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躲出医院的时候日暮将近,光色暗淡,可是,刚恢复健康的她感觉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看什么都新鲜舒服,但是进入书苑巷,她就警觉起来,心里有点担心遇上坏人。
她们住的地方都是出租区,人口混杂,治安不好。有一天夜里,一个醉酒男人噼里啪啦一阵敲门,嘴里还叫嚷着粗话,君躲和同屋的学姐吓坏了,手里紧紧握着擀面杖,瑟缩一团。过了很长时间,醉汉离开,跌跌撞撞远去了,她们还是不敢睡觉,只能挤在一起相互壮胆,后半夜才睡着。睡梦中,君躲梦见自己像一片云,被风吹着,在孤寂黑暗的天空上飘。
这两年,她总是做这样类似的梦,每次都在无助和惊恐中醒来,常常发现自己的手压在胸口上。
君躲路过楚欣和青苗的门前时,她听见里面有争执声和哭泣声。
一个妇女决绝的语气,没有余地喊道:“不可能,你别做梦了!下辈子你投胎换人家再去想吧,在咱们家,这是不可能的事,死都不可能!”
哭泣的声音里好像被加上了巨大的、沉重的负担,一下子变得痛苦异常!君躲听得出来,那是青苗的声音。
她站在门外,不知是该进去还是该躲开。
咯吱一声,门被拉开了,一个戴着白帽子的中年妇女从里面出来,看了君躲一眼没说话转身就走。君躲认识青苗的母亲,上学时来过宿舍。
她急忙叫了一声:“阿姨!”
对方才站住,迟疑了一下,转过身对她说:“你是青苗同学吧,你好好劝劝她吧!她这样,我这当妈的脸往哪儿搁呀。”说完,竟然掩面哭着离开了。
君躲不知道劝什么。她不知道青苗和她母亲之间怎么了,看着青苗母亲走远的背影。她站在原地茫然地点头。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君躲才机械地掀开门帘进去,看见青苗蹲在墙角呜呜咽咽的哭。楚欣不在,不知去了哪里。她就坐在床边,木讷地看着青苗不知该说什么。她蹲下去,轻轻拍拍青苗的肩膀,让她不要哭,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又机械地出来,回自己的小屋去了。
君躲看了一会书,她原先在脑子里思考的提纲有了眉目,只是,她拿不定主意,到底是哪个书名更合适,她把《命中注定》和《无可奈何》反复比较,最后决定还是用《无可奈何》比较好。晚上,她又做了噩梦,头顶似乎盘旋着一团黑色的雾气,像个妖魔一样控制着她呼吸,她依旧在惊恐中挣扎,吓醒了,发现自己的手又压在胸口上。
窗外正在下雨,房檐上的水敲打着门前的石阶,滴滴答答。
第二天醒来,她全身困倦,想到今天她要跟带教老师上小夜班,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所以她就没有强迫自己起床,又倒头睡下休息。半睡半醒间思忖着青苗哭泣的原因,也反复琢磨她小说内容的安排和措辞。
下午上班时她又抱着电脑去了医院。
这一天,陈河休息,不在。
楚欣从食堂的冰箱里取来了一份早点递给君躲说,留着晚上当夜宵吃吧!
君躲睁大眼睛没来及问,楚欣就爽朗一笑说是她赢来的,一个月都免费!
君躲想问跟谁赢的?为什么赢的?楚欣却只笑笑丢下两个字:“保密!”
青苗眼睛红肿,缄默不语,做着工作。她没法问。
因为班次不同,陈河没法天天给她们带早点,干脆塞给楚欣三百元钱,告诉她,这一个月想吃什么早点自己选,结尾多退少补。楚欣眨眨狡黠的眼睛,一腔欢喜,满口答应说保证让他少补一些,然后呵呵笑着一溜烟没了人影。
陈河站在原地叹息似地说楚欣真是没心没肺,他哪知道楚欣每次看见他的背影恨不能把两眼珠子抠下来粘在上面。
这一晚,小夜班十分繁忙。一个小时内送来三位骨折重伤的煤矿工人急诊入院。
君躲累到精疲力竭。
晚上九点时,忙着换液体的君躲在楼道遇上了执勤的木鱼。他今晚上大夜班。保卫科的大夜班就是按时按点地巡逻医院的角角落落,确保医院安全,协助平息纠纷。
木鱼看见君躲有些吃惊了,他知道实习生不用上大小夜班。
其实,实习生可以不上大小夜班但是自愿学习就另当别论,夜班的带教老师是很乐意指导学生学习工作的。君躲偏巧是那种非常刻苦,想多学点东西的学生,所以病愈后,她就主动和老师提出要一起上个小夜班。
“你上夜班?”
“嗯!”君躲没有停下忙碌的脚步,简单地答了一句,人就进了病房。
木鱼转了一圈,看科里无事就离开了。他还要去其他科室。
十一点半,君躲终于下班了。
在更衣室,她换好衣服坐在椅子上休息,饥饿劳累让她有气无力,加之一场病使得她更显虚弱!十几分钟之后,她感觉稍微好一点就开始吃自己的晚餐。
两个冰冷的包子,一瓶牛奶,剩下的两个鸡蛋她没动,又放回柜子。然后抱上电脑,支撑着一堆快散架的骨头,摇摇晃晃出了科室的门。下台阶时,两条腿绵软无力,酸困打颤。
累!护士的工作真累!
夜色中,街上已是冷冷清清,只有出租车频繁地从身旁掠过,君躲在回头避让车的瞬间,发现离她不远处有一个人不急不慢跟着她。她回头时,那人似乎迟疑得停了一下,然后又如常,继续向前走。
君躲心里一惊,有些害怕,她抱紧了电脑,慌慌忙地加快了脚步,要进入书苑巷的时候,君躲发觉“尾巴”不见了,似乎虚惊一场!但她还是走得很快。
巷子中间的地段有盏晕黄的路灯,无精打采地挂在电杆上,照着周围的路面,再远一点,就昏暗不清更显得惊慌恐怖。在若隐若现的月光里,树影虚晃空气吱吱作响,让君躲产生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冒险,这么晚独自外出走路并不是一个女孩子该做的事情。侥幸的是三分之一的路上是有惊无险,正当她庆幸马上就可以看见灯光的时候,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了一些哼哼呀呀的歌声,而且这阴阳怪气的歌声是越来越近,她刚出了一口气的嘴紧接着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渐渐地、那颠三倒四的歌声近了。她看见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提着酒瓶左摇右晃地朝这边走来。
她一时紧张,不知该躲到哪里,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她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以为自己可以平安穿过巷子。然而她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终究估计错了。
两个酒鬼摇摇晃晃,在并不宽阔的路面上左一下、右一下,几乎和她擦肩而过。
君躲以为危险已经过了,她加快脚步,但是,刚才过去的两个男人又返回身来,挡在她的前面,用发直的眼光看着她,嘴里还呓语般哼着:“好酒,好酒,”然后把目光停在了她这里。两个人先后扔掉了酒瓶!
“把东西拿过来!”一个凶狠地说。
君躲发抖的腿倒退了一步。
“拿过来!”另一个更加凶狠地说。
君躲又倒退了一步,她面色灰黄,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颤抖中更加抱紧了电脑。此时,她就像被猫盯上的老鼠,已经因为恐惧不会跑了。她只好拖延时间,慢慢向后退,希望可以遇上过路的人。但是没有,巷子里寂静无声!当她转身想起来跑时,一个酒鬼却迅速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只觉得像一把铁钳钳住了她的生命。另一个却忽然呵呵笑起来:“跑什么,我们说说话,说说话!”君躲哪里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哆嗦不止,没有办法躲开了,这个时候她不能扔了电脑只顾自己逃命,这样的代价她担当不起,她怎么给陈河说,谁会相信偏偏她碰上这样的巧合,现在,她自身难保,恐惧当头。她的胳膊被死死捏住,她牙齿打颤,舌头也僵硬了。电脑包已经被其中一个夺过去,他竟然不慌不忙,有恃无恐的坐在地上打开背包检查了一番,然后把电脑包的拉链拉好放在一边,给同伙打了一个诡异的手势。
君躲眼见灾难的漩涡正在淹没她,她挣扎着,又踢又闹,一鼓劲终于哭喊出来了,她发出恐惧,无助的求救声:“来人啊,”她沙哑的声音瞬间就被空气吞噬,黑暗中无数魔鬼在看热闹,她看见他们张牙舞爪,阴森恐怖。
接着她感觉脑勺后一阵疼痛,她又瘫软无能为力了。黑暗的夜像四面墙壁瞬间倾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