,另外恼人的思绪又来作乱。
前一段日子,开大会时,他碰上学习回来的吴主任,如今快要升副院长了,满面红光,好不得意。
陈河与他早已形同陌路,根本不想理睬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认为吴一德应该羞愧,对自己的龌龊行为感到难堪才对,应该躲着不见面才对,万万没有想到,散会后,他却叫住陈河问东问西,一副不计前嫌的虚假面孔。
陈河对他口是心非的模样早已反感透顶,背对着他,眼睛望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
吴主任忽然笑着说:“还在为以前的事耿耿于怀?都是男人嘛,那点德行都有的、对不对?虽说君躲是农村的女孩子,可是出落的亭亭玉立,简直像,”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在脑海里正寻找着一个合适的词。“像......呵呵,谁见了不都想吃掉,我是性子急想早点吃了,别人是性子慢,温水里养着,最后不都是给吃了!呵呵呵呵......”他冷笑一阵,不等陈河转过身来就离开了。
陈河当时咬着牙,拳头攥的咯叭响,他不知道怎么能忍耐住,竟然没动手。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吴一德厚颜无耻说那些话是含沙射影,句句针对他陈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