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无声息,划过生命的轨迹,温暖的夕阳,柔媚的风,碧朗无云的天空下,君躲感觉自己像蚂蚁一样渺小,像狗尾巴草一样脆弱,她目光凄婉迷蒙,浑身酸软发抖,一时间,她站不起来了,似乎明天、后天再也站立不起来了,她痛苦地想,她的希望,渐渐变成了泡影,后面的日子要怎么继续下去呢,要怎么办呢?
这个身体孱弱,心性刚强的女孩子又一次无声无息地哭了,咸涩的眼泪抹湿了她的袖子,朦胧的泪眼一时看不清人生的方向,她不明白了,那些编辑说的话似乎哪里不对,但是她又找不到破绽,因为他所说的话确实是当下的现状,她知道这其中虽有夸大,但确有实情,触动她,让她痛苦感受过的就何止一回两回!
只是,君躲的心里也有自己的疑问:九五之尊的封建帝王,富甲一方的豪门贵胄,诡诈机谋的政坛权贵,商业名流,明星优伶,有人写有人读,可是农民呢?农民也有感情生活,有欢喜忧愁,有过好日子的愿望,有探索,有挣扎,有努力啊!
中国,基数最多的人群是农民,十三亿人口,八亿多的农民。当下,无数农民渐渐脱离土地,进入城市打工,成为小小的手工业者,建筑行业,食品行业,家政、环卫、他们无处不在,无处不用到,他们服务所有的人群,难道这些人都没有故事?不值得写,不值得看吗?不,他们当中有很多人生性正直,品性高洁;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努力上进,坚持隐忍;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怀着赤子之心爱着身边的亲人,爱着世间的万物!
他们身为农民,并不是他们的错,是时代,是环境,是祖辈根基,是教育,是这些形形色色的篱笆困住了他们,所以,不应该,也不能用掠过浮光的视角来审视他们,判断他们,定义他们,这是不公平的,没有道理的,不能成为服人心的结论!假如所有人类都是在同一平面,同一时刻诞生,享受同样的资源,那么人类的金字塔是不是就要重新变化形态,颠倒上下,筛选组合?
“哑巴和乔叶是农民,是想过幸福生活的农民,他们有情感,有需求,梦想……”她纷乱的思维不停的替自己的写作辩论,然而听众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如今,回想她写作时的憧憬,多幼稚,多天真!她拼命的写,现在她写出来了,一一试过的地方反馈回来的信息是她的小农作品平庸无奇,没有市场,无法激起读者追求新奇,追求刺激,追求惊险的内心欲望,变不成钱的文字谁愿意给你发表?变不成钱的文字是毫无价值的,跟它们被放在字典里是一样的,甚至还不如让它们继续待在字典里好。
现在,她回忆着那些人的话,不断咀嚼研磨,似乎可以提炼出其中的主旨:不是作者想表达什么,而是读者需求什么!这些市场经济的商业法则明确的告诉作者,要——抓住人心!抓住人心!抓住人心!
这些写作的指标像咒语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膨胀,让她头晕目眩,思绪纷杂,让一些陈年往事的记忆又被翻搅起来。她忍不住要问自己——抓住人心的作品到底抓住了哪些人的心呢!
学生!是的,首先抓住的就是中学生,高中生、职高生的心!这样的判断是她从自己上学的经历中得到的,她周围的同学,多少人的课桌里藏着琼瑶的书;多少人的书包里背着琼瑶的书;多少人的被窝里捂着琼瑶的书,这些类似的书曾经撅住一代年轻人的心。这样的判断是她在医院妇产科实习时,从一个又一个来做人流手术的女孩子身上得出的结论。
那些稚嫩未脱却故意装老练的女孩子,来到医院的妇产科时,往往连身上的校服都不知道换掉,往往从背包里倒出来的不是学校里的课本,不是经典名著,而是一些花哨的、让人好奇心膨胀的情爱小说,名字离奇古怪,吊足了年轻人胃口,“职场……穿越……宠妃……还有让人望而却步、寒战阴森的盗墓和僵尸,”也许这些书籍都不是专门给未成年人写的书,但是谁能阻止他们的书包里不装这样的书!他们的心里不装这样的书!没有,谁都不能,除非他们自身有免疫力,有天然的屏障,可是具备这些能力的孩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孩子还不具备这样的对比甄别的能力,阻挡诱惑的能力。
他们那些健康的,精力旺盛的心腔就像一个巨大的吸尘器,在奋力运转,强劲吸纳,一旦尝试新鲜,便深入其中,就如同陷入泥淖,产生了毒瘾,糟粕往往比精华更容易填充他们的心灵和思想,篡改他们的认知,颠覆他们的三观,他们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能自拔,在虚幻的空间里漂浮颠簸,秉性转变,桀骜叛逆,从此学业荒废,亲子疏离……
君躲每次见到那些单纯的女孩子就感到心疼,感到气恼,然而她能做什么呢?只有默默地扎针,输液,清理伤口。
“云朵,我迟钝麻木,跟不上这个时代的节奏和速度,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君躲目光呆滞,失魂落魄,流露出难以琢磨的表情让人担忧。
云朵咬着嘴唇,心绪波澜起伏,她拉住君躲的手,轻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到这么多打击,刚才看你抱着一堆稿子睡在门口,我还生你的气,责怪你。”
“你是心疼我。”她握住云朵的手。
“不要心焦,等你休息的时候,我陪着你,我们再找找看。”
这个晚上,君躲恍恍惚惚,现实生活的本来面目又集中在睡梦中,一些看不见的爪子撕扯她肢体和神经,支离破碎的她在厚重迷茫的云雾中翻滚,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