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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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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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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载

第一十六章 诀别信

“君躲,我最亲密的朋友:

这是我生命里最后一个夜晚,漆黑,宁静。我趴在床上聆听心地倾诉给你写一封诀别的信。

你不要害怕,不要难过,不要叹息,我情归之处一切安宁。

我没有希望也没有能力战胜他们的时候,死亡是最好的结束方式,我也只能用死亡来宣泄我的愤懑与不平。隔在我们中间的是民族,是两个家族男女老幼的阻挠,是双方父母联合起来以死相逼的恫吓,我无力再坚持,我决定放手。我原以为我的奋斗会赢得幸福,可是我失败了,在亲人的重压之下,我无力挽救爱情。

在亲情和爱情不能同时拥有的时候,我选择同时放弃。君躲,我知道你看见信会哭,我的朋友,请不要哀伤,这只是一种解脱。我以前曾写信给你说过,我们是两个超越了民族界限的灵魂在相爱,世间无人无物无力能将我们分开,死后我们仍然在一起,若有来世,还要爱恋彼此,苍天不老此情不绝。

哎,我的眼泪又掉在了信纸上,希望你能辨认出我的字迹,我将信放在抽屉里,但愿他们能寄给你,我的好伙伴,此时我多么思念你。

君躲,我听见邻家的鸡打鸣了,远处传来了狗叫声,也许天快亮了。我盼望明天日出时,温暖的阳光能照耀我冰冷的身体。而此时窗外还迷蒙的夜色正暗淡我无光的心灵。

我刚听见隔壁母亲的咳嗽,我将再也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她的小女儿就要永远休息了,她那么爱惜我的身体,她为我选择衣服,选择食物,一天天把我养育大。可是母亲不知道,她不能替我选择爱情!这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呀!君躲,我好想站在旷野里大声疾呼,想喊出我内心的怨恨。

他们用世俗的眼光看待我的选择,断定我对爱情的执著是一种浅薄,幼稚的行为,担心我会受到伤害,我能受到什么伤害呢?他那么诚恳可爱温柔的人能给我什么伤害?倒是我的家人,我的亲人为了他们自己的体面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着我。

这个世界上只有爱情是温暖的,是能够融化一切,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善良的回民小伙子就不能成我的爱人?人人都想拆散我们这一对苦命的鸳鸯,还要强加一个不孝的罪名,这是什么逻辑,是什么道德标准?我无力再挣扎,但我的愤怒在继续。

君躲,你见过他的,去年暑假我和他去看过你,你说他是不是一个值得我去爱的人呢?噢,怎么能这样问你,这该让你怎么回答呢,对不起,对不起,感情完全是私人的事,别人都不理解。

就这样吧,我的朋友,在这心碎的夜晚,我将静静休息了。谢谢你以前给我的规劝和关怀。

君躲,保重你的身体。

你的:肖雪

君躲看过第一句话,以为肖雪在跟她开玩笑,闹着玩的。随着字迹和泪迹逐渐掠过她的眼帘,她将信将疑的大脑陡然明白这封信的内容是直指死亡本质的。

她紧张的一颤,一下子丢开信纸,抱起自己的枕头蜷缩起来,只觉得头发根根竖立,就像受了惊的刺猬,丝毫不敢挪动,然而她的思维却是涣散的,此时,她没有办法认真的思考这件事情,没有办法回忆关于肖雪的一切,包括她见过的那个回族男孩,她想不起来那个男孩有什么特殊之处,有什么地方值得肖雪这样义无反顾!肖雪是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姑娘,是街坊领居口口声声称赞的姑娘,在条件艰苦的少年时期,她体谅父母主动退学帮扶家里,把学习的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哥哥,就这一点,君躲自愧不如,君躲没有勇气把学习的机会丢掉或是拱手相让给任何人,她知道家道艰难,但是她却做不到这样的牺牲。

肖雪的母亲为此十分怜爱这个女儿,可是,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一个男生的出现轻易改变了一切?他夺走了肖雪一家人的幸福,夺走了肖雪年轻的生命!单凭这一点,君躲就不能原谅这个男生,不能原谅!

当君躲激烈得反应渐渐平复,能够控制思维的时候,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下来,这个时候她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实,肖雪那么年轻,年轻的毫无判断力,初中都没有毕业的肖雪走的最远的路程不过是从家到县城的那段公路,她懂得什么是爱情啊?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呢!

屋外的风吹着树梢呜呜咽咽,窗前屋后的地面上沙沙地响。小屋子的门也咯吱咯吱地扭。一切细微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都显得那么清晰入耳,这些稀松平常,天天存在的声音却让她毛孔紧缩不敢呼吸,她觉得到处是眼睛和耳朵。

她鼓了鼓勇气,正要伸手去拿肖雪的信,却从不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猫叫,如婴儿的哭声,若隐若现,凄凉哀怨。

君躲的心咯噔一下,手立即缩了回来,信纸哗哗掉在了地上,接着又是远近不同方向传来对应的几声猫叫,给这恐惧的黑夜陡然增添了阴森森摄人心魄气氛。

君躲像是受了电击一样,浑身颤抖,表情惊恐,她想一定是肖雪生气了,肖雪认为是生死绝恋,值得赶赴黄泉,君躲却暗暗责怪她意乱情迷,所以肖雪在生她的气,怪她也不理解自己的执着与勇气,肖雪一定是知道了她的胆怯与懦弱。

君躲静悄悄的蜷缩着,她多么希望这封信只是一个恶作剧而不是事实,可是她却分明感觉到自己在无边的黑夜里看见到处是肖雪的影子,哭泣的影子,愤怒的影子,悲伤的影子,绝望的影子,她被这些影子包围着。

屋子外面那一声凄婉的猫叫,把苍凉寂静的夜空划破,震荡的空气激起一片杂乱的猫狗叫声,搅和在无比恐惧的夜里,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好像又不是一个。

君躲在这孤寂的房间里煎熬。

她不敢挪动位置,甚至不敢伸出手臂。这个时候,她只能渴望从家信中获取些力量来安慰自己。

君诺在信里说,姐,你听说了吗,肖雪自杀了。妈很担心你,彻夜睡不着。妈说,肖雪傻,假聪明,让人家几句甜言蜜语糊弄了,丢下她爸爸妈妈还把小命搭上了。妈让我告诉你,千万别学肖雪。你看她爸妈二十几年含辛茹苦就换来这么个结局,那两个老人心碎了,人也快疯了……

君躲没有看完信的内容就愤愤地折起来塞进了信封,她觉得家人太冷漠,自己又太懦弱,如果换了自己,肯定舍不下爸妈,肯定没有肖雪那样的勇气敢爱的这样荡气回肠。

可是她该站在那一边呢,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吗?她的心里是矛盾的,因为她不是肖雪。

君躲抱着枕头疲惫又担惊受怕,思绪纷乱,自相矛盾,不知何时她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在玫瑰色的晨光里,君躲急忙奔向电话亭,她熟练却也忐忑不安地拨通肖雪家的座机,电话接通的那一刻,焦虑地问,我是君躲,阿姨,这是真的吗?肖雪呢?阿姨?电话里静默片刻,接着就传过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她想,“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然后无力地垂下手臂挂断了电话。

君躲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天空,鼻腔酸楚,热泪盈眶。

她怀着沉痛的心情走在上班的路途中,绵延无尽的忧愁就缠绕在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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